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年》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惜年- 第35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景观设计师“的费诺,觉得有些新奇,继而震动,顺着他所指的每一个点看过去,但又忍不住盯着费诺的侧面,不愿移开分毫的目光。
  费诺说完,察觉到潘希年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笑:”怎么了?“潘希年一下子回神,脸也热了,总不能说”看你看得入了神“吧,随口说:”我就在想,你更像个建筑师,好像入错行了。“费诺笑得眼角泛起浅浅的纹路,看得潘希年不禁想伸手去抚摸,想知道手指在上面流连是什么感觉。她听他说:”高迪就是建筑师,可是这个公园,按现在的学科来分,是景观师的工作范围。科技越进步,学科分类就越细,以前的建筑师多是全才——还有做画家、雕刻家的,照样留下不朽的建筑;同样,也有没有留下名字的工匠们,造出的木结构历经千年不朽。建筑本来就是实用和协调的学科,现在却连景观和建筑都要分家,不是有点无趣?“他说到熟悉而喜欢的东西时,浑身自然焕发出光彩;潘希年都不舍得打断他,只希望他说得越多越好,也就在这样的时刻里,他就是费诺,她也只是潘希年,眼里唯有彼此,不需要为道德、伦理、身份等一系列外物拉锯和挣扎。
  不知不觉之中,他们身边的人流多了起来,费诺惊觉不知不觉他们居然就待了这么久,惊讶之余,心底又同时生出不欲与人知的幸福感来。他说:”看来游客多了,我们吃早饭去吧。“都几点了,还有早饭?”
  要适应西班牙人的作息啊,十点钟正是吃早饭的好时间呢。“眼看费诺已经转身,潘希年叫住他:”费诺,等一等。“嗯?”
  她看着他,又一次慢慢微笑起来:“就是想说谢谢你和我来这里。”
  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傻瓜。“潘希年连连摇头:”不,不止今早来公园这件事,虽然我才来西班牙两天,但是我真高兴,你让我来这儿。“费诺被她郑重的语气说得一顿,才再度露出笑颜来:”你知道吗,我自从到了西班牙,就一直想,如果你也在就好了,谁知道你真的来了。希年,你的到来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事情。“哪怕是错觉也好,自欺欺人也好,就让他们暂时不去想国内那所有的纷繁纠结和盘根错杂,且在万里之外的异乡,做一双同舟的鸳鸯。
  赭城
  在巴塞罗纳的几天,过得是悠闲的。两个人从早到晚慢悠悠地探索城市的各个角落,精美奇异的建筑,古老的教堂,充满特色的餐厅咖啡馆,更不必说风格年代各异的博物馆,如同大大小小的珍珠一样,点缀着这个充满生命力和历史传承的城市。尤其是这些博物馆,因为符合潘希年的专业,她不免在其中流连再三,从藏品本身,到布展的空间灯光陈设,无不仔细看过……休假中的人是不在意时间的,直到胡安娜打电话来和费诺确认接下来的行程,潘希年才猛地意识到,他们这就要离开巴塞罗纳了。
  接下来他们往西,在马德里停留了两天。费诺见潘希年对博物馆兴趣浓厚,就专门去拜访了马德里”艺术黄金三角“——普拉多、提森一波尔内米萨和瑞内索菲亚。潘希年自然是看得心驰神往,费诺也专门回普拉多的戈雅展厅重温戈雅后期留下的作品,被同来的胡安娜开玩笑说”好像专程来和初恋情人幽会“。
  然后路线整个南折,进入安达卢西亚,第一站自然是在《唐·璜》里被热情赞美的”白城“塞维利亚——此地盛产橙子、女人、诗歌和传奇,孕育过最美丽的爱情,亦见证过最惨烈的。在他们到达的第一个晚上,何塞在餐桌边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和他同名的男人以及名叫卡门的女人之间那被情欲和鲜血渲染得猩红的爱情故事,月光明晃晃地照在他们的桌子上,也照在他们的脸上,潘希年一扭头看见费诺的脸,他亦看着她,眼神幽深,看不出的情绪深藏其中,又在对上她的视线之后,轻轻地转开了,再一次地。
  故事以死亡告终,说故事的和听故事的人都沉寂了下来。胡安娜看不懂费诺和潘希年的脸色,以为是这个故事的血腥搅了晚饭的兴致,就笑着荡开话题:”如果卡门的鬼魂会在生前工作的地方游荡,搞不好现在就在附近呢。“收到潘希年礼貌的询问的目光,她又笑:”我们的隔壁,就是当年的烟厂啊。“故事的卡门,一出场,可不就是烟厂的女工。
  这么巧。”费诺也轻声附和。
  可不是。不过这个城市也有费加罗啊……“说完就吹起口哨来,正是《费加罗婚礼》序曲的主调。
  直到他们来到格兰纳达,安达卢西亚地区又一个传奇的城市,去看传说中的赭城一阿兰布拉。
  这是摩尔人建立的王朝在欧洲留下的最瑰美的宫殿,又在他们被迫撤离欧洲之后被尘封被遗忘,直到有一天,勇敢的探险者再次发现她的影踪,拨开被荆棘和时光遮掩的纱幕,让她重见天日,再次接受人们因她的美丽和荣光而发出的无限赞叹。
  胡安娜的朋友在阿兰布拉里工作,因此特意叮嘱他们晚点到,避开密密麻麻的人群,得以好好一睹常春庭院和狮子庭院的风采。
  走进狮子庭院的那一瞬间,潘希年听见自己呼吸和心跳都在同一刻暂停的声音。夕阳把大理石的地面染成闪着橙光的粉色,雕花的灰墁,纤细的立柱,并着镂空的花纹一并投下光影斑驳的阴影,组成一个新的幻境。
  她惊叹得完全没有别的言语,只能一再地扭头去看费诺,似乎要问,这世上怎么能有这样的地方,但费诺只是微笑着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必说,这个地方本身,得以亲见,已经足以涵盖一切言语。
  潘希年仰望着姐妹宫那如同倾泼而下的星空一般的穹顶,悄悄地流下了眼泪。
  只是她不知道,这泪水并没有躲过费诺的眼睛,他抬起手又放下,把微微颤抖的手,藏在了身后。
  他们一直逗留到宫殿闭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走前潘希年买了—本装潢精美的书,上面全是西班牙文,胡安娜说,这是一本当年这个王朝的诗人和贵族留下的诗集,摩尔人的诗集。
  于是在晚餐桌上,潘希年央求胡安娜随便读上一首——她尚未从初访赭城的迷恋中苏醒,任何关于它的故事都让她迷恋。胡安娜欣然同意,翻开一页匆匆看了两行,笑了:”看起来都是情诗,可惜眼下我们四个,都是单身的人。“夜色已经悄然降临这个城市,远处山顶上的赭城也披上了霞光,灯光还未亮起,只有一点夕阳血红的余色侵染上墙体。她安然矗立在那里,如同一面金红色的旗帜。
  忽然何塞说:”对了,费,希年,我能不能问你们一件事?“不知道这是在卖什么药,费诺先点了点头:”当然,何塞。“他却看着潘希年:”我知道这可能不太合适,也许是很不合适,不过……你们是情侣吗?“费诺像是被彻底问住了,一言不发;潘希年也不说话,反而看向费诺,看来是要固执地等到他的答案,但她心里又知道,这个答案早已注定,根本不需要期待。
  我们甚至不住一个房间。”
  何塞是外国人,并不熟悉中国人的太极和以退为进,他觉得费诺根本没回答他的问题:“那又怎样,这部说明什么。”
  胡安娜低声叫了一句“何塞”,约莫有点劝阻的意味;他却不理会,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潘希年:“我不熟悉你们表达感情的方式,如果我冒犯了你们,我很抱歉,但……呃,让我这么说吧,胡安娜提过,现在你们生活在一起?”
  费诺这时才微微颔首:“是……”
  眼前的青年的双眼几乎在同时黯然了,但是费诺又说:“她是我老师的女儿,现在我照顾她,所以我们一起生活。”
  这个答案又立刻给了何塞希望,他抬起眼,追问:“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们住在一起,但不是情侣。“这次开口的是潘希年,快速又略显生硬地接下了所有的话,”你要问的问完了,我们可以换个话题了吗?“何塞完全没有注意到潘希年的僵硬,竟开心地一抬手,转脸对胡安娜说了句西班牙语,语调又一次轻快起来。
  胡安娜并没有急着读诗,而是和潘希年一样,眺望着远处宫殿的轮廓,说:”希年,关于赭城,有很多很多的传说。但是大多是关于阴谋政治甚至死亡,和爱情相关的太少了,我想大概是对于末代王朝来说,爱情实在是太无足轻重。不过我倒是听我朋友提起,本地的年轻男人,要是有了心爱的姑娘,就会带她在夕阳落山的时候上赭城。那里有一扇被誉为‘通往天堂之门’的窗子,只要站在窗前一起看向远方,就能永远幸福。姑且不论真假,也算是为这个鲜血和眼泪浸透的宫殿的一点美好的粉饰吧。费,你这么喜欢这里,有没有听过这个传说?“最后一句毫无预兆地换成了德语,她含笑望向费诺。费诺在她注视之下,终于点了点头,也用德语说:”我觉得那里的窗子都很美,每一扇都值得驻足停留。你说呢?“她笑得微妙:”哦,别和我说这个,和我说没用。“何塞迷惑地看了他们好一会儿,终于抗议:”怎么说起德语来了,这不公平。“他们在赭城的陪伴下吃晚饭,吃饭时有人在远远地弹着西班牙吉他,缠绵的悠远的调子,听起来像情歌。就是在这样的乐声中,胡安娜开始念诗了:
  当他饮的酒使他醉梦沉酣连打更人也合上了双眼我胆怯地走到他身边好比一个人想要靠近却又假意流连我轻轻接近他犹如一个梦那样难以察觉轻盈好似一声喟叹我亲吻他的咽喉——洁白的珠宝——饮他湿润的红唇就这样和他度过一晚甜蜜地直到黑暗也微笑起来露出黎明的皓齿情诗犹在耳侧,潘希年情不自禁地去寻找费诺的目光。原来她悄悄做过的一切,早巳写入前人的诗句里,那诗歌的开头她已经熟知,却不知道是不是有走到结局的一天。
  晚风里花的香味浓郁起来,盖过食物的味道,熏人欲醉。仗着胡安娜正在念诗,而何塞和侍者商量甜食,潘希年暗暗一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和勇气,在桌布的掩护下,她伸出脚,滑向了费诺那一边。
  初初碰上的那一刻,费诺一震,猛然抬起目光看着她,眉头却皱了起来,满脸的不赞许和就此打住。他的腿要往后退,感觉到这一点的潘希年脸色一僵,却不肯放弃,索性任脚背轻而狡黠地,掠过费诺的腿骨,缓慢地如同在巡视一片领土。
  砰的一声,费诺站了起来,引得还在读诗的胡安娜错愕地停了下来:”怎么了?“费诺意识到失态,也不看潘希年,沉着脸说:”没事,我去一下洗手间。“哦,那正好,我们一起去。”胡安娜也站起来,交代何塞,“再叫一客桑格瑞娅,念情诗的夜晚就适合这样甜美的酒。”
  费诺的抽身而去让潘希年有些失望,但他的反应之大,又让她隐隐有些得意。不多时,空了的酒瓶又端上来了,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让灯光下这嫣红的酒看起来有些危险和诱惑。
  费说你不能喝酒,但是来西班牙却一口我们的酒也没喝过,实在太可惜了。而且桑格瑞娅不算酒,它比石榴汁还要甜……“面对这炙热又不失礼貌的目光,她不忍拂却何塞的好意,点点头:”我可以闻闻看吗?“当然,请把杯子给我,我给你倒一点。
  他一倒就是半杯子,还是潘希年连连叫停才不情愿地收住了杯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