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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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幸福-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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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的生活依然很艰难,很多时候甚至要继续当流浪歌
手,但他自己并不是多么在乎。只要还有民谣音乐,
就能让他有内心强大的力量。
成子是另一个流浪歌手,当时我们一起在拉萨卖
唱。
他跟我一同经历过一点儿生死。
有一天,我们在拉萨街头卖唱,那天生意非常不
好,大约是中秋节前,下着小雨,冷冷的冰雨在脸上
胡乱地拍—很冷。这时有一辆猎豹汽车停在我们面
前,冈日森格,汉语名字叫王东的一个小伙子下来
问:“纳木错去不去?”
我们说,去啊,免费请我们蹭车,谁不去啊,不
去不就二了吗?
车开了好一会儿,我们才想起来,那天我们穿的
都是单衣单裤,车再开回去让我们穿衣服已经不太现
实了。开到半夜,过了当雄,到纳木错山路上的时
候,天下起了大雪。雪一直下到车身的一半,把窗子
埋掉了一点儿,我们被埋在雪堆当中,气温下降得很
快。天公偏偏作美,那辆车的暖气也坏掉了。而我跟
成子,还有二宝,是还没有吃饭的。
现在想想,那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几个瞬间之
一。我那时想,哎哟,居然有机会可以遭遇到这种危
机情况,太妙了。我们把车窗摇开,把雪拨开,爬出
去玩。我们半陷在雪地里打滚儿,打完一个滚儿之
后,把汽车的后尾灯拨弄开一点儿,灯光射出来一小
片扇面,然后我们在扇面里边跳舞,跳了半天之后,
我们爬回车里,把衣襟解开,然后紧紧抱在一起取
暖,就这样挨了整整一宿,居然没被冻死。
藏地的雪在每天下午会化掉很多,当雪化掉,太
阳出来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我们当时停车的位置停
得太棒了—离我们停车位置直线距离不过六十厘米,
就是万丈悬崖。头天晚上,我们那么蹦着跳着,我们
最后一个脚印,有一半已经在悬崖外边了,居然就没
死,难道这不幸运吗?
被雪埋在纳木错之后的第二天,我们推着车慢慢
过那根拉的垭口,发现很多车已经被雪全埋了,所以
那天我们帮人家往外一辆辆推车,推了三十辆车。因
为那时我们不太注意脸部防护,脸都被晒伤了。回到
拉萨之后,我们很完整地“揭下来”两张人脸皮。藏地
的水分非常少,气候干燥,那张脸皮慢慢缩水,缩成
了铜钱大小,硬硬厚厚的,就像从脚后跟撕下来的。
每当我看到这一小块皮的时候,回想起年轻时曾
经这样折腾过,我就觉得很幸福。这与坐在办公室朝
九晚五,或者说站在某一个大型场馆有几万人给我鼓
掌,所体会到幸福是截然不同的。
浮游吧没了以后,彬子带着媳妇一路火车站票,
站来济南看我,和我告别。然后,他骑着一辆自行
车,背着一把吉他环球去了。我一度以为他死在路上
了,直到有一天他在异国他乡的一个小城市给我打来
一个电话,他忽悠了一帮中东不良少年在电话里一起
向我问好。再后来,他回国结婚、生子,回拉萨二度
选址,重开浮游吧。
他决心要在藏地漂一辈子,虽然拉萨早已物是人
非。
跟你们理解的流浪歌手不一样,从丽江到拉萨,
我们从来不会拿着一个歌本说:“大哥,点首歌吧,
来,我给你唱一个《最炫民族风》……”我们不唱这
个,也不那样去招揽生意,我们基本上是守株待兔唱
自己的原创。
那么,是什么导致了大家只有在街头才能唱自己
的原创呢?我们很多时候不仅不能免于恐惧,很多的
时候仰仗着自己的艺术作品所能获得的一切,也不能
让我们的生活免于匮乏。但好在我认识的流浪歌手们
都不是物质至上主义者,他们远离了实用主义者的颠
倒梦想,就获得了一种独特的无忧恐怖。
很多时候,流浪歌手呈现了这样一种状态:可能
我的脸会很脏,可能听我唱歌的人未必会衣冠笔挺,
听歌的人可能只是一帮藏地小孩,但当我在唱歌的时
候,我会发现,我不仅是在玩音乐,同时也在玩我的
人生。
在后藏日喀则地区的一帮捡垃圾的小孩子,他们
听我唱完歌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橡皮筋包扎的一
小摞钱,全是一毛一毛的纸币,每个人抽出一毛钱放
在我面前。
那天,我的同伴哭得很厉害。
那天,有一盏路灯,打在我的头上,昏黄昏黄的
灯光下,小孩子们脸很脏,鼻涕疙瘩都有。我可以用
圣洁这个词吗?他们给我心灵的这种触动,那一刻让
我终生难忘……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幸福,人与人之
间的这种认可,抛弃了年龄,抛弃了社会标签,让人
很幸福。
大军是丽江流浪歌手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个人物,
他是仫佬族人。
他一路从广西流浪到了大理,从大理流浪到了丽
江,一路卖唱,颠沛流离了十几年。他的人生我看不
懂,显然他一直都很开心。他曾用七八年的时间攒了
16 万块钱,然后拿16 万块钱去做了一张专辑,一分
钱也没有给自己留下,做完这张专辑之后,他在丽江
街头卖这张专辑,卖得还不错,但凡回笼出了一部分
钱之后,他又拿这钱继续去录歌,录完之后,继续在
街头传播。
他唱歌的状态非常好,而且人长得非常帅,像梁
家辉。有一天,我喝了点儿酒,我说:“兄弟我再不
济也算是个搞传统媒体的,我帮你做一下推广吧,帮
你做一下宣传吧。”
他说:“我为什么要这样子,我在做我觉得很开
心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通过那种途径、那
种方式,让我挣很多钱?”
一开始,我觉得他在说假话,但后来发现他是个
认真生活、诚实面对自己的人,那是他真实的想法。
如果你们去丽江的话,可能在街头还会碰见他,他很
辛苦,每天到了晚上十一点还在街头唱歌,卖他包装
精美的、十几万块钱制作出来的那张专辑。
他是一个很幸福的男人,我觉得他最有资格享受
《流浪歌手的情人》这首歌。他的爱人是一个胆子很
大、在我来看非常牛的女人。她是一个大学生,去丽
江玩的时候认识了他,回来迅速结束了自己的学业,
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在城市里边非常优越的生活,来到
他的身边,做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
恭喜他,去年他有了一个宝宝。他们每天一家三
口坐在街头,唱着自己的歌,来挣每天的饭钱。大军
很爱他媳妇,但凡他每天挣的钱能够多出来150 块,
他就要给自己的爱人买一条花裙子,碎碎的绣花裙。
据说现在整个衣橱都已经放不下了,他的爱人跑到我
这来抱怨:“你劝劝他吧,他跟我买点儿别的也行
啊……”我想这是这个流浪歌手表达自己情感最好的
方式了—你爱我,我爱你,我每天要给你买一条花裙
子穿。
我在丽江认识了那么多流浪歌手,他们之前的社
会身份、职业背景不尽相同,可能跟我们很多人有点
儿重叠:乔以前是机场的机电工程师,现在是白衣飘
飘的流浪歌手;小植是一个民谣神童,当他唱歌的时
候,你会发现他像是一个40 岁的男人在讲他的往
事,而他的实际年龄只有19 岁;路平是个西安男
人,他放弃了公务员的生活,跑到丽江开了一家叫做
低调的酒吧。我问过路平为什么能走出这一步,他回
答:“就像佛家讲三千烦恼丝一样,在这个世俗的实
用主义者扎堆的社会中,我做的事情越多,我的烦恼
越多,我不希望自己烦恼太多,我希望过得稍微简单
一点儿。”
我完全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你可以笑话我,胸
无大志,没有追求……但是你换一个角度来想一下,
什么叫做理想,什么叫做追求?
人们现在追求的一切到底是什么?
或许只是为了满足欲望而已吧。
财色名食睡,体面的受人尊敬的生活……演给谁
看,做给谁看,别人觉得你过得好就好吗?你这半辈
子扪心自问,真正觉得特别舒心、特别开心的日子有
几天?
我问过很多职场中人,我问他们,真的掌声如
雷,你就很开心吗?
这种开心会持续多长时间?你内心真正安宁的时
刻又有多少?不要想那么多虚荣的东西好不好,人为
什么不可以活得稍微自私一点儿?
这种说法可能有点儿离经叛道,但当下的我坚持
我的看法。
我有一个作家朋友叫陈岚,她加入了我们游牧民
谣,我们一起巡演到了澳门大学,她以我为原型写了
一本书《小艾向前冲》。在那本书里边,她在笔端做
了一下探讨:一个主持人貌似有着一定的社会地位、
不错的收入、体面的生活,为什么愿意来做那样一些
事情。她后来的结论是,那个主持人终究是要回归
的。
我给她的建议是:你写一个续集吧,在续集当
中,主人公依然会为了内心的成长和强大而生活,会
继续浪迹在天涯,混迹在江湖,继续且吟且行,有梦
为马。
我现在丽江唯一剩下一家酒吧,叫大冰的小屋。
这家酒吧一半是书吧,另一半卖我们自己做的
酒。有人讲大冰的小屋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因为开业
的第一年,我不卖酒居然卖汤,而且这个小屋发生过
很多神奇的故事。
曾经有一对小两口游荡到了丽江,那个女生长得
特别白,温文尔雅,她拿一支录音笔来录我的歌。当
我唱《乌兰巴托的夜》,唱《德令哈的风》,她就把
它们录了下来,后来她发给我。我们一直邮件往来,
她离开丽江之后,我发邮件给她,她却再也不回了。
过了一年我才知道,她离开人世了,那次来丽江是她
男友陪她完成最后的心愿,那是她最后一次出来游历
人生。那个男人来自新加坡,后来留在了中国,定居
西安,开了一家小小的酒吧,仿照大冰的小屋,叫
做“那是丽江”。
你们或许会认为那个男人此刻还一直沉浸在缅
怀、伤感中。后来,我去了一次西安,去他的酒吧看
望这位朋友,给他送了一幅唐卡。当我再见到他时,
我发现他呈现出来的心灵状态是很安宁的。提到往
昔,他那种深深的眷恋、深深的爱恋,依然存在,但
只是像提到一个出一趟远门的好友。
他没有呈现出来那种悲苦的东西。
若她灵魂有知,一定始终在含笑看着他。她一定
希望他们共同获得的那种抚慰会一直绵延他的终生
吧。
我想,可能因为两人一起携手天涯,共同营造那
种生活状态时,他们的灵魂有了一种默契,这种默契
能够抚慰心灵中的阴霾。
最后要讲的这一两个故事,代表人物叫做“菜
刀”,他曾是我酒吧的义工。
菜刀是一名退伍兵,当年混迹到丽江的时候过来
报名当义工。
我当时说:“你不够牛。”
他说:“好吧,三个月后我回来证明给你看。”
可能每个人对这句话的理解不同,我当时只是想
说:“你需要成为一个最起码把实用主义这几个字可
以暂时抛到脑后的一个人。”他可能理解岔了,但他
做的一件事让我很佩服。他背起吉他去了一个叫罗布
泊的地方,他是中国第一个背着吉他横穿罗布泊的男
人。他进去的时候体重是110 斤,出来的时候只剩92
斤。一个男人,像一个骷髅架子一样立在我小屋门
口,然后问我:“我现在可以进来了吗?”我说:“来
吧,你来当酒吧的义工掌柜吧。”
他就留在了这个小屋,天天往外撵客人。
他觉得你让他不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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