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来报到的新人档案。”他将文件袋递放到我面前。
几乎，在同一时刻，我们同时开了口。两道声音，交错起落，不仅消了方才诡异沉默生出的尴尬，又引来对视而笑。但更微妙的是——这样的相视一笑，来得突然，消得迅驰。我们都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修饰成应扮的角色。他是上司，我是下属，各就各位。
办公桌上还散着纷乱单据，我动手归拾了一下，然后坐定下来。
在我忙碌时，凌飞耀气定神闲，怡然自得地歪着头，干坐着，十足是“上司”理直气壮地看管“下属”做事的架势。
我将文件袋拿起，晃晃，又看看他。
凌飞耀有条不紊道：“文件袋里，一共三份新人资料。他们都定在20号报到。这些人事安排，你早就知道的。不过出于保密原则，他们的详细情况，之前都没向你公开。现在是时候让你了解一下你的下属了。”
“真没想到，马上我也成了上司！”借着感叹，我呼出胸中一团莫名的抑郁。
与其看着对面这个摄魂怪，不如先关心一下自己平生第一拨下属是何等人士。我打开文件袋，快速翻阅起档案。
他不愠不火地问道：“你要作一份关于他们的培训计划，下周一周会上提报给我，来得及吗？”
我看着手中档案，略沉吟后道：“可以，没问题。”
“这几份档案你先保管着，下周一交还给我。”
我忙着翻看档案：“好，我知道了。”
问答之间，我已草草扫完一遍资料。三位新人，无一例外都是男的，无一例外都比我年长，无一例外资历都比我高深。这样的获知，让我脑中原本就一直盘存着的“例外”之疑又蠢蠢欲动起来。
加重的疑惑，让我的眉不自觉已开始皱起，连呼吸也开始有些吃力。我随手放下资料，抬头却见他此刻神态动人。他微垂着双眸，若有所思的神情，微弯的嘴角泄出浅淡的暧昧笑意。阳光、无害，如画一般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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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心动情不动（2）
看着美好无瑕的他，我有些出神。我恍惚间以为，过往那个会对我关怀备至的妖人又回来了，顿时忘了那些疑问和计较，只自作聪明地笑道：“我腿已没事了！”
可惜，这美好顷刻间就被颠覆。
他抬眸，寒光直射而至，面上讥讽骤现，冷冷道：“告诉我这个，是想提前结束接送吗？”
他一正一反的变脸，顿时扬起我的怒。我暗讽道：“二少，如果你真这么想我的，那我不想辩解。原本，我只知道你是位体恤下属的上司！”
我一语戳去，凌飞耀一怔，转眼冷意已散。他无奈地笑道：“好了就好。”言未尽，人已起身，意欲离去。
他的反复无常，可真叫人吃不消，这世上怎会有性子这么飘忽不定又叫人捉摸不透的人。这种大神，还是不要惹的好。
“二少，慢走。”我循礼跟着起身恭送。
见他将出门口，我拿了水杯，打算去茶水间喝茶。不巧，刚抬腿出去，就发生了事故。我的膝盖撞到桌下抽屉柜角上，意外吃痛，我嘴一下张得老圆。好在呼痛声都让我活生生咬牙咽了回去。因为他尚未没开门出去，也好在玻璃杯并没脱手，只是人被顺势绊倒，单膝跪地，快钻到桌子底下了。
“咔——”大门开合声响过后，跪倒在桌边的我，终于忍不住发出“咝咝”的牙齿吸风声。我把水杯随手一搁，赶紧并腿坐到地上，撩起裙摆察看膝盖情况。原来，又撞破了上回受伤的地方，结痂已破渗出了血。
我想等血不流，凝一下再起身。正好，我现在藏身办公桌后。又正好，今天中午都没午睡，不如乘机偷懒瞌睡一下。我索性身子一斜，把头靠上桌腿，闭眼。
不料，眼才合上，就有双手大力摇起我的肩膀。我一惊，睁眼，竟是凌飞耀那美到过分的脸大剌剌地堵在我眼前。
焦急、紧张毕现无疑的他见我睁眼，好像一激动，冲我诡异地咧嘴一笑。手停了对我的摇晃，轻按在我肩上，他似乎忧心忡忡道：“郑天乐，你怎么了？怎么了？”
我一时不明所以，只疑惑地看着他，反问：“你不是走了吗？”
我这一问，勾出他一脸别扭。他松开我肩膀，人半跪下来，手扶在桌沿边，他有些气急败坏：“我问你怎么了？怎么倒地上了？”
这下，我好像明白过来了。他是误会我刚才晕倒了吧？他在关心和紧张我吗？原来，好看的人连着急、忧虑又生气的模样，都可以这么可爱。忽然，我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冲他弯起了眉眼。
他好像刹那失神后，泛起些落寞，垂眸黯然道：“你哪里不舒服？”
凌飞耀体贴的提问让我欢喜，很欢喜。我笑意盈盈道：“刚才，我不小心又撞破膝盖了，我想等血凝了再起。”我顿了顿，嬉笑道，“二少，你刚才像那个咆哮‘马’！”
“没事，闭什么眼。”他轻轻嘀咕，似乎想再说什么，又憋着没出口。他超别扭地抛了个大白眼给我，鼻子出气喷了一声，一拧头，察看起我的膝盖。
我也瞄瞄自己的右膝，原本淡了的青紫又返浓一块，血流得不多，还没一咖啡糖匙，且已凝住了。这一撞撞得好啊！以我受的这点痛，流的这点血，找回他对我的关心，实在很超值。
他转头回来，这一转，已一脸严肃：“玩笑可以开，但不能开过分，哪怕开自己的玩笑也是！”
估计，这美妖男恼火我把他比成咆哮马了。
我马上听话地点头。
他手指指我的膝盖，讥讽道：“这是傻瓜才会干的事，你不是很能吼吗？这里的人，没一个是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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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心动情不动（3）
他嘲笑我，我知道他其实是为我好，关心我才会说这话的。这样的他，我又怎舍得对他恼恨。
我怎么就没想到以声求援这招呢？我确实大可以瞎嚷嚷一通，招人来凑热闹的呀。凌飞耀果然有资格称我是傻瓜，他不但猜到我的苦肉计，且给我支的这个着的确比我的破招高明多了。
魅秀出尘的他近在眼前，霸道又令我安心的怀抱也近在一臂之间。我此刻有种冲动，希望他像别墅空房间中那样，向我张开双臂，拥抱我，陪着我。
我知道，这是不切实际的遐想，但就算只是想象，我也觉得很快乐。我第一次，想要一个男人的拥抱。我想我真的喜欢飞耀，喜欢他在我身边，喜欢得不得了。
我羞涩微哂，柔声赔礼：“对不起，我上周末不该吼你的，我跟你道歉。”
可是，凌飞耀一点不领我的情，他反而脸色一沉，紧锁眉头，冷嗤道：“你不需要道歉。不想理睬我大哥，就跟他明说，他没那么不经刺激。”他语气更冷厉道，“我们凌家的男人从来不缺女人喜欢！”
我很费解，为何？他情绪总时好时坏，反反复复。最近更是瞬息万变。他的心，真的是一个我无法可及的神秘禁区，难懂，难猜。
他的冷淡，看得我心揪痛起来。他的话，更给我当头一棒。是啊，他们不缺女人喜欢，我居然还好意思妄想他。即使，他不是GAY，可能我也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我无话可说，对他是，对自己更是。方才还提醒自己不能招惹他，还没一会儿，又对着他大发花痴。这样昏头的我，让我自己都觉得失望和厌弃，何况是他。
我转开头，咬着牙，硬撑着不露出难过的表情。
凌飞耀伸手到我眼下，轻声问：“能起来了吗？”
我想也不想，推开他的手，自己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灰尘。
挺直背、梗着脖子，犟着头。我立在办公桌边，貌似拗了个顶天立地、铮铮铁骨的英雄造型。其实我自己心里有数，我典型是个外强中干的偶像派，也就摆个谱还成。反正敌人不肯招安我，左右我已是真情错付，我既然输了里子，绝不再输面子。这点骨气，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
我竖耳听着凌飞耀紧随我后站起的声音，却心虚得连回头看他都不敢。
因为，我不敢继续与妖魅般的凌飞耀面对面。我害怕自己的表情失控，把自己的小心思彻底暴露；我害怕他那双军事雷达般叫人心思无所遁形的眼；我害怕他*的笑容；我害怕他的完美、诡异和柔情；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存在，我都害怕。
我知道，我这十足是鸵鸟心态，凌飞耀对我的心思向来了如指掌。但那又如何，只要不面对，只要他还没戳破我，我照样可以掩耳盗铃，自我麻醉，假装不知道他其实都知道。反正，我暂时也没更好的办法，来守住自己的颜面。
我的心意，不必启齿，已经无望。我苦闷，绝不是一星半点的苦闷！所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就是我郑天乐此时此刻活生生的写照。
看来，我要使出精神胜利*，假装我自己看不上他小样的，先扛过眼下。可今后呢？照样不好过，照样没盼头。
这会儿玩变脸戏法的妖人，要我跟他继续天天面对面，我想不灰头土脸，必须具备高超的演技、过硬的心理素质才顶得住。可我充其量只能算一业余票友水准，到他高人面前班门弄斧，恐怕还会临场缩水的嫌疑。要滴水不漏地应付好，可能性绝对微乎其微，这种自知之明我还是从来都不缺的。
第25章 心动情不动（4）
刚才的歪念，已证明我，连妖人无意的勾引都扛不住。若他要有意，那还了得。
想来想去，要想自己的心不落入到这个永无生天的无底洞里，也不想天天享受自虐戏码的，我只有华山一条道——离开，离开香港。凌家不只有魅妖凌飞耀，还有个魔王大少爷，我们三人，纠结一起，简直错得太离谱了。这以后的日子，想想都是一恐怖长片，想想都让人崩溃。想越多，我心里就越难过，犹如自己一夜之间变成一贫如洗般难过透顶。
我光顾自己浮想联翩，一时倒忽略了凌飞耀的存在。直到这时，他忽然向我靠近过来，又在我背后幽幽地叹息出声。
我看不见他，但知道他靠近过来，且离我极近。因为，独属于他的美好气息，渐渐向我靠拢，包围过来。
他一叹之下，我加倍心虚起来，更如同蔫了的花，一下垂了头。
我默默低着头，盯着桌上的新人档案出神。但这档案让我脑中关于“例外”的疑问，再度缓缓盘旋飞舞起来，呼啸着要化作言语出口。
冷静，我要冷静。既然妖不动，那我动。逃，是我现在挽救自己迷失和混乱的出路。心动，脚动。我移步，才移了一步，第二步还未落下，突然——
“小心脚下！”凌飞耀语速极快地叫道，他同时已将我手腕捉住，适力一拽。
瞬时间，我被这道外力拽离了原先要落脚的位置。我拧身低头一看，原来落脚点上，放着我刚才随手搁在地上的玻璃杯。可怜我尚未来得及为足下惊险松口气，勉强刚扳直身体，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