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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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覆-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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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这个怀抱,太过温暖,温暖得人都起了困意。
  云水潸然,“高渐是个好人,他其实早就知道我是来报仇的。虽然表面上,他处处与我不对付,实则是为了保护我。因为他一直在方问山的掌控之下,是方问山养的户奴,他担心方问山如果察觉,会对我不利。他太了解方问山的为人,心狠手辣。”
  “我喜欢他,他也是真的喜欢我。他知道我想杀了方问山,于是在来夜家庄的路上,他决定放手一搏,弄坏了马车,想直截了当的杀了方问山。我没想过他会这么做,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娘说让我好好利用,利用高渐来对付方问山,可我不答应。”
  “马车之事失败后,我知道他必定会引起方问山的怀疑,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即便他身临险境,我也帮不上忙。所以我们约好了,既然方问山死不了,那我们就一起私奔。什么仇恨,对我而言,我看不见摸不着。可我没想到,娘会把醉三给他,让他杀了方问山。”
  “高渐很聪明,他知道他的存在只会拖累我,他也明白方问山是什么人,警惕性何其重。方问山,是绝对不会喝下毒酒的,所以他根本没打算杀任何人,他只想自己解脱,也为我解脱。可我们谁都没想到,我娘——”她落泪,“竟然偷偷的告诉了方问山,那一夜高渐要与人私奔的事情。”
  “方问山不知道是我,却在高渐自尽之前,杀了高渐。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自然要为高渐报仇,所以我娘说的任何要求,我都应了下来。方问山失踪那夜,其实是被我和我娘引出去的。我往他的门缝里塞了纸条,就悄悄的去了既定的地点,与我娘设了陷阱。”
  “可我们没想到,方问山的武功那么高,还随身带着匕首。我娘挨了一刀,受了伤,方问山也讨不了好,但还是逃脱了。那天夜里我是故意跟付流吵架的,借此让付流离开了北苑。我知道方仁杰在外头,我既想走又想留下时间证人,就留了自己的剪影摆在烛光前,看上去就跟我坐在桌案前,等付流一样。”
  “其实那天晚上,是我拦住了付流,我们在外头——”她顿了顿,长长的羽睫垂落着,有晶莹的泪珠沿着根根分明的睫毛,滴滴坠落,“于是方仁杰就会认为,我一夜都在房中,而付流一夜未归。便是来日有人问起,他也能为我辩解,让我与此事脱离任何关系。”
  “那些纸条是什么缘故?”欧阳蕾低问,“为何每个人死,都要有纸条呢?”
  “那是我娘,想保住我。她早就打定了鱼死网破之心,所谓的高山流水,只是让大家都以为我也是目标之一,如此大家才不会对我起疑。前期我能成功蛰伏,后面我能成功的洗清嫌疑。”云水抱着面色惨白的母亲,泪如雨下。
  “那琴声呢?”容哲修问,“为何杀人还要弹琴呢?”
  “因为我娘想把所有的事,都牵扯到付流身上。高山流水,其实也是在告诉大家,我是最后一个要被杀掉的人。不然,大家猜不到纸条的意思,我娘的苦心就白费了。”云水笑得凄然。
  林慕白扬眸,“那琴不是付流弹的,是你吧?”
  “是我。”云水泣不成声。
  “所有人都以为,只有付流会弹琴,所以琴声起,人死。就意味着。付流跟此事有着莫大关系。其实,是你想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到付流身上,因为你们知道方仁杰冲动的性格,知道如果方问山出事,方仁杰一定会第一个怀疑是付流。鉴于二者父亲的恩怨,方仁杰也有理由相信,付流会杀方问山。”林慕白扭头望着他,“当年虽是伙伴,可是一旦安定了下来,就会害怕对方有朝一日出卖背叛自己。那些尘封的秘密和往事,就像毒瘤一样会越来越大。怀疑和无止境的猜忌,终究让你们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方才我如果没来,你们就应该已经远走高飞了。”
  云水重重合上双眸,泪已经逐渐干涸。
  “为什么?”方仁杰落泪。
  “因为我娘要为我爹报仇,她找了你们,已经太久太久了。我们,都没有时间在虚耗。”云水容色迟滞的望着方仁杰。“我不叫云水,我姓王,现在你明白了吗?我爹就是当年被方问和付奎害死的王巡抚——王航生。所有人都说我爹是溺亡,可我娘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祖上是渔民,常年水里来水里去,怎么可能小小的一条护城河就可以溺亡?”
  “娘说,那一日灯会,画舫轻摇,风光极好。可是我爹看到有人溺水了,就赶紧去救人,顾不得脱衣裳,顾不得喊人,自己跳了下去。这一去,就再也没有上来。我娘,拦都拦不住。我爹的尸体被捞上来之后,仵作说溺亡,我娘不信,想去击鼓鸣冤。可刑部来人,给了抚恤金就要我们闭嘴。”
  “娘知道,这是有人通了上头,肯是拿钱买了人。我爹为官清廉,两袖清风,还因为正直的性子得罪了不少人,如今还有人拍手叫好,说我爹死的好,挡了他们的财路。所以我娘就拿着钱,带着刚刚周岁的我,走得无影无踪。因为她担心,我们也会被人杀死。”
  “那段时间,娘花白了头发,极好看的容色,也变得憔悴不堪,布满了皱纹。短短数年,就如同老妪,再也不是当初美丽的巡抚夫人了。因为哭得太多,娘的嗓子都哑了,有时候说着话突然就断声了。大夫说,娘是忧郁成疾,伤了了喉咙。”
  “在我八岁的时候,娘走了。把我丢在一户农家,走得无影无踪。我知道,她不是不要我,她是要为爹去报仇了,可她不愿我跟着,因为我太小会拖累她。”
  听到这儿,所有人都垂眸轻叹,不免扼腕。
  “沅河决堤,养我的那户人家都死了,剩下我一个人漂泊。可我没想到,还能遇见我娘。也许是冥冥之中,我爹也要我为他报仇,他死得冤,怨气难消。”云水抱紧了自己的母亲,“我认出了我娘,我娘也认出了我,母女天性那是一辈子都改不了的事实。”
  “方问山是我杀的,跟云水没关系。”苍老的女子,奄奄一息的躺在女儿怀里,比身体更虚弱的是灵魂。她已经报仇了,方问山死她手里,死得那么惨,她无愧与自己的夫婿,却愧对自己的女儿。这场恩怨,是她亲手把女儿也一起葬送了。
  “该死!”方仁杰骤然腾空而起,几乎是拼尽全力。即便手铐脚镣,他的愤怒也足以忘却一切,沉重的铁链。狠狠的朝着云水怀中的哑叔甩去。
  “娘!”云水惊呼,以身覆之。
  “云水!”林慕白一声喊,却见靠得最近夜凌云压根没有要出手拦阻的意思。这些衙役,本就不是方仁杰的对手,而夜家庄的护院,没有夜凌云的吩咐,自然不会插手。
  “不许杀——”金无数来不及喊。
  沉重的链条已经甩在了云水的脊背上,一口嫣红的鲜血喷在了她母亲满是褶子的脸上。王夫人翻个身,惊恐的抱着自己的女儿,歇斯底里的嘶喊着,“云儿?云儿?!”
  方仁杰身子一颤,神情骇然,即刻被衙役摁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也不想动弹。抬头,是云水满是鲜血的容脸,她扬起释然的微笑。“娘,把解药给庄主夫人吧!我终于可以——不再为仇恨而活。”
  那笑容,看在方仁杰的眼里,一如初见,却痛彻心扉。
  美眸,合上。
  再也没有睁开。
  金无数轻叹一声,“王夫人,你满意了吗?”
  换来的是,凄厉的哭喊声,声声断人肠。
  如意班曾经怎样的辉煌过,高渐也曾是让人欣羡的一等一名伶。可谁知道,最后的最后,如意班到底树倒猢狲散,以后再也不会有如意班了。
  在一处荒地,衙役找到了方问山被烧成一团的尸体,距离骨灰还差那么点火候。与泥土混在一处,早已不成样子。但到底还是找到了!
  方问山固然是心狠手辣的,没被王家母女杀死,还敢潜入夜家庄准备杀死云水。可他也明白,这桩案子必定是自己的旧仇,而自己如今的身份不允许他揭开过往伤疤,所以只能悄悄的来杀人。
  很可惜,他高估了自己,忘了自己老了,再也不似当年的血气方刚。没想到,杀人不成,反而被追出来的王夫人设计杀死。不得不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一场精心布置的连环杀人案,到此告一段落,剩下的就该是金无数的事。夜凌云唯一没弄明白的是验尸簿上到底写了什么,等到金无数打开来,夜凌云才知道,原来林慕白从离开就怀疑方问山没死,也就是从方问山来杀云水的那时候起,林慕白就已经怀疑云水是凶手了。
  直到确定了方问山的身份,林慕白便猜到,这是一场谈不上对错的寻仇之杀。
  好在王夫人最后遵循了云水的遗愿,把醉三的解药交了出来。醉三其实是当年那庄悬案的证物,被王巡抚无意间带回了家,并且千辛万苦寻了醉三的解药,以备不时之需。在王巡抚死后,醉三就落在了王夫人的手里。当所有人都以为物证消失的时候,却忘了王夫人手中的醉三。她曾经想过,要用醉三来了结自己的性命,可叹终归仇恨胜了一切。
  房间内不见暗香,林慕白蹙眉,想着这丫头方才见自己受伤,应该不会走远,难不成去药房了?外头的路暗香也都认得,应该很快能回来。
  思及此处。林慕白悬了心,但面上依旧佯装无事。
  “很精彩。”容哲修瞧着她脖颈上的伤,“看样子,你也得养一养了。”他吃着切片的苹果,饶有兴致的望着林慕白,“诶,你是怎么想到那么多的?为何我都没发现?还有啊,你怎么知道方问山第一次没死?”
  “那具尸体,肩膀处有个斜面的茧,那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一般都是骑射军才可能出现的痕迹。每个人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习惯,骑射军长年累月背着箭筒,所以茧会从肩膀处一直延伸到腋窝底下,而且拇指的指腹处,也有因为长年的弯弓射箭,留下划痕或磨出来茧子。”林慕白坐在镜子前头,小心的擦拭脖颈上的血迹。麻利的上了止血散与金疮药。
  “那你怎么知道云水会弹琴?她可一次都没在人前摆弄过,如意班的人都不知道,何况是你?”容哲修撇撇嘴,一脸的嫌弃,“本来就长得马虎,如今还折了脖子,真是越发难看。也就我爹够傻,能看上你。”
  林慕白已然习惯,也不以为意,在脖颈上缠了一圈绷带,“那次我去给她诊病,看见她指尖的伤,说是瓷片划伤,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那是被琴弦所伤,我诊治过的病人不在少数,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我还当什么大夫?”
  “那你说王夫人饱受金创之苦,你该不是跟你给人看相一般,是随口胡诌,用来投石问路的吧?”容哲修好奇,看人还能看出那么大毛病,他还真就不信了。
  闻言,换林慕白嫌弃的打量着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寻医问药,自然是要望闻问切。望,那就是面色眸色还有人所表现出来的一种神态,闻——”她顿了顿,“窃师学艺可不好!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便如同看人手相,其实也是诊病的一部分,我哪日在码头说的话,都是真的,可不是信口胡诌的。那人眸色浑浊,眼白泛黄,看上去年轻,其实腑脏已经出了问题,问题在肝那是事实。”
  “我为其看手相,是想进一步确定自己的推论。一般背夫的茧子都以指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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