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枕上书下卷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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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枕上书下卷完结-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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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九激动地偏头去瞧苏陌叶,见陌少手枕着头,依然十分沉默,沉默得很有气度。不禁在心中唏嘘,将一个情场浪子伤到这步田地,两百多年过去了,这个浪子依然这么伤,阿兰若是个人才。
  瞧着颓然落寞一言不发的陌少,凤九不大忍心,蹭了两蹭挨过去,与苏陌叶隔着一个茶席远,抬手指定空中似雪霭飘扬的月令花,将开解的大业进行到底,“唔,你看,这个月令花开为什么这么漂亮,因为今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它在开放,是唯一的光亮色彩,我们的眼睛只能看到它,所以认为它最漂亮。”
  她转过头来看着苏陌叶脸上的面具,诚恳劝道:“这么多年你也没有办法放下她,因为你让你的回忆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她,你主动把其他的东西都尘封了,她就更加清晰,更加深刻,让你更加痛苦。”她认真地比画:“但其实那样是不对的,除了她以外还有很多其他的人,其他的事,其他的东西,有时候我们执念太深,其实是因为一叶障目。陌少你不是不明白,你只是不想把叶子拨开而已。”说到这一步,陌少这么个透彻人若还是不能悟,她道义已尽,懒得费唇舌再点拨了。
  没想到陌少竟然开了口。月令花盛开凋零此起彼伏,恍若缓逝的流光,流光底下,陌少凉凉道:“只将一个人放进回忆中,有何不妥?其他人,有值得我特别注意的必要吗?”
  陌少能说出这么一篇话,其实令凤九心生钦佩。钦佩中怜惜之心顿起,不禁软言道:“你这样执着专一,着实难得,但与其这么痛苦地将她放进心中……”
  陌少打断她,语声中含着些许莫名:“我什么时候痛苦了?”
  凤九体谅陌少死鸭子嘴硬,不忍他人窥探自己的脆弱,附和道:“我明白,明白,即便痛苦,这也不是一般的痛苦,乃是一种甜蜜的痛苦,我都明白,都明白,但甜蜜的痛苦更易摧折人心,万不可熟视无睹,方知这种痛苦才是直入心间最要命……”
  陌少默然打断,“……我觉得你不太明白。”
  凤九蹙眉,“唉,痛就痛了,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这样计较,敢痛就要敢承认。”恍然此时是在安慰人需温柔些,试着将眉毛缓下来,沉痛道:“你这个,就是在逃避嘛,如果不痛苦,你今晚为什么反常地没有同我说很多话呢?”
  陌少似乎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翻了个身,没言语。
  凤九心中咯噔一声,该不是自己太过洞若观火,一双火眼金睛扫出陌少深埋于胸的心事,令陌少恼羞成怒了罢?
  唔,既然已经怒了,有个事情她实在好奇,她听说过阿兰若许多传言,阿兰若到底如何,她却不晓得,趁着他这一两分怒意,说不得能诈出他一两句真心。
  凤九状若平和,漫不经意道:“你方才说,只想将她一人存于回忆中,她是怎么样的?”
  夜极静,前山不知何处传来清歌入耳,隐隐绰绰,颇渺茫。陌少开口时声音极低,她却听得真切。
  “很漂亮。”他说,“长大了会更漂亮。”顿了顿,补充道,“性格也好。”像是陷入什么回忆,道,“也很能干。哪方面都能干。”总结道,“总之哪里都很好。”又像是自言自语,“我挑的,自然哪里都很好。”
  凤九在心中将陌少这几句话过了一遭,又过了一遭。长相好,性格好,又能干。怪不得阿兰若年纪轻轻便魂归离恨天,有句老话叫天妒红颜,这等人早早被老天收了实在怨不得。幸好她同姑姑只是长得好看,性格不算尤其好,也不算尤其能干。但陌少说得这么倍加珍重,凤九觉得不好晾着他,该回他一句,也不晓得该回他个什么,随意嘟囔道:“我以前也喜欢过一个人,印象中长得好像也很好看,但实在要算是个烂人。”添了一句,所以他可以活得很长。”
  陌少无意义地附和,“有我在,她也可以活得很长。”
  凤九心中叹息,陌少这句话,从语声中虽然听不出什么惋惜沉痛,但不能形于外的沉痛,必定已痛到了极致罢。当年若是陌少在,以陌少之能,必然可以保住阿兰若,可叹一句命运弄人,陌少讲出这句话时,不知有多么自责。
  多么痴情的陌少。多么可怜见的陌少。
  眼看月令花随风凋零,如星光骤降,一场酴醾花开转瞬即逝,正合着一刻生一刻灭六个字。
  苏陌叶率先起身道:“走罢。”
  凤九亦起身整了整裙子,抬头时,却蓦然愣在了月令花凋零的余晖中。方才躺在草地上,她并未太过注意,此时迎面而站,却见苏陌叶纹饰清俊的面具遮挡住了面容,但面具外的头发,仍是一派皓月银色。
  有个念头钻进她的脑中,像炸开一个霹雳,她猛然一震。
  良久,恍若晨霭的柔光中,她抬手到紫衣青年面前,颤抖的手一松,青年脸上的面具随之而落,花朵的余晖化作光点铺在树间、草地,他们身上。光点明灭间,凤九哑着嗓子道:“息泽神君?”见青年没有说话,又道:“你做什么骗我?”
  青年单手接住滑落的面具,淡淡道:“我从来没有说自己是你师父陌先生。”
  第五章
  虽然赏花带错了人,凤九庆幸自己机灵,没同息泽说什么不当说的,走漏身份。
  息泽神君乍看一副冰山样,想不到对橘诺用情用得这样深,怪不得凡人口中有个俗谚,叫作情人眼里出西施。
  入睡时,凤九很为息泽神君忧虑了一阵,这个人得眼瞎到什么地步,才能觉得橘诺性情好又能干啊。长得一表人才,品位却低到这个程度,多么的可惜。
  她在一片唏嘘中沉入梦乡,却只胡乱眯了个囫囵觉,晓鸡初鸣时便爬起来整装洗漱。
  昨夜她不仗义,徒留陌少一人面对嫦棣,不知应付得艰辛否。或许一大早便要来兴师问罪,她做个懂礼的乖巧样早早候着他,说不定陌少心软,就不同她计较了。
  她存着这个思量,在舱中正襟危坐,左等右等。
  没成想卯日星君将日头布得敞开时,陌少才施施然现身,现身后却决口未提她干的缺德事,只道昨夜青殿追着嫦棣鬼哭狼嚎跑了四座林子,嫦棣被青殿缠得衣衫褴褛,一回船上便晕了过去,大不幸惊动了上君君后。话到此,还关切地提点了她一句,嫦棣不是个省心的,说不得她后续要有些麻烦。
  凤九方才了悟陌少他今日为何这样慈蔼宽厚。
  今日不劳他亲自动手,她这个放他鸽子的也即将倒个大霉,他自然乐得做副和顺样,在一旁装一装好人。陌少依然还是那个陌少。
  抱怨归抱怨,陌少的提点她还是放在心上。
  此前想着嫦棣死要面子,绝不会将这样的丢脸事大肆声张,哪里算到,竟会被上君和君后主动撞见。
  她的字典里头,“惹祸”两个字堂而皇之书得斗大,却独独缺“善后”这两个字。且她从前自负青丘的帝姬,一向觉得作为一个帝姬,晓得怎么惹祸就够了,善后不属于一个帝姬应该钻研的范畴。
  想了又想,凤九心存侥幸地问苏陌叶:“再怎么说,阿兰若也是上君和君后亲生的闺女,即便罚,我觉得,大抵他们也不会罚得太重吧?”
  苏陌叶难得地拧起了眉头,“难说。”
  七日后,凤九蹲在观尘宫地牢中一个破牢笼里头,才真正领教阿兰若这双爹娘管教儿女的雷霆手段,方晓得陌少当日拧着的眉头是个什么意思。
  九曲山撑山的石头造成的这个牢笼,的确只能算一个笼,也的确只能蹲着。稍一施展,便有可能触到笼壁,壁上镶嵌的石头不知施了什么诀窍,触上去便疼痛如刀割,实是一场酷刑。
  这还是苏陌叶帮她求了情,甘愿面壁个十天半月,帮她分担了些责罚。若没有陌少仗义相助,怕不是被关关牢笼就能了事。
  虽然从前她惹白奕生气时,也被罚过禁闭,她对这些禁闭至今也还有一些埋怨,但今日始知,比起阿兰若她爹这等教罚的手段,她爹白奕着实当得上一位慈父。
  挺背半蹲这个姿势,寻常做出来都嫌别扭,何况还需一直保持。虽然这个仿出来的世界比之真正的梵音谷,处处都能施展法术,但关她的这个牢笼却下了重重禁制,让她想给自己使个定身咒都不得。亏得身体底子好,好歹撑了一天,夜幕降临时节再也支撑不住,后背重重地撞上石壁,却连喘口气的时候都没有,一瞬只觉千刀万斧在皮肉上重重斫砍,痛得立时清醒。
  同样的折磨如是再三反复,头一日,凤九还坚韧地想着熬一熬便好了,第二日,汗湿重衣间想着谁能来救一救自己就好了,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她终于明白这种折腾无止无尽,不是熬一熬就能完事,而且不会有谁来救自己。不晓得阿兰若一双父母同这个女儿有什么深沉大恨,要下这样的狠手。
  灭顶的痛苦中,凤九有生以来,第一次萌发了死意。
  当“死”这个字从脑海深处冒出来时,她灵台上有一瞬难得的清醒,被吓了一跳,但不及多想,久闭的牢门在此时却啪嗒一声,开了,逆光中,站着一个纤弱的人影。
  她强撑着眼皮费力望过去,嫦棣站在光影中朝她笑。
  暮色的微光中,她像是欣赏够了她的狼狈样,才施施然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她,语声极柔和,“姐姐这几日,不知在牢中过得如何了?”
  这句话听入耳中已是勉力,遑论回她。
  嫦棣等了片刻,笑得愈加开心,“姐姐不是向来伶牙俐齿吗,今日怎么装起文静来了?难不成,是疼得说不出话了?”
  她蹲下来与凤九齐平:“姐姐好计策,放任那条蠢蛇将妹妹捉弄得好苦,当日姐姐施计时,难道不承想过,妹妹却不是个忍气吞声的闷嘴葫芦,迟早会招呼回来的吗?”仔细端详了一眼困她的笼子,轻声道:“当日父君判姐姐在石笼子里收收性子静静心,妹妹觉着,普通的石笼子有什么好,私下特地嘱咐他们换这个九曲笼给姐姐,这个笼子,伺候得姐姐还算舒坦吧?”
  脚一时发麻,整个身子再次倒向笼壁,刀剑劈砍的痛苦令凤九闷哼了一声。嫦棣撑着下巴,故作天真道:“姐姐是不是在想,父君对你果然并非那么绝情,待从这里出去,定要在父君跟前参我一本?”突然一脸厌恶道:“可笑,我叫你一声姐姐,你便以为自己真是我的姐姐了?父君带你来了一趟观尘宫,你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算我一刀杀了你,父君不过罚我一个禁闭,你还真以为父君会为你报仇,手刃我这个他最宠爱的小女儿?”冷笑道:“阿兰若,从你出生那一刻开始,注定是个多余的罢了。”
  嫦棣前头那篇话,凤九觉得自己捉弄她在先,她变本加厉报复回来在后,将自己折腾成这样算她有本事,自己技不如人栽了,认这个栽。可后头这一篇话,凤九却庆幸听到的是自己而非阿兰若本尊,这篇话连自己一个外人听着,都觉伤人。
  半掩的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远远响起一面大锣,有人惊慌道:“天火,是天火!走水了,行宫走水了!”嘈杂声更甚,嫦棣突然伸手进来拧住凤九的衣领,凤九一个踉跄免不了跌靠住笼壁,又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疼。待回过神来,却见牢中呛进一股浓烟,嫦棣半捂住鼻子,眼睛在浓烟中闪闪发亮,轻笑道:“行宫失火了,说不得立刻就要烧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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