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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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间晨曦-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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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深沉,透出浓郁的悲伤。
  他嗫嚅双唇,喑哑地唤道:“云深。”
  我忍不住地痛哭一声,撕心裂肺的急喘,带着压抑许久的思念与怨恨。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微微地向前一步,嘶声说道:“云深,我回来了。我回来……找你了。”
  我不顾一切地冲进他的怀里!他的胸膛温暖、坚实,稳稳地承住了我。他是真实的!
  “青莽……”我肆无忌惮地痛哭。
  他的身子发着抖,缓缓地伸出双臂,抱住我。“云深……”他像是快要哭出来,“我想你,我好想你……”
  “我也……也……”想说的话始终断不成句,我干脆不再开口,只一味倚在他的怀里哭。熟悉的气息萦绕鼻端,渐渐地叫我沉下心来。不过须臾,我止住哭声,仰起头无限委屈地看着他:“青莽,你去了哪儿?你躲了两个月才来见我,很好玩是不是?”
  “我……”他略微皱了皱眉,“我伤得很重,须得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疗伤。”
  “呵!安全?”让我知晓便是不安全吗?让我担心便是安全吗?我恨得牙痒,低头狠狠地咬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液体濡湿了双唇,他沉默着忍受一切,一声不吭。
  我恹恹地退开,恍然间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拭去沾在我嘴角的鲜血。如墨的双眸,沉静幽深,只注视着我一人。
  我垂下眸,苦涩笑道:“青莽,我想给你看一件好东西。”
  “嗯?”
  “你等我一会儿。”
  他默许,我便飞快地朝屋里跑去。冰绡依旧睡得深沉,我很高兴她没有注意到屋外发生的事情。
  月色清冷,夜空浮着数不清的阴沉的云翳。他依旧站在槐树下,风神秀彻,只是清癯得可怕。我跑得气喘,他心疼地替我顺着背。“何必这么着急,我会等你的。”
  我仰头笑道:“我急着要给你看。”
  他难得地现出一丝笑意。“是什么,这么急?”
  我往袖子里掏了掏。“嗯……是……”
  他倾身过来,就在那一瞬间,乌骨的纸扇准确地刺穿了他的胸膛。他的身子猛然一阵,所有的神情都来不及收敛,完全保持着原样僵在面庞上。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滑下,滑过白皙的皮肤,落入玄色的衣衫,再不可辨。
  我扶着他的手臂,婉然笑道:“你给的扇子,还给你。”
  他垂眸看着我,无悲无喜,只是眸中再不复任何的光彩。
  “云荒,我或许会认不出你,却绝不会认不出他。”
  “你要杀我?”
  “是啊。复仇嘛,不是人之常情?”
  他忽地浮出一丝浅笑,喉结翻动,将未涌出的鲜血悉数咽下。幻术退散,现出他本来的模样。白衣广袖,俊朗无匹,超然出尘。他的眉目似乎略有变化,与先前不同,却愈发得熟熟稔。强大的灵力蕴集在他的胸口,纸扇的扇柄热得灼人,我握不住,只能松手。他用灵力退出纸扇,偌大的伤口在转瞬之间愈合,不留下任何的痕迹。
  我骇得连连后退。他的灵力什么时候醇厚到了这样的地步?!
  “云深,你杀不死我。”
  “你……”我惊恐地深吸一口气,调转身,疾步向屋里跑去。他身形略换,稳稳地拦在我的面前。我戛然止步,脑子一阵空白,随即拼命地向香樟路口奔去。他手指一样,轻而易举地设下一个结界。我怔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他的气息近在咫尺。
  “云深……”他缓缓地倾身过来,自身后拥住我。
  我浑身发着抖。“云荒,你想怎么样?该复仇的人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他近似耳语地说道,“我只是觉得痛苦!我说服不了自己,承受不了那么多的记忆。很多事情……都与我的本心相违背。我看着那些记忆,分明不是我做的,却让我一个人来承担所有的责任!那些事情,有我羡慕的、嫉妒的,却再也不能与我相关。为什么要我来面对一切?我觉得很矛盾、很愧疚!我也……好想你……好想见你,想跟你说:不要难过,我一直都没有离开。”
  “你……受伤了?”
  他放开我,换步至我的面前。“我伤得很重。”
  “那……”远处忽有暗影闪过,我惊道:“容澈?”
  他回身去看,我不顾一切地咬烂自己的手腕。他猛地制住我的手。
  “你要做什么?!”
  我看着他,气息尚未平复,手腕上血肉模糊,却不曾涌出鲜血。失去了灵力,我便废物一般一无是处。他惊怒地看着我,我低头,凄然笑道:“做什么?我只是想杀了你罢了。倘若能做得到,就算放干我一身的血我也愿意。可惜……”
  他勃然怒道:“我就这么令你厌恶?”
  “岂止厌恶?我怨你、恨你,每一刻都盼着你早一些死!不,你不能轻易地死!你要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阴沉地看着我,许久,缓缓地勾起嘴角,漾出一抹诡异的笑:“可惜,你不会让我死的。云深,你可知道你的张青莽没有死,他活在我的身体里,和我融合在一起,恢复成匡秩之神维序。”
  夜风拂动树叶翻涌如浪,我却什么都听不见。
  他凝望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云深,张青莽便是我被撕走一半的魂魄。”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张青莽(下)

  张青莽意识到自己的变化,是窃取神杖被擒,自聚灵山归来之后。那一次,云深冒着众怒私下放了他。
  张青莽出生于玉清山,近百年来亦长于玉清山,从未涉足过外界。自两百年前的‘灭世之灾’之后,妖邪鲜能涉足九州,敢涉险者又鲜能安全归来。沉夜一直都很护着他。征服妖邪之时,沉夜不惜身受重伤,也要护他毫发无损。青莽爱着她,就如对自己的娘亲一般敬爱。
  许多年后,沉夜带回一名女妖,唤作弄绯。弄绯是一株牡丹花妖,她美如牡丹,艳如牡丹,唯独性情却似冰雪一般纯澈无瑕。沉夜认她做妹妹,对她亦是极好。青莽喜欢这个小师叔。他一直记得初见时候的时候,他恭敬地侍立在一旁,温顺地拱手行礼道:“青莽见过师叔。”
  弄绯吓了一跳,倾城的面容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必客气。你叫我弄绯就好。”
  “如此不合礼数,青莽不敢僭越。”
  弄绯愈发地窘迫,嗫嚅地说道:“我不介意的……你叫我师叔,我反倒觉得难受。”
  青莽愈发地喜爱她。再往后,沉夜登上妖君的宝座,不再如往前那样容易亲近。她有忙不完的事情,亦有出不完的谋略。她要夺取九州,让妖邪成为人类的主人。青莽与师父日渐地疏远,与弄绯日渐地亲近。
  弄绯就像是一个不愿长大的孩子,固执地用自己的理想去面对现实的世界。她感受不到现实的残酷,她觉得世间的一切皆是那么明亮、美好。青莽护着她。在他长大之后,他如兄长一般护着这个小师叔。而真正给予他们保护的,是身为众妖之主的沉夜。她虽不再与他们亲近,却到底是他们唯一的亲人。她乏了,倦了,亦只愿与他们一道,吃一顿安静的饭。或是三人同行,到玉清山巅同看云海翻腾。
  那时候,青莽和弄绯都觉得,沉夜是他们这一生中最美好的缘分。如此平静安宁地生活数十年。
  自小,青莽便知自己与别的妖邪不同。尚且年幼的时候,一日深夜,沉夜带着他瞬身到了一座高山之上。那里冰雪千里,寒冷彻骨。青莽冷得嘴唇都发紫,沉夜亦是面色苍白,却不是寒冷的缘故。沉夜攀住他的肩膀,问他:“青莽,告诉师父,你难受吗?”
  青莽僵硬地点头。“难受……好……好冷!”
  “就只是冷?”
  “嗯……”
  沉夜缓缓地笑开来,仿佛万千云霞,一层一层地洇染开,美得惊心动魄。“青莽,你果然没有辜负我一百二十年的功力!”
  青莽不知师父究竟在高兴什么。他只知道,师父高兴了,便是好事。
  不畏仙力、神力这一项,从来都只有他一人能做到。不过自弄绯来了之后,他就不再是唯一的人了。
  弄绯不怕仙力,且身上的妖气浅薄地几乎闻不出,因而她常能平安无虞地混入九州游玩。青莽常为之担忧,沉夜却从未加以制止。每每弄绯御风飞往九州之时,沉夜看着她的眼神总是抱着一丝期待,一丝满意,一丝……幸灾乐祸。青莽告诉自己,他大概是看错了。
  有一次,弄绯去了聚灵山。再回来却是忧心如焚的模样。她似乎在求沉夜救什么人,沉夜一口回绝。她百般无奈,黯然离去,随后就是半年的杳无音讯。沉夜并不担心,青莽虽然在意,却不敢违背师命,私入九州寻人。
  半年之后,弄绯归来,带来一身的伤心欲绝,以及深切的困惑。
  “为什么……我会与九州公主生得一模一样?”她茫然地问出这句话。沉夜望向张青莽,吩咐他先行退下。青莽奉命离开,安静地侍立门外。弄绯款款倾诉衷肠,他只听见流畅的嗡嗡声,却听不见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突然,弄绯尖利地嘶吼起来:“你利用我?你一直在利用我!”
  青莽下意识地去推门,却发现他的师父早就用术法施下了结界,连声音都彻底消失了。他在屋外坐立不安地候了一下午,房门徐徐地打开,弄绯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挪出来。
  他急忙上前。“弄绯。”
  弄绯抬起头,一双眼睛空洞无神。“青莽……”
  “是我。”他应道。
  光芒徐徐地聚敛在她的眼眸当中,她蓦地现出哀容,却立即竭力地克制住了自己。
  “弄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弄绯定定地看着他,面色惨白,眸中翻涌着浓重的悲哀与怜悯。过了许久,她说道:“不……没什么……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只是……只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与沉夜无关!与九州天下无关!你别问了,你不该知道的。”她仓惶地逃开,甚至不留给他疑惑的时间。
  其后,弄绯照常往来玉清九州之间。她仍旧是沉夜的妹妹,青莽的师叔,却不再如过往一般天真纯粹。有时候,她会抱着一枝牡丹花陷入发呆当中,而即便她发着呆,她的表情也是哀戚的。
  他想弄清事情的原委,而这时,沉夜将设计九尾、窃取求索杖的任务交给了他。
  他对云深的好,起初只是做戏。沉夜一早便说过,云深自出生起便命途多舛,从未享受过别人真诚无私的爱。倘若他能稍稍予以温情,则必定能撼动云深的内心。青莽照此去做,他获得了云深的心。不是赢得,只是等价交换。
  只是一开始,他没有意识到。
  他仍旧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维霄宫窃取神杖,看似失败,实则只是计划真正的开始。
  他回到玉清山,身体愈发地与往日不同。最明显的,是他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九重天外,身旁站着一群好友。他们俯视一片混沌之气,那片混沌灵秀清明,实为可造之材。有人喟叹如此混沌,若弃之不用委实可惜,他们便商定合众人之力创造一片九州世界。
  梦境破碎不清。时而是创世之举,时而是万民朝拜。祭颂之词如魔咒一般缭绕耳畔:
  卿云烂兮,
  糺缦缦兮。
  日月光华,
  旦复旦兮。
  明明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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