《眉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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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妩- 第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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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眉舀了一勺粥含在嘴里,慢慢咽了,才含混答话:“……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她父亲是在学校里教书的。”

  苏夫人闻言,面容立刻舒展开来,“哎,你问问她有没有多一张票,你生日挨着元旦,以前都是跟恬恬一起出去玩儿的,要是再有一张票,你跟恬恬一块儿去。这孩子也是可怜,她父亲真是……”

  苏眉还未来得及答话,忽听身后传来姐姐苏岫的声音:“唐恬一准儿没空!跨年这种事,人家还不跟男朋友去庆祝?”

  苏夫人讶然道:“恬恬有男朋友了啊,你怎么知道的?”

  苏岫挨着妹妹坐下,往煎蛋上滴了几滴酱油,“我们学校好多人都知道,她男朋友是叶铮的儿子。”

  苏夫人惑然道:“叶铮是谁?”

  苏岫道:“就是联勤总部的部长啊。”

  苏夫人恍然:“哦,哦……你说的是……” 一反应过来,疑虑的目光就落在了苏眉身上。

  苏眉盛了碗粥递给姐姐,苏岫接过来笑道:“她男朋友你见过吧?听说蛮帅的。”

  苏眉微笑着点了点头,不想在母亲面前继续这个话题,却听苏夫人道:“你们呐,在学校里都操得什么心?”说着,作势在苏岫肩上拍了一记:“你明年就毕业了,到底什么打算?做事还是嫁人?”

  苏岫笑道:“我要是有个这样的男朋友,我就嫁人。”

  苏夫人面色一沉:“什么话!胡说八道。”

  苏岫吐了吐舌头,低声对妹妹道:“听说她男朋友脾气不好,跟她吵架,还动枪的。”

  苏眉赶忙替唐恬和叶喆辩解:“没有,是走火,叶喆脾气挺好的。”

  “吃饭,不要说话了。”苏夫人嗔了一句,转而对苏眉道:“既是这样,你就别叫恬恬去了,她父亲的案子才判下来,她母亲身体也不好,家里事情多……”苏眉听着母亲出尔反尔,心知她是因为唐恬想到了虞绍珩身上,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喝粥。

  苏家的习惯,小辈不张扬生日,只添一碗寿面;不过,家里人的礼物还是免不了。到了苏眉生辰这天,苏夫人拿出早就织好的围巾,苏一樵则送给女儿一枝湖笔,苏灏和苏岫合买了一套水彩颜料——都是极合她心意的。

  苏眉一样样收好,从抽屉深处摸出一个小首饰盒来,一对光彩熠熠的花束耳钉,正是绍珩在栌峰送给她的。苏眉仔细戴好,对着妆镜左右相了相,不觉审视起自己来。

  她十九岁了。

  这一年里经历的事仿佛比她之前十八年的人生加起来还多;仿佛被人不断扭转天线的电视节目,让人猝不及防。一年以前,她绝不相信这些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不能相信她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也不能相信他会喜欢她。她审视着镜子里的人,她当然不是个难看的姑娘,但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的魅力。她第一次恋爱就是个意外,她想不到那偶像一般的男人会回应她的崇拜,仿佛梦想刚呈现出轮廓就撞进了现实,让她激动、惶惑、措手不及……那么,这一次呢?

  她直觉她今天会见到他,她实在很应该问一问,他为什么会……会爱她?这是个傻问题,可她真的想知道。

  苏眉把耳钉摘下来放进衣袋,心头泛起孩提时第一次拥有秘密时的兴奋和窃喜。

  入夜,车窗外不断闪过被彩带、气球、霓虹灯装饰一新的店铺,整个城市宛如一张洒满金粉的新年贺卡。她的指尖按着衣袋里的小首饰盒,也按捺着心底小松鼠一样雀跃的情绪。她忽然觉得自己冒失,她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会来见她呢?或许真的只是惜月邀她去听音乐会罢了。这样的场合,他们就算遇见了,也只能是“点头之交”吧。或许今天她并不会见到他——这念头一冒出来,她攥在巴士栏杆的手忽然凉了。

  ——————————

  音乐学院的礼堂是去年新建的,正门处四对高大秀美的爱奥尼柱,玉兰花形状的壁灯明亮柔和,一直延伸到室内的深红地毯铺在米黄色的大理石台阶上。除了穿校服的男女学生结伴出之外,还偶有衣饰堂皇地绅士仕女驱车而来,想必是校董一类的人物。

  惜月在信上同她约的是开场前半个钟头在礼堂门口等,但这里似乎有些过于热闹了,从她身边经过的人若是多打量了她一眼,她就会疑心是不是自己颊边那对耳钉太招摇。苏眉正留意着礼堂门口出入的人,不防臂上被人轻轻一拍:“你来了。”

  苏眉转身,便见穿着校服长裙的惜月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不知怎的,连惜月的目光也让她脸颊上隐隐一热,“我自己进去就行,你不用管我了,你还要准备演出吧?”

  “我还早着呢。”惜月挽住她的手臂笑道:“我听人说今天是你生日,我准备了份礼物给你,你不要嫌弃。”

  苏眉忙道:“你不用这么客气,你请我来听音乐会就行了。”

  “你放心,我跟你也客气不了多久了。”惜月说着,自己先掩唇一笑。

  苏眉面上一红,一下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见惜月挽了她转头要走才奇道:“要进场了吧?”

  惜月纤长的睫毛忽扇了两下,“来得及,先拿了礼物再说。”说完,便牵着她绕到了礼堂侧身,抬手一指:“喏,快去收你的生日礼物吧。你不急,’礼物’都急了。”盈盈一笑,翩然而去。

  苏眉却站着没有动。

  清宏沉着的钟声宣告着演出的开始,也收去了四周的喧嚣。只是绕过了一个转角,夜色便忽然安静了下来。幽然而至的一缕冷香让她分辨出,近旁虬枝横斜的花树是株蜡梅。

  树下的人,俊秀挺拔,笑容温柔而冷静,一如这冬夜的月光。

  虞绍珩走到她身前,毫不客气地霸占了一个只要她低下头就会碰到他胸口的距离,脱下手套,满意地托住她的右颊:“知道我要来?”

  她猜到他要来的,有那么一阵子,她还怕他不会来见她,可是现在他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她却慌了。她知道,她或许应该矜持一点,她想说“没有”,但她耳际的璀璨光芒出卖了她,她从小就是个内向的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不懂得掩饰最应该掩饰的情感——对一个男人的情感。她只好把攥在手里的请柬举到他面前晃了晃,以示提醒:“……已经迟到了。”

  虞绍珩捏了捏她的脸,“你真要听这种学生水准的音乐会啊?我可不去。”摇头一笑,从衣袋里拿出一页音乐会的节目单递给苏眉。他今日穿了便服,深黑的双排扣大衣腰身严谨,浅杏色的格纹围巾软化了冬夜的寒意。

  “你不是不去听吗?”

  “给你拿回家交差用的。”

  他拉了她便走,临上车的时候,苏眉犹自忐忑:“我们要去哪儿?”

  绍珩笑道:“既然是给你过生日,当然是去个你喜欢的地方。”

  苏眉苦笑着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去哪儿?”

  虞绍珩闻言,凝眸望了她一瞬:“眉眉,你喜欢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继而俯在她耳边低声道:“连你自己都没我清楚,你信不信?”

  车子的确停在了一个她喜欢的地方,然而新年前夜,除了路灯和门卫室的灯光之外,这里几乎漆黑一片,连国立美术馆的牌匾都看不分明。

  “你想干嘛?”苏眉警惕地看着虞绍珩。

  “到美术馆当然是看画展了。”虞绍珩朝外墙的巨幅海报扬了扬下巴:“明天有迎新的画展,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美术馆闭馆了一周呢。可是我们晚上偷偷进去不好吧?”苏眉试探着问道:“你是给了门卫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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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是会有夜场的,可是今天明明就没有。”苏眉指了指眼前完全融于颜色的楼群。

  虞绍珩挽住她的手:“那是因为还没开始啊。”

  他们一走近,门卫室里便走出一个三十岁上下,身材高挑的女子,相貌虽然平淡,但仪态极好,大衣上的驳领上别着一枚纪念版的美术馆徽章,面上的笑容透露出经过训练的痕迹:

  “虞先生,您好。”

  绍珩颔首道:“麻烦您了。”

  那女子熟稔地把他们引进馆区,大厅里的吊灯和展室的射灯一盏一盏渐次亮起,沉寂的馆舍焕发出平日殿堂般的辉煌光彩。

  “这是第一个展厅,是我们馆藏的一部分当代油画。”那女子端然一笑,推开了半扇宽大的木门:“两位慢慢看,我不打扰了。”

  苏眉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油然而生,她来过美术馆许多次,但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安静的时刻。因为安静,原本就高广的空间变得更加深阔,她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绍珩在她背脊上轻轻抚了抚:“我们先吃蛋糕再看画,好不好?”

  “啊?”苏眉的大半心神都沉浸在对美术馆的异样震撼中,反应了片刻,才理解他话中的含义。她跟着虞绍珩绕过入口处的巨幅抽象画,便见展厅正中放着一张小巧的欧式圆桌,上面不仅摆着一个蛋糕盒,甚至还有一支酒。

  她讶然不知应该如何发问,绍珩已经动手拆了蛋糕盒上的花结,一边移开盒盖一边抬头笑道:

  “不能吹蜡烛了,展厅里禁明火。”

  33、望梅

  “我不能喝酒。”一见虞绍珩递过来的酒杯,苏眉立时条件反射地摇头。虞绍珩并不劝她,擎着杯子只是笑。他春风拂柳般的笑容让她赧然,她应该有足够应付一杯香槟的成熟。

  苏眉把酒杯接在手里,镇定地啜了一口,一抬头,正对上他赞赏的目光。这略带揶揄的赞赏让她想起他说过的——“眉眉,你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

  她经历过那么多事,她当然是个成熟的成年人。

  或许是酒的缘故,或许是他的缘故,这非同寻常的空旷,也不再让她觉得不安,反而释放出一股轻盈的自由。她拎着酒杯,嫣然一笑,从他面前转开,仿佛半圈翩然的旋舞。

  虞绍珩望着她的背影,眼中的笑意越凝越深,他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轻松自在的姿态。

  她被情感和生活追赶着,直接跳进了成人世界,就像戴上虎头帽就装作自己是老虎的小孩子,浑然不觉自己破绽百出。然而,这让她有一种模糊的美,糅杂着少女的澄净和小妇人的温柔。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她将会是个不错的妻子,教养良好,不过分的美丽,体贴,安静,具备成就一段长久婚姻所必需的妥协和忍耐——每一件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唯有这一刻,她轻盈如蝶舞的笑容,仿佛月光下的淙淙有声的溪水,从他心上疏忽淌过,漫开了一片温润清甜,叫他始料未及,有瞬间的恍惚。

  他的视线随着她的脚步在展厅中移动,见她停在一幅画前驻足许久,便放下酒杯,慢慢踱到了她身旁:“你喜欢这幅啊?”

  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苏眉还是习惯性地压低了声音:“我很佩服画这画的人。”

  “为什么?”

  “她是国内最早画油画的女画家,那个年代,很不容易的。”

  绍珩听着,看了一眼画作下方的铭牌,牵了牵唇角:“我家里有她的画,你要不要去我家看看?”

  苏眉抿了抿唇,别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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