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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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覆-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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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打开肚子,如何知道他死前吃过什么,这软烟罗如何进了他的腹中?”林慕白瞧着刘慎行微白的面色,“刘大人若是看不惯。可以出去等着。”
  “这是苏晋风的尸体,你要想清楚。”刘慎行倒不是怕见血,只是——事关重大,这可不是寻常人,否则自己的仵作怎么可能不敢破腹呢?
  林慕白点了头,“侧王妃所言,想必刘大人也清楚。横也是死,竖也是死,难不成刘大人要死在这儿,成为下一具尸体?既然侧王妃已经给了我便宜行事的权力,那么——”她笑得清冽,眸中略显狡黠,“不管我做了什么,这笔账都算在她头上,与我何干?”
  所有人都知道,是苏离让林慕白来查案验尸的,所以林慕白这话确实不假。
  既然是苏家的尸体,那么苏离更该允准才是。
  刀子破开肚皮取出腑脏之时,师爷突然呕出,快速跑出去。
  暗香撇撇嘴,“真是没用。”
  林慕白目不斜视,“那你呢?”
  “我这不是,已经习惯了吗?”早前,暗香比之更甚。见着尸体的第一眼,直接吓晕过去。后来晕得多了吐得多了,渐渐的也就适应起来。见的死人多了,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慎行面色微白,尸身已经开始腐败,破开肚皮后,房内漾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恶臭。他下意识的捂住口鼻,微微蹙眉。如此,他才算明白,早前暗香燃起的苍术和皂角有何用意。若非这两样东西燃着,只怕这污秽怕是要直冲鼻间。
  “觉得难受可以出去,不愿出去,就去含姜片于口中。”林慕白对尸体的兴趣,似乎高于任何事。不管是谁在侧,都能做到目不斜视。
  此番此景,若是男儿身,刘慎行倒也没什么讶异,偏偏林慕白是个女子。他很难想象,自己出身行伍,对鲜血的习以为常,可也见不得这样的开肠破肚,为何她却——连自己腹内都有些翻滚,可林慕白呢?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眼睛里竟然放着光。
  难怪苏离要千金相寻,到底是有原因的。
  在苏晋风的胃里,找到了一些零碎的未消化完的食物。既然是中毒,而又不知是何时中毒,且看看胃里还剩下什么,再一一分辨他最后一次进食是什么时候,在哪吃的东西,吃了什么。
  因为苏府的人都不记得苏晋风在祭礼那天的上午,去了哪儿,吃过什么。既然都不知道,那只好慢慢的查,慢慢验出来。
  “这是——南瓜?”林慕白用镊子夹了一片未消化的南瓜软皮。
  暗香点了头,“好像是南瓜。可是师父,这个时候,上哪儿找南瓜?”
  “咱们这儿没有,不代表别的地方也没有。”林慕白道,“我记得师父早前说过,偏南地方,气候温暖,很多东西都可以多季栽种。”顿了顿,林慕白问,“刘大人可有印象,这丹阳城内,何处有南瓜?”
  刘慎行摇头,“本府不喜南瓜。”
  闻言,林慕白没有追问。
  验尸簿上已经写得差不多了,林慕白只补充了一句:腑脏多毒坏腐败,足见毒性其烈。胃肠无异样,唯见南瓜瓤少许,为死前进食,待查。
  卸去身上白裳,吐去口中姜片,醋泼炭盆跨之而过。
  林慕白站在屋檐下,望着外头越下越大的雨。天色渐暗,没成想竟然这么晚了。雨打芭蕉,轻敲记忆,落下寒意无数。
  “好在出门前,我就知道今日天气不太好,随时备着师父的伞,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暗香经常带着那两柄伞,“这可是师父最喜欢的莲伞,我一刻都不敢大意。”
  撑伞,站在雨里。
  林慕白仰头望着伞面上的泼墨莲花,神情有些微黯,不知为何对这伞她会如此钟爱。上头的泼墨莲花,栩栩如生,并蒂莲开,世所无双。
  “师父?”暗香不解,“你看什么呢?”
  她摇头,缓步走出苏宅。
  “这泼墨莲花画得极好。”刘慎行道,“我这外行的看着,也是欢喜得很,不知从何处买的?”
  林慕白一笑,“就一柄,独一无二。”
  “是师公留下的。”暗香笑道,“刘大人就不必眼红了。”
  刘慎行难得笑了笑,却见林慕白转身朝着与府衙相悖的方向而去,紧忙轻唤,“林大夫?府衙在这边,你这是往哪儿走?侧王妃——”
  “侧王妃只是让你腾个房间给我,可没说要软禁我。”林慕白转身,雨打莲伞,风吹紫铜铃,“就算知道,她也不敢让人跟着我。她知道我要去哪,可她也明白,她自己在做什么。”
  似是而非的话语,各自心照不宣。
  刘慎行站在雨下,看着柳色青衫渐行渐远。薄薄的雨雾腾起,倩影终归消失在转角处。低头一声笑,意味深长。
  可暗香不明白,“师父,为何侧王妃不敢教人跟着你?”
  “跟着咱们,找到了世子爷和殿下,她在丹阳城,还能待得住吗?”林慕白反问。
  暗香摇头,“那自然是要启程的,可既然不想找到世子爷和殿下,为何那日却要大张旗鼓的去客栈相迎?那岂非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还是虚张声势,做给别人看,只有她自己知道。”林慕白缓步往前走,雨打绣鞋,湿了鞋面,教鞋面的桐花开得更绚烂些。
  暗香似乎明白了,“难怪店家和店小二说不认识,她也没追问。”
  林慕白笑而不语。
  不是不问,而是走走过场的东西,压根不必当真。百姓当然看不懂,还以为她这侧王妃有多担心殿下与世子的安危,其次也是在告诉那些不安分的人,她侧王妃来了,而且恭亲王极有可能在城中。谁敢轻举妄动,对苏家不利,她这侧王妃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你瞧,连知府大人刘慎行都战战兢兢的作陪,可想而知侧王妃这次是下了狠心的。
  果然是一石多鸟的好法子。
  可她若没有这点本事,如何能在美女如云的恭亲王府,冒出头来,而且稳赢不输。除了王妃的位置和孩子,她什么都有了。
  苏府。
  李忠原快速进了庭院,苏离刚用完晚饭,正在漱口。
  “主子?”李忠原跪身,“林慕白没往府衙去。”
  闻言,苏离一顿,继而面不改色道,“刘慎行没拦着?”
  “刘大人拦不住。”李忠原俯首,“而且底下人都听到了林慕白说的那些话。”
  “说什么?”苏离拭唇。
  李忠原道,“林慕白说,即便主子知道她要去哪,也不敢——教人跟着。”说到最后,李忠原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生怕惹怒了苏离。
  秋玲一怔,万料不到林慕白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下俯身行礼,“主子息怒,这林慕白果然不知好歹,竟敢说出这样的话。主子,她——”
  苏离冷睨秋玲一眼,秋玲随即不敢吭声。
  “林慕白?”苏离冷笑两声,一步一顿的走到门口,看着外头绵延不绝的雨幕,眸色幽邃,“她太聪明了,聪明得让人不得不心生忌惮。真像当年的——”她下意识的顿了顿,陡然冷了心肠。“若不能为我所用,那就真当不能再留。”养虎为患,早晚是要吃苦头的。像她们这种人,是决不能有所闪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是谁都能输得起的。
  秋玲与李忠原对视一眼,没敢说话。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小院中的容盈,还在痴痴的等,等着夜雨晚归人。
  五月的身上早已淋湿,却还在为容盈打着伞。容盈一动不动的坐在这儿一天了,不吃不喝,也不睡觉。就好像当年的她,着了魔一样。执念于某些事情,某些人,生死不顾。
  院门一直关着,外头淅沥的雨声,伴随着一步一声的水花飞溅之音,夹杂着若隐若现的铜铃声。渐行渐近,终于一切都停了下来。唯剩铜铃声声脆响。
  五月低眉,看见容盈绷紧了身子,置于腿上手蜷握成拳,双眸死死盯着门口,更是一刻都不敢眨眼。
  终于,院门被推开。
  熟悉的身影,就这样重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柳色青衫如故,泼墨莲伞依稀。伞遮半容,唇角微扬,风撩铜铃轻响,雨打莲伞清脆。许是没想到,打开门会是这样的场景,莲伞微微掀开,唇角的笑靥逐渐消弭无踪。
  她愣在那里,隔着雨帘去看坐在雨中等人的他。
  眉目晕染,染尽春雨薄雾。长长的睫毛上,凝了水珠子不断往下淌。身上的衣衫早已打湿,却还是执意坐在那里,见她出现,终于在僵冷的唇角,溢出少许春风般的笑意。
  这笑,只为她的归来,别无其他。
  一步一铃声,一步一心颤。
  她就这样,走到他跟前。
  五月轻叹一声,缓缓的执伞退后。
  莲伞轻轻倾斜,他轻柔的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若孩子般不舍不弃。她没有言语,无言执伞立于雨中,若风中铜铃,顷刻间乱了所有的思绪。
  雨打莲伞,也打了她的心,乱了她的七情六欲。
  暗香深吸一口气,站在回廊里静静的看着这二人。没有言语的传递,却看上去如此的默契,好似天生的一对。她突然想着,世上怕是再也没有这般登对的人儿。
  虽然一个傻了,一个忘了过往。
  可这般简单纯粹,何尝不是人生的另一种补偿?
  容哲修站在门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面色黑沉的望着一侧的明恒,“是不是以后,爹也不要我了?”
  明恒蹙眉,“世子吃醋?”
  “我跟她吃什么醋?”容哲修撇撇嘴,“赶紧让我爹回房换衣服。”
  “是!”明恒窃笑。
  到底还是林慕白才能唤得动容盈,有林慕白在,容盈乖乖的回房换衣服,乖乖的喝姜汤,乖乖的——当然最后也得林慕白陪着才肯坐在床沿。
  林慕白突然有些莫名的疼惜,心口微窒,望着床榻上的容盈,下意识的软了心肠,不由自主取过干毛巾,替他擦干湿漉漉的发。
  容盈坐在床沿,林慕白站在那儿,一言不发为他捋发。褪去外衣,一身素白的寝衣,此刻的容颜竟有些墨发白裳的飘逸。两个人默默无言的相处,倒生出几分安逸与温馨。
  是故容哲修踏入房门之时,紧跟着愣了片刻。
  烛光氤氲,室内温暖如春。
  纵窗外雨潺潺,亦不改此身淡然。
  “我爹等了你一天,就连下雨都不肯回屋。”容哲修缓步坐定,托腮望着为容盈擦发的林慕白,“其实我爹很久没有这样过了,我小时候他会经常走丢,可是后来他病得越来越严重,就连出走都忘了。”说到最后,容哲修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小年纪就叹气,不怕提前长皱纹?”林慕白取过篦子,慢慢的替容盈梳理长发。他的发质真好,墨发如缎,微光中淌着迷人的光泽。不自觉的,她笑了一下,指尖略显眷恋的抚过他发间。
  容哲修望着她,“小白。如果你有孩子,你会疼他吗?”
  林慕白微微一怔,转身望着容哲修,“如果有,我必护他如珠如宝,视如性命。”
  “恩,那我娘应该也会这样。”容哲修顾自呢喃,而后抿唇缄默。
  林慕白刚要抬步,哪知腰间一紧,随即被容盈抱住了腰肢。眸色一滞,她蹙眉望着紧箍自己腰肢不放的容盈,约莫他是吓着了,生怕他又走了。
  “馥儿——”他低声轻唤,何其不舍。
  林慕白一时间不知该将自己的手放在何处,良久才将手贴在他的脊背上,学他的样子,慢慢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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