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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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么么哒-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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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三爷不担心呵,我只是上个厕所。
每次都是我上完厕所回到床上,他才肯躺下,我去多久,他都迷迷瞪瞪地闭着眼撑着胳膊等我。
睡觉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抱着我,我挪一点儿他也挪一点儿,我滚到床底下去了,他就把我捞上来……然后接着挪。
我体质弱,一年四季手脚冰凉,周三每天睡觉时焐着我的手,夹着我的脚,他从来都不嫌我的脚冰,他就是我的电热毯,我和他睡在一起的这三年,就再没生过冻疮。
台下主桌一阵骚动,有对老人家此起彼伏地喘了两口粗气。
老头儿开始解领带,老太太开始捂心口。
新娘子眨巴眨巴眼,普通话瞬间换成四川宜宾方言:
老妈、老汉儿,不要叹气,我和周三都在一起三年了,咋个可能不滚床单?实话跟你们说噻,幺儿在你姑娘肚皮里头已经四个月喽。
新娘子挺挺腰,伸手拍拍肚皮,隔着雪白的婚纱,拍得肚皮PIA PIA响。
台下两个老人集体愣了一下,然后组团乐开了花。
老太太下死力在老头子胳膊肘子上拧了一下,说:太好了,杨老头,以后你麻将打不成喽,陪我去带孙孙喽。
老头子哆嗦着手,激动得起身端起酒杯:……托大家的福,我先干为敬。
(二)
一堆人七手八脚地把老头儿摁坐下,打手势咬耳朵地告诉他:婚礼还没结束呢,菜还没上酒席还没开始呢,还没轮到岳父丈人老泰山敬酒呢……
场上新娘子的工作报告还在继续,她望着父母的方向,声音忽然柔了下来:
……老汉儿,接下来,我想和您单独说两句话,好不?
老汉儿,那时候你剪了我的银行卡,藏起了我的身份证,还用那么大的锁头把我关在门角角后头……我那个时候哭、挠门……但我晓得你是疼我的。
我后来偷偷跑出来,那几个星期没给你们打电话是我错了,不是不想,是不敢……不敢在电话里头听你叹气。
我从宜宾去云南,一千多公里的路,没手机,没得钱,一路说好话搭顺风车。45个小时的汽车坐惨了我,我饿着肚子,揣着剪子……一路不敢睡,人家好心给我东西吃我也不敢吃……一路都在流泪。
你关起我的时候,我为见不到周三哭,我逃开你的时候,流的泪都是为了你和妈妈。
……好几年过去了,你和妈妈从心底头原谅我了吗?
我是个不孝顺的孩子吗?……我不是哦。
孝顺就是百依百顺百分百地听话吗?
每个孩子都应该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照顾好自己,这才是最基本的孝顺,不是吗?自己过得都不舒心,拿什么去谈孝顺父母?
我要让自己过得好,我一定要让自己过得好,老汉儿,真的,我觉得我现在过的就是一直以来我想要的生活,我现在爱着的男人,就是从小到大我一直想嫁的男人。
他遇到了我,我找到了他,我有了一个老公,你们多了一个儿子,我们会一起孝顺你们。
那时候,你们觉得周三是个穷歌手,怕我一个女娃娃离家千里去和他耍朋友会受欺负,可他真的从来没有欺负过我,都是我欺负他!
老汉儿,从小到大你是咋个疼我的,他就是咋个疼我的。
周三不会甜言蜜语不会浪漫,但他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感动我,他和你一样,走路的时候让我走安全的那边,在我看电影哭了的时候他也会抱着我哄我。
他是处女座,有洁癖,但会把我所有吃剩的东西直接拿过去吃,从来不忌讳。我头发再油他也不嫌我油,和他在一起后我再没减过肥,我穿什么衣服,他都觉得好看……
新娘子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略带骄傲地说:
他从来没忘记过我们的任何一个纪念日,他所有的密码都是我的生日。
新郎周三今天基本是个摆设,除了娇羞就是憨笑。
新娘松开攥紧的手,抬到了半空中,我以为她又要捣他一拳,没承想,她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新娘望着众人,说:
我们在决定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过一辈子,好像以前就已经在一起很久了,默契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时期。他前女友骗光了他所有的钱还有感情,跟别人跑了,他曾经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不交流,不吃饭,不出门,只练吉他,陪着他的只有吉他。
我们刚在一起时,他的生活起居习惯无比地差,经常一份炒洋芋一瓶可乐就打发一顿饭。
很多受过伤的孩子喜欢抱着娃娃公仔睡觉,他那时候睡觉时喜欢抱着吉他。
我喜欢他,所以我心痛他,所以我要慢慢融化他、改变他。
我买了做饭的用具,每天每一顿都做不一样的菜,只要他吃一口我就开心了……
新娘子忽然望着场下某一个角落笑了一下,说:
我经常跟周三说,你要感谢你的前女友,而不是恨她,因为她的离开才成全了我们的相遇。
有人说每个人一辈子都会遇到三个人:一个你爱的但不爱你的,一个爱你的但你不爱的,还有一个爱你的你也爱他的。
我真心祝愿周三的前女友早日遇到第三个人,遇不到也别回头了,你不要的我要了,你再想要也要不回来了。
我不是在挑衅哈,我一点儿也不紧张我们家三爷,现在都是他紧张我。他每天晚上去酒吧唱歌,我都陪着他,他在台上唱歌,我在台下帮忙招呼人。
每次看见我和别人聊天聊得稍微久一点儿,他都会扔了吉他走过来一把搂住我,说:哎,老婆,这是你朋友啊,介绍认识一下啊……
台下哈哈一阵大笑,不少人举起手来向舞台上示意。
有人喊:原来如此啊,真伤人啊,下回去喝酒,三嫂记得打个折啊!
新娘子双手抱拳,团团作个揖,问:
我说了这么久,你们没听烦吧?
不等众人搭话,她歪着脑袋自顾自地说:
烦了也给我听着,今天是我结婚,我是主角!
连伴娘团都开始鼓掌了,噼里啪啦的一阵掌声后,新娘子扳正新郎周三的肩膀,双手捧着话筒,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他们一定觉得我今天很强势,不够女人……我强势也只强势今天这一回,我不需要别人懂,只要你懂我就足够了。从明天起,我依旧是那个给你洗袜子、给你炒菜、给你拎吉他的小媳妇……
周三张张嘴,手比画了半天也没憋出来半句话,他挠挠头,捧起新娘子的脸,瞄准了亲了下去。
好狠的一口,牙磕在话筒上,音箱咔嚓一声嚣叫。
两个人捂着嘴,看着对方乐了半天,完全忘记了周遭世界的存在,也忘记了我这个戳在一旁舌头受伤的优秀的婚礼司仪。
我贼心不死,猫步上前,试探着,想从新娘子手中把话筒抽出来……
我活该。
我欠。
人家四目相对正浓情蜜意着呢,看都不看我,抬手一拨楞。
这次是鼻子。
耳朵里钲儿的一声,全镇江的米醋都叫我一个人咕嘟下去了,从鼻子尖酸到脚指头,我捂着鼻子蹦跶,哗哗淌眼泪。
我欠。
我活该……
泪眼婆娑中,影影绰绰的,看到那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姑娘仰着头对面前的男人说:
认识你时,我22岁你31岁……
现在我24岁你33岁……
可是我却觉得时间一直停留在我们初见的时候。
三爷,谢谢你娶我……差9岁的爱情,是单数的最大值,也是我幸福的最大值。
新娘子的年终工作总结报告终于结案陈词了。
她终于肯正面面对我了,远远地伸手,她把话筒递了过来。
我是接还是不接……
我舌头痛,鼻子也痛,我我我还是不接吧……
不接又不好……
我还是接吧,我把胳膊伸长了接还不行吗……
我这边天人交战方酣,那厢已风云突变。
话筒在新娘子手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自自然然地交到了新郎官周三手中。
就那么自自然然地,交到了周三手中。
我的话筒……我的滑板鞋……我去年买了个表买了个登山包……
我干笑了两声。
哭了。
鼻涕冒泡,透明的……噗一声就炸了。
(三)
周三结结巴巴地开口了,浓重的云南曲靖普通话,像半生不熟的炒洋芋: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萱萱刚才说的,全是我想说的……
台下人开始起哄鼓掌,有人站在凳子上喊:三爷别,今天你是主角,多说几句多说几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嘎!
周三看看新娘子,新娘子跟着众人一起在鼓掌起哄。
他呆萌地咧开嘴笑了会儿,说:
……2005年,我辞了高速公路收费站的工作,和我的兄弟小松一起出去闯荡。
我们去了成都,带着吉他,想当歌手,想靠唱歌安身立命,原本以为外面大城市的机会更多,没想到最后连饭都吃不上了。
那个时候我们住在最便宜的违建屋顶层里,每人每天两块钱的生活费,跑了所有酒吧和可以演出的地方,可是别人一听说我们是云南人就再也不联系我们了……
小松说人要坚持梦想,可现实是今天一天都没吃饭了,房东又敲门说房租水电费该交了,拿什么去交……拿梦想还是拿理想交?
最后我们黯然地回到了曲靖。
回到曲靖后本来打算去新疆,那里有我喜欢的冬不拉,但小松拦下了我,叫我一起来了丽江。
我们在街头卖唱,被人欺负,被人打……也认识了很多玩音乐的好朋友,比如大松,比如靳松、路平、大军,还有今天的婚礼主持人大冰,那时候我们兄弟伙经常在一起卖唱……
他伸手指指我,我装没看见。
别指我,我不是司仪,我不是主持人……我没有话筒。
周三说:
……后来我们攒了点儿钱,开了个小酒吧……
谁不想过得好一点儿?谁不想又有爱情,又有理想,又有米饭?可现实……
他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接着说:
有理想的时候没有米饭,有米饭的时候没有了理想和爱情……就这样颠颠倒倒,直到三十多岁,直到我遇到了萱萱……
他抹了一把脸,抹出一脸的泪水,湿漉漉的手掌心。
他呜咽着,重复着说:
我遇到了萱萱……
我终于遇到了萱萱……
新娘子帮他擦眼泪,他躲开伸过来的手,半弯着腰,自己拼命在脸上擦着。
他说:……哎,大家见笑了,我这个人不会说话。
他终究还是没躲过新娘子的手,像个孩子一样被擦拭着脸。
话筒垂在手边,台下的人听不见他们俩的对白,只有同样在舞台上的我听到他呜咽着说:老婆,有了你,我什么都有了,什么都回来了,我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良久,周三恢复了平静,他抱歉地冲台下的众人笑着,说:
我话说不好,我还是用唱的吧,我曾经写了一首歌给萱萱,是写给她的情书……写在她私奔来找我时抵达的前夜……我想再唱一次给她听,顺便也唱给大家听。
顺便?
好吧,顺便。
新郎临时起意要唱歌,吉他立马就送上台了,丽江歌手单身的多,民谣吉他是老婆,不少歌手随身背着吉他,来喝喜酒时也不割舍。
吉他是有了,话筒架找了半天找不到。
话筒架这么专业的设备哪个婚礼现场也不可能预备哦。
大家急着听歌,有人喊着让周三清唱。
清唱?
这么大的场地,清唱鬼能听清。
实在是没办法了,周三只好抱着吉他把话筒搁在了脚面上,勉强能收到一点儿声音是一点儿。
有道是时穷节乃见,说时迟那时快,有一个伟岸挺拔的身影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上前去,坚毅地攥起了话筒,稳稳地擎到周三嘴边,当起了名副其实的人肉话筒架。
只见此人紧抿双唇,眉宇间凝结着一股似悲似喜的惆怅之气,虽不动声色,却当真是此处无声胜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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