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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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告白- 第1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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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的朗姆酒,酒吧那暗黄的原木色吧台,红色的小圆凳子,还有大厅深处,带拐弯的柔软沙发,以及通往二楼的漂亮的白色云纹台阶,头顶华丽的金色水晶灯……
  对了,还有那架能照出人影的黑色钢琴,有段时间布丁天天跑去坐着,他拿一个手指头敲,敲“一闪一闪亮晶晶”,每每被酒童们嘲笑他是一灯大师。
  酒童里唯一会弹钢琴的岳龄,能以很熟畅的姿态弹“你是我的小苹果”,那曲声经常引得苏誉暴怒,像一头发狂的狮子那样咆哮着从三楼冲下来,吓得岳龄和其他酒童狼狈逃窜,因为苏誉极端厌恶网络歌曲。
  无边的细节,像春季汛期的潮水,以不由分说的势态扑面而来,把豆腐整个儿包裹起来,让他透不过气。
  而这一切,无论美好还是不美好,都即将结束。
  苏誉要关掉独眼杰克,他要将这一切用一个休止符结束,把无数人的梦想和明天终止在这里,未来,再不会有丝毫变化。只是在很多年后,也许还有联系的酒童在相聚时,偶尔谈起:“啊,我们以前曾经在一个店里干过呢,对了那个店的名字叫什么?独眼艾斯?或者独眼……什么来着?”
  一想起未来数十年里,竟然会有这样的对话发生在人间,豆腐就痛楚得无法呼吸。
  他以为他早就脱离独眼杰克了,他以为他和那个地方再无半点关系,有些深夜,狂怒控制不住涌上心头时,豆腐还想过,最好让独眼杰克着一把大火!把一切都烧光光!
  但他忘记了,那也是他的过去。
  他离不开那个地方,人离开,心也离不开,他如此的恨那个地方,正是因为他和那个地方连着不可割裂的羁绊。
  如果独眼杰克消失,那么他的那七年,也就跟着一并消失了,他最珍贵的人生阶段,会凸显出一块莫名其妙的空洞,无论拿什么,都不能把它填满。
  他更无法背负这么多人经年累月的怨恨:是他直接导致小寇他们停滞在这里,痛苦不堪,不知所措——就因为他,苏誉失去了往前走的动力,不得不关掉独眼杰克。
  这往后,无论顾海生有多爱他,无论豆腐个人的生活有多么幸福,都无法让他释然。
  至此,豆腐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世间有一些丧失,真的是他承受不住的。
  苏誉在结束了当天的复健之后,回到病房里。
  今天医生和他说,情况恢复良好,下个礼拜他就能出院,在那之后,再来两次复查,就基本没问题了。
  复查结束,他就出国,该处理的事情差不多处理完毕,只是那三层楼,还在和那个杂货商谈判,对方察觉到是在捡漏,知道他肯定要走,所以还想把价格继续往下压。苏誉只不紧不慢的和对方谈,他打定了主意,如果再谈一个回合谈不下来,就依了对方的那个低价。
  反正他也不缺这点钱,卖掉独眼杰克,他只要够回本就行,多余的,他都会分给酒童们,所以价格能谈高一些就最好。
  实在谈不下来,他也仁至义尽了。
  正把酸痛的身体平躺在病床上,苏誉听见手机响,他拿起一看,不由皱了眉头。
  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那个号码。
  但苏誉想了想,还是接了电话,他用最平静的语气道:“喂?”
  那边,在接通电话之后,有好半天没有声音。
  过了一会儿,才传出一个微弱的声响:“经理?是我。”
  “听出来了。”苏誉继续淡淡道,“有事?”
  “经理,我和顾海生分手了。往后,我不会再去见他了。”
  苏誉差点没拿住手机!他一下坐起身来!
  “你说什么?”他小声的,质疑的追问,“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那边,豆腐却好像没听见他的问句,只顾着继续道:“……请你不要关掉独眼杰克,经理,不要卖掉它,我舍不得独眼杰克关门,更受不了它变成杂货铺,你也别遣散泉子他们……我会和海生说的,我让他往后就和你在一起,我把他还给你,你们也用不着离婚,他不会再离开你了。”
  苏誉握着手机,他的手指在发抖:“豆腐你在说什么?!他怎么肯和你分手呢?!你别傻了!”
  过了一会儿,豆腐在那边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经理,我最近常常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和海生在一起,如果当初我没踏出那一步,那么我们四个,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我和布丁肯定还呆在店里,快快活活的过日子。你也不会这么恨我,布丁也不会不知所终,大家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了……经理,你说如果一切能倒回到最初,那该多好。”
  苏誉长久的沉默,然后他听见,电话挂断了。
  

  ☆、第 177 章

  结束了瀛海的一个会议,顾海生回到办公室,他解开领带,又倒了杯冷水大口喝着,但依旧觉得心神不定。
  前两天,豆腐和他说,自己得回去一趟,他弟媳进修去了,孩子没人管,他妈妈去帮忙,豆腐的爸爸一个人在家,老头儿烧饭不当心,把厨房给烧了,他得回去看看,顺道照顾一下老人。
  “可能得两三天吧。”豆腐当时和他说,“等处理好了,我就回来。”
  顾海生问他,要不要自己找几个人帮帮忙,好歹把他父母那个旧房子重新装一装。
  “嗯,是打算装的。但还是等这一波忙完了以后再说吧,眼下这么忙乱……”
  顾海生答应了他。
  那晚,豆腐后来忽然又和他说,自己不在家的这两天,顾海生要记得把饭吃好,晚上早点回来,不要让老倪一个劲儿等。
  顾海生有点诧异:“不过两三天而已,怎么这么不放心?”
  豆腐笑了笑:“是我心眼太小吧,两三天……也不大放心。”
  他的声音非常嘶哑,像患了重感冒,但那之后豆腐没再说什么,只是长久的抱着顾海生,睁着眼睛,不出一声。
  今天,是第四天。
  昨晚顾海生给豆腐打电话,问他为什么还不回来,豆腐在电话里说,他给他爸妈买了套新灶具,但是安装方面有些费事,所以得多耽搁一两天。
  顾海生听了,不情不愿道:“我都说叫几个人去处理,为什么非得你自己来弄呢?”
  豆腐笑道:“也不是多大的事,干嘛兴师动众?弄好了我就回来。”
  昨晚,在结束对话时,豆腐忽然轻声唤他:“海生……”
  顾海生听见他用那种低沉的语气,心里微微一动。然后豆腐又轻轻呼唤了他一声。
  顾海生忽然没来由的难过起来,他甚至想立即放下电话,开着车去找豆腐。
  但最终他忍住了这份冲动,只一个劲儿告诉自己,豆腐过两天就回来了,他给父母装好了新灶具就回来。
  然而今天上午,在开会的间隙,他拿起手机,翻看着昨晚豆腐和他的通话记录,顾海生心里莫名就产生了一些担忧。
  他说不清,只是模模糊糊的直觉,昨晚俩人的通话并未说什么,恋人的絮语而已,但豆腐的语气很悲哀,就好像他是在忍着泪和自己说话。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顾海生撑着头,想了好半天也没想明白,休息时间结束,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把刚才的发言继续下去。
  开了会,此刻回到办公室,四下悄寂无人,他不由再度想起昨晚的电话。
  正这时,手机响了,他拿来一看,却是家里打过来的座机。
  顾海生接了电话,是老倪。
  “海生少爷,刚才我收到一个快递。”老倪迟疑地说,“是阮先生叫人送过来的。”
  顾海生一怔:“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像是一封信。”老倪说,“十点多的时候,阮先生突然打电话给我,他说,可能等会儿有一个快件要到,让我帮忙签收。他还说,等晚上海生少爷你回来,我就把这个快件交给你。”
  顾海生皱起眉头。
  老倪说到这儿,声音变得迟疑:“海生少爷,我觉得阮先生的语气听起来……不大对,我也说不上来,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不回答我,只说,让我把这个快件给你,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是么?”
  “本来他是叫我等你晚上回来再把快件给你,但是我觉得吧,还是现在给你打个电话,要真有什么事,等到晚上不就迟了?”
  顾海生一听,立即点头:“你做得对,我这就回来。”
  半个小时之后,顾海生回到家里,老倪正等在客厅,一见他回来,赶紧起身,把桌上那个快递递给他。
  顾海生拿过快递看了看,是个文件,他撕开一看,里面确实是一封信。
  再打开一看,信是豆腐写的。
  海生:
  当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筹备婚礼。
  我自己的婚礼。
  我,和一个女人的婚礼。
  曾经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做不出这种事,因为我记得布丁斩钉截铁地说,骗婚的gay是人渣,我不太想成为布丁嘴里的人渣,但是人往往由不得命运。
  请原谅我这段时间对你的欺骗,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我想,你一定会阻拦我的,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这婚礼弄砸……就好像当初你对苏誉所持有的担忧。
  我不太会写这种信,你知道的,我没念过多少书,当面说话能说得像模像样,但是要我把想说的写下来,我就会觉得像面对天大的难题那样困难,我肚子里的墨水少得可怜。
  然而此刻,无论多么艰难,我也得给你写这封信,因为我没有勇气直接面对你。
  有一件事情,也许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苏誉打算关掉独眼杰克,移居国外。
  我想你是不知道的,因为苏誉发给你的那两条微信,被我偷听了,我怕你发觉我偷听,就把它删掉了。
  还有一件事,我也瞒了你许久,就是关于瀛海股权的。
  海生,之所以苏誉突然那么着急要把股权转让给你,是因为独眼杰克受到了我的威胁,我往独眼杰克的酒里投放异物,我告诉苏誉,如果他不肯把股权转让给你,我就让他的独眼杰克开不下去。
  你是不是很吃惊?吃惊我会做出这种不齿的事情来?
  我也很吃惊。
  这段时间我所做的事情,如果让两年前的自己知道,他非得发疯不可,发疯之余,他肯定会找根绳儿,赶紧把自己勒死得了,以免未来变成这样一个无耻之徒。
  我甚至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如今来的,只是,当我停住脚,回头看过去,才发现自己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其实我要求的真不多,我只想平静的和你生活在一起,我们互相爱着对方,这也就足够了。
  没想到,原来就连这么简单的目的,都很难达到。
  海生,这并不是你爱不爱我、有多爱我的问题,麻烦并不出在你身上,而是出在我身上。
  我想了很久很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是我本性不好,不够坚强也不够聪明,才会把事情搞砸的。
  如果我能沉得住气,不在意我们之间的差距,如果我能把外人的冷嘲热讽丢在一边,如果我能坦然接受苏誉的愤怒,不去怨恨他为什么就是不能原谅我,如果我能不为离开独眼杰克而耿耿于怀……但那太难了,我做不到。也许是因为我太笨,采取了错误的解决方式,我越努力想摆脱,它们就变得越重,一点点的叠加,终于达到了极限。
  我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我现在才明白,之所以从前那么多年,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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