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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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日月-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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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绕着我所坐的那张椅子缓缓踱步,长袍在地上来回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不会推迟三天后的婚礼,在此之前,你必须把一切都告诉我。”
  我无动于衷地继续看着窗外,干脆自动屏蔽掉他所谓的命令。如果他认为我会像他身边任何一个女仆那样有问必答,那么我会告诉他,他大错特错了。
  他突然在我面前停下,捏着我的下巴朝我俯下身,一张脸冷冰冰地贴过来。他的语气已经失去耐性:“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一旦被认定为阿波非斯,你知道那些祭司会如何处置你么?”
  他的话提醒了我。我想起那些文献中记载的古埃及祭祀仪式,据说是会被掏心剜肺的。就算再难以启齿,我也不想被人不明不白地做成木乃伊啊。
  那场面想想都觉得血腥。
  我终于有些动容,艰难地吐出实情:“我来自奥林匹斯山的潘塞家族。那里有个临海的小镇,叫安德里。我就是在那个镇子上长大的。”
  拉美西斯用一种十分玄妙的眼神看着我,说不上信也说不上不信。我敢打赌这些名称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于是我又有些无奈:“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一直迟迟不愿告诉你,就是觉得你会不信。”
  自然都是真的,只不过是在几千年后……
  这句话我还没说出口就直接抹掉了。我怕我说出来不但会被当成阿波非斯,还是个神经错乱的阿波非斯。
  拉美西斯微微点头表示理解,直截了当地对我提出要求:“既然如此,我打算传召你的家人进宫。毕竟是你的婚礼,他们有到场的义务。”
  什么?我愣了愣,看他一脸严肃,绝非是在开玩笑,不禁十分抵触地皱起眉。
  我知道这位深藏不露的法老想要干什么。如果我的家人出席婚礼,流言蜚语就不攻自破了。另一方面,这也会成为我不得不顾忌的牵绊,使我无法再随心所欲逃出宫去。
  但同时我也心知肚明,这场婚礼从头到尾就是拉美西斯自己一厢情愿,我之所以会答应他完全是为了拖延时间。就算我想把家人接过来,怎么接?
  而且让我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成为拉美西斯一百多个妻妾中的一员,我死也不愿意。
  我脸色有些难看,生硬地说了句:“我没有家人。”
  “据我所知,你有一个十分疼爱你的姐姐。”拉美西斯不温不燥地说,“菲狄安娜,你这么快就忘了晚餐时对我说过什么?”
  “……”
  我郁闷地瞪着他,回想起晚餐时的对话,忍不住有些怀疑拉美西斯那时候是不是在故意套我的话。
  拉美西斯继续用那种风轻云淡的语气说着,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要你的家人进宫,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你放心,我会吩咐塞斯哈特祭司设计出最奢华的宫殿,让他们居住……”
  我打断他的话:“如果我的家人始终没有出现,你是不是也会像其他人一样,不再信任我?”
  我的话似乎让他想起刚刚在伊西斯神庙发生的一切。我露出有些轻蔑的笑意:“你如此在意这件事,不就是因为无法打消你心中的怀疑?拉美西斯,承认吧,你根本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喜欢我。”
  没错,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我最需要有人支持我的时候,他犹豫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如此计较,我脑袋里始终无法忘记那个时候他的眼神。
  对于今天在伊西斯神庙发生的事,相信明天就会被传得人尽皆知。即便大婚当日不会有信徒暴/动,王室这关恐怕都过不了。连我都不禁想劝拉美西斯放弃算了。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阵,表情透着严肃。他胸前的宽项圈缀着许多水滴形状的金片,即便是最微小的动作,也会让它们阵阵作响。那响声在气氛压抑的沉默中显得很突出。
  他声音低沉:“你是在怪我。”
  我条件反射地否认:“……没有。”
  话音未落,我便没来由地一阵心虚,便立刻转过头去刻意地冷落他。他站在那里很久都没有说话。
  “那么,好好休息。”他突然说,“所有的事,我来处理。”

  ☆、神秘人(一)

  这样美丽的夜晚,我通常是在安德里小镇上某一处贵族宅邸中度过的。
  那雕刻成雪花形状的灯台装饰因折射光线而变得璀璨晶莹,珍藏多年的纯酿红酒,切割整齐的糕点,贵妇人身上浓郁的法国香水味。忽明忽暗的珠宝首饰汇聚成一条星河,我流连其中,像大多数名媛淑女一样,拘谨地微笑,在父亲用满是自豪的口吻向别人介绍我时高贵优雅地掂起裙脚行礼。
  大多数人都会为我少见而迷人的相貌所陶醉,对我赞不绝口。这十八年来我所参加的舞会都无一例外地华美无趣,一遍又一遍无关痛痒的问候一度使我变得麻木。生活被各种规矩限制着,变得黯然失色。
  但当我身处古埃及,重新回味起那恍如隔世的一切,竟也觉得亲切温暖。对坐在偌大宫殿里的我来说,那变成了何等遥不可及的梦。
  我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我开始怀念从前,这让我的心情更加沉重。
  按照古埃及当地的传统,男女双方在婚礼举行前是不能见面的。但拉美西斯是法老,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没有人敢对他说三道四。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将我一个人囚禁在他的寝殿内。每当夜幕降临,万物归于宁静,无尽的孤寂便会将我包围,使我的思念加倍绵长。
  于是我再次想起菲碧王冠让我看到的那些往事——虽然我不知道画面中的主角是哪一位法老,但它似乎在警告我,不要轻易选择与拉美西斯在一起。
  难道,我身上的血之所以会变色,是因为菲碧王冠的缘故?我想不通。
  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我决定再次划伤自己,看看我的血是否又变了回来。明天我就要前往哈索尔祭司宫殿接受加封仪式了,我一定要在此之前作出是否逃离王宫的决定。否则一旦成为哈索尔祭司,事情便就此脱离我的掌控,朝着我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当我拿起匕首对准自己的手指,我又犹豫了。
  要知道,整天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我,以前还从来没做过这么冲动的事。我犹豫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才下定决心,眼一闭心一横,用力朝指尖划过去。
  我只觉得指尖一凉,立刻有钻心的疼痛涌上来。我手一松将匕首胡乱扔在地上,抱着受伤的指头就蹲了下去。
  看着像淡淡花蜜一样淌出来的液体,我欲哭无泪。我想起桌子上有医徒留下来的药膏,便安慰着自己,又站起来去找。转身的罅隙,我似乎看见有什么东西飞进了殿内。
  竟然是两只活泼伶俐的蓝翎雀。它们忽上忽下地朝我飞来,在距离我足够近的地方停下,看上去一点也不怕人。我不知道古埃及也会有这么漂亮的鸟,不禁好奇地朝它们伸出手。
  出人意料的是,其中一只真的落在了我手心。另一只则绕着我转了两转,落在我的肩头。
  不一会儿,它们又想起什么似的,再次起飞,好像在为我引路。我不禁感慨,原来在古埃及这年代鸟儿都这么聪明了。
  我知道王宫里喜欢豢养奇珍异兽的大有人在,却从没见过这对蓝翎雀。自然也不知道它们的主人是谁。既然他用了如此绝妙的方式来通知我,还是值得前去一探究竟的。
  *
  夜已深了。远处有火把移动,是披甲执兵的侍卫在彻夜不眠地为法老守护王宫。女仆们原本应守候在拱门外,此刻大概因为一天的忙碌而疲惫不堪,纷纷靠着墙壁昏昏欲睡。
  我蹑手蹑脚地跟随蓝翎雀走出拱门,穿过地砖光亮,摆放着许多熏香石罐的庭院,向远处不知名的小花园走去。
  映入眼帘的是撑着高大白色帷帐的整洁草坪,那里是白天王室成员们在花园中休憩的地方。卷起的帷帐下布置着一排排长桌与藤椅,打理得当的含羞草紧闭着枝叶,桌面上散乱地堆放着塞尼特棋盘。
  走出不远,我便看见蓝翎雀停歇在一处棕榈树梢上,开始梳理自己的羽毛。它们似乎已经到达目的地,在耐心地等待我走过去。
  在油灯火把所照不到的黑暗角落,我看到许多萤火虫聚集在一起,栖息在一颗白玉兰树上。那些萤火虫所散发出的点点荧光令人眼花缭乱,花树因此而披星戴月般地梦幻美丽,如同神作。我立刻就被这前所未有的奇景吸引了,待发现树下修长的身影时,连本该有的戒备之心都跟着消失不见。
  那是个体态十分优雅的男人。拖地的飘逸长袍绣着不属于埃及神明的豹形图腾,隔着这么远,我看不出他的长袍是什么材质。他手中有一支描金酒杯,盛着暗红色的葡萄酒,在他慵懒怡然地摇晃下透出一股芬芳的气息。他与秘灯相似的栗色长发松散地垂在腰际,发尾随性系着一根银线,在夜风的吹动下飘摆着妩媚的弧度。
  似是没有发现我的到来,他由始至终都背对着我,边欣赏美景边陶醉地浅酌。片刻,有蝴蝶翩跹而至,亲昵地停歇在酒杯边缘。璀璨的光芒下,我清楚地看到蝴蝶翅膀上那些靛蓝色的鳞片,与奥林匹斯山盛极一时的海伦娜闪蝶几乎一模一样。
  他温柔地伸出指尖,蓝蝶会意,飞舞着落在他的指尖上。他周身萦绕着说不出的神秘气息,让人完全无法挪开视线。
  我被这不属于尘世的美丽迷惑了。当他宛若神祗般缓缓转过身,朝我绽放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我惊愕地差点叫出声。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长得如此好看?我不禁傻掉了。见识过秘灯那种令女人都自叹不如的美,对眼前这位来历不明的神秘人,他的容貌就只能用献给众神的赞歌来描绘了。他双眉之间浅浅的栗色花纹为他凭添了几分妖异之色,随性披着的长袍悬在臂膀上,微微敞开着,露出堪称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和线条优美的坚实胸膛。
  与秘灯身上质地相同的玉饰垂在他精致的锁骨间,食指环着刻有不知名花纹的部落图章戒指。他的栗色瞳孔在微笑时会像猫一样眯成一条线,随即便充满邪魅,长驱直入地看进我眼底。
  他恍然大悟地感叹一声:“啊,原来是你。”
  我呆呆地瞧着他,我们在哪里见过吗?如果见过,我不可能不记得!
  他漫步靠近我,那些蝴蝶便也朝我飞过来,围绕着我翩翩起舞。他一副熟络的神态,动作轻柔地托起我的手,充满疼惜地看着指尖细小的伤口。
  然后,他一低头就含住了我受伤的手指。
  他温热的口腔将我的指尖完全包裹,灵巧的舌细致地舔舐掉血迹。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刹那间脸颊通红。
  “你……”
  我已经大脑错乱了,卡带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这才略略退开来,带着一丝品尝佳酿后满足的表情:“我就知道是你。找了这么久,原来你在孟斐斯。”
  ……能不能别用这么熟络的语气和我说话?你到底是哪位啊?你知不知道第一次见面就舔别人的手很变态啊?
  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我还来不及爆发,就见他又轻轻抬起我的下巴,盯着我的眸子好一会儿,才妖异魅惑地笑了一声:“拉美西斯还真是一点也没变。一见到你,就迫不及待要把你占为己有。”
  “……你会看相?还是占卜?”我踌躇地问。不然他是怎么知道拉美西斯和我的事?
  他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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