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经典美文2011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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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经典美文2011年第9期-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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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

作者:周云蓬 字数:2963

  我的爸爸不是那谁谁,不然,我会大吼一声,报出他的名字,保准把厄运吓得一溜烟地跑到别人那里去。
  在铁西区小五路的某间平房里,我爸爸趴在炕头哭,我妈妈趴在炕梢哭。我爬到爸爸那儿,他说,去你妈妈那儿,我爬到妈妈那儿,她说,到你爸爸那儿去。这个场景定格在我人生的开始,大概那天医生确诊我患上了青光眼,有可能导致终生失明。后来,妈妈带我千山万水地治眼睛,爸爸在家里上班加班,维持生计。我们经常会在异乡的医院里,或者某乡村旅馆里,接到来自沈阳的爸爸的汇款,还有搜罗来的宝贵的全国粮票。药没少吃,路没少走。最后回到家,眼睛的视力终于还是彻底消失了。
  记得,爸爸第一次跟我郑重地谈话,也仿佛是对着我的未来谈话:儿子,爸爸妈妈尽力了,治病的钱摞起来,比你还高。长大了,别怨父母。我有点手足无措,想客气两句,又有点心酸。
  我爸爸叫周丛吉,老家在辽宁营口大石桥。上世纪60年代大饥荒时,跑到沈阳当工人。他是个挺聪明、挺有情趣的人。或许晚生几十年,也能搞点儿艺术什么的。
  他爱养花,我们家门前巴掌大的地方,他伺候了好多花花草草。上世纪70年代末,电视机像个飞碟似的,降临在我们贫瘠的生活中。先是邻居家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我们整个向阳大院的孩子们,都炸了窝,每日流着口水,盯着人家的窗户。接着,排着队,帮他家劈劈柴,打打煤坯,就为了晚上能搬上小板凳,去他家看《大西洋底来的人》或者《加里森敢死队》。这时我爸爸闪亮登场了。他骑上自行车,到沈阳的大西门,电子零件市场,买线路板、图纸,埋头钻研,终于有一天,咣的一声,我家的“原子弹”爆炸成功了。桌子上,那堆三极管二极管,乱七八糟的线路,亮出了雪花飞舞的画面,穿西装的念新闻的主持人,在雪花里扭来扭去。我们家有电视了,九寸的,是我爸爸装的,太骄傲了。
  在工厂里,他也是把好手,车钳洗刨各种工种全能拿得起。后来,他被评定为八级工,大概相当于高级技术工人的职称了。可是,我越来越不喜欢这样的爸爸,以及工厂的噪声、冶炼厂的黑烟。那时,我开始读泰戈尔的作品了,什么“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窗前”……而我们家门口,只有一个下水道,再向前是个臭垃圾箱,紧接着还是个下水道。爸爸每晚都要会见他的同事,讲车床、钢管,抽烟,喝酒,妈妈在外屋地(东北方言,对门厅兼厨房的称呼)炒花生米,我们要等他们吃完才能上桌。而且,像所有工人阶级的爸爸一样,让全家人害怕他,是他人生价值的体现。比方我们在唱歌,这时他回来了,吆喝一声,全家都灰溜溜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所以,每个人的叛逆,都是从反抗爸爸们开始的。
  我很记恨他还打过我。有一次,我从外面回来,一下子,把盖帘儿里刚包好的饺子踢翻了,我爸爸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我很委屈,因为眼睛看不清楚,就为了一点饺子他就打了我。爸爸也很反对我读书,有一回,妈妈带我去书店,买了将近20元的世界名著。回家后,爸爸很不高兴,说花了这么多钱,这个月,你的伙食费可快没了。有时候,我会偷偷地设想,如果生活里只有妈妈,没有爸爸,那该多么愉快。
  不满的情绪,和身量一样在长大。战争终究无可回避地爆发了。
  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我已经可以上桌喝酒了。一次,亲戚来家,带了一瓶西凤酒,我喝得多了,躺在火炕上,我内火外火交相辉映,和爸爸一言不合,吵了起来。他也有点醉了,拿起拖鞋,照我脑门儿上一顿痛打,用鞋底子打儿子,那是很有仪式感的老理儿呀。
  我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加上酒劲儿,冲到外屋地,抄起菜刀,就往回冲。好几个人,拦着,把我拖出门。据当事人跟我讲,我一路喊着,我要杀了你,嗷嗷地,街坊邻居都听见了。真是大逆不道。后来,我爸爸问我妈,儿子怎么这样恨我,到底为了啥?
  跟爸爸的战争,让我成熟了许多,明白人长大了,就应该离开家,到世界里去讨生活,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我去了天津、长春,一年回家一两次,爸爸劝我努力当个按摩大夫,很保靠,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我不以为然,尤其是他设计的,我偏不干这行。这时,爸爸也达到了他一生的顶点,由于技术出众,当了一个小工厂的副厂长。好像还承包了个项目,不过不久,就下来了。他经常唏嘘,那时有人送红包,不敢要,拿工厂当自己的事情去做,结果也没落下好。
  1994年,我大学毕业,爸爸去沈阳火车站接我。从浪漫的校园里,从光辉的名著里,从对姑娘们的暗恋里,我又回到了破败的铁西区,几口人拥挤在一起的小平房。爸爸抱怨,当初不听他的话,学文学,结果工作也找不到。于是,他带着我去给校长送礼。这时,我看到他卑微的另一面,见了宛若知识分子的校长,点头哈腰,大气也不敢喘,把装了一千元的信封和酒,强塞入他手里,拉起我,诚惶诚恐地走了。回家,还念叨着,人家是辽大毕业的。后来,中间人告诉我们,没戏。我爸爸毕竟是工人阶级,有觉悟,一听不好使,就去校长家把钱要了回来。
  对于家乡的失望,让我们越走越远。然而,父母老了,他们只能在身后,踉跄着唠叨些盼望和祝福。BB机出来了,手机出来了,电脑出来了,他们无视这一切,还专注地天天看着电视,用座机给远方的儿子打长途电话,害怕电话费昂贵,又匆匆地挂断。有一年,我在异乡,接到了爸爸的一封来信,他很当真的,告诉我,知道我在写文章,他想提供给我一个故事。说我们老家,山上本来有一大片果园,最近都被人砍了。故事完了,他问我,这件事能写成一篇好文章吗?
  还有一次,爸爸来电话,说身体不好,让我赶快回一趟。等我回家一看,他啥事也没有。他神秘地告诉我,给我找了个媳妇,马上要见面。原来,我家出租了一间房,给一个在澡堂里工作的姑娘。不久前,她妹妹从老家来了,也想进澡堂上班。我爸就动了心,偏要撮合一下,那姑娘碍于住在我家,不好推辞,就说先见见面。这下,我爸当真了,千里迢迢,把我召回。
  我说,我没兴趣,他就瞪眼了,那你还想找个大学生呀?怕他生气,我只能答应见见。小姑娘,刚从澡堂下班,就过来了,房间里就我们俩,她问我,在北京干啥,我说,卖唱。她说,那有空去北京找你,那边的澡堂子怎么样?我不知道她具体想知道的是啥,就囫囵着说,大概水很热。
  我也是看过加缪的人了,也是听过涅槃的人了,咋还落到这么尴尬的境地。
  这事情以后,我是发着狠逃离家乡的,如果没国境线拦着,我能一口气跑到南极。
  2000年以后,爸爸有一次搬钢板把腰扭了,于是,提前退休了。他脾气不好,不愿意去公园跟老头老太太聊天下棋,天天闷在家里,躺床上抽烟看电视,结果,得了脑血栓。一次,在外面摔倒了,周围人不敢去扶,有人拿来个被子盖在他身上,直到有邻居告诉妈妈,才被抬回来。从此,他走路要扶着墙,小步小步地挪。每次,我和妹妹回家,要走的时候,他都得呜呜地哭一场。这让我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他,浑身充满了生产力的铁西区强悍的棒工人,拍着桌子,酒杯哐啷哐啷地响。他放出豪言:你们长大了,都得给我滚蛋,我谁也不想,谁也不靠。
  现如今,妈妈说,我们就拿他当做个小孩。耳朵有点聋,说话不清楚,颤颤巍巍地站在家门口,盼望着我和妹妹这两个在外奔波的大人早点回家。
   摘自作者网易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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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使张开翅膀

作者:虹影 字数:1098

  这些天来,许多朋友在转发一个录像“天使遗留的笔记”,说的是美国一个6岁患脑癌去世的女孩埃莱娜·德瑞切,在她生命的最后9个月里,趁爸爸妈妈和妹妹在忙于其他事时,悄悄留下很多有画的小纸条,写着“我爱你”之类的话,藏在爸爸的公文包、妈妈的手提袋里,有的纸条夹在书柜上的两本书之间、塞在梳妆柜的角落里、藏在装碗盘的橱柜里,甚至藏在亲戚家的小角落、小缝隙里。埃莱娜去世后,爸爸妈妈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了大大小小的纸条,泪水模糊了他们的双眼,如同我们每一个看了录像的人一样。
  我的女儿还不到4岁。在她两岁时,我们在意大利度假。我开车时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两天前她和丈夫、女儿米米一起来我们家度周末,然后坐火车回米兰,丈夫在月台上突然跌倒,几分钟后就去世了。我手握电话,难受得不知说什么好,当时我女儿就坐在身后。半夜,她突然哭着醒来说,叔叔走了,米米好可怜呀!
  我安慰女儿好一阵子,她才重新入睡。可接连好几天,她都在梦中哭醒。有一次她完全清醒后说:“妈妈,我怕。”我问她怕什么?她说怕失去我,她不要后妈。
  这么小,她已知生死,让我这个做母亲的人,既心疼,又感动。我对她说,我不会离开她,永远不会。即使有一天我不能在她身边,但只要她想我,我就在她心里,就像外婆,虽已不在人世,可外婆永远在妈妈的心里。
  我这番话说完,女儿紧紧地拥抱我。
  我们每一个人都会离开人世,有的离开早,有的离开晚,但谁也避免不了那一天的到来。好友曾批评我,不该让女儿过早担心害怕失去母亲,她更反对我要对女儿讲埃莱娜的故事,她说孩子太小,不能承受生命之重。我说孩子一生下来,我们做母亲的,就该告诉孩子做人的道理、生命的沉重和轻盈,要教她爱人的能力。起码我希望自己和女儿的关系是平等的。
  晚上我回到家里,女儿准备睡觉,我给她讲了埃莱娜的故事,她眼泪哗哗地流淌。她亲吻我的手,不让我离开。我对她说,埃莱娜给她的爸爸妈妈和妹妹留下那些小纸条,就是要告诉他们,生死离别没什么大不了的,而她的爱是不会离开的。
  而妈妈在这个夜晚与你离别,明早又会相见。每一次相见我们都会感到惊奇,因为拥有对方,我们对生命充满感激。
  因为天使常常忘掉我们,我们的生活动荡辛苦不堪,尤其是在所有的信仰都沦丧后,我们非常祈盼天使朝我们张开美丽的翅膀。小小的埃莱娜就是我们期待已久的天使,她通过一张张纸片,张开翅膀,飞越生死界限,来到她的亲人身边,来到我们身边,安抚着我们的心,还教会我们这些大人如何爱人,明白生命为何而存在。
   摘自作者新浪博客

表弟

作者:毛尖 字数:1502

  我十五岁,表弟十四岁,一人抱两本新买的《笑傲江湖》,天兵天将似的飞驰回家。在弄堂口,表弟大着胆子,向美丽的邻家大姐姐吹声口哨,于是被开心地骂一声小阿飞。
  那是我记忆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我和表弟轮番地跟家里申请巧立名目的各种经费,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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