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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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幸福-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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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可爱地冲她笑,然后我们AA 制埋了单。
预约你的墓志铭
这篇文章,我尝试着通过对她的记叙来探讨生死
二字,虽然我们都还年轻,但总觉得已经到了应该去
思索那些问题的年纪。我有种感觉,她注定会死在旅
途中。若那一天不期而至,我不会伤感和惋叹,唯愿
她幸福地画圆那个句号。
这些年,我在路上结识过不少像她这类品种独特
的女人,她们习惯跟着自己的心走,我把她们唤作心
青年。她们和温室里的花朵不一样,自有一套自己的
生长法则,自己的新陈代谢频率。我很荣幸曾融入过
她们的光合作用中,去共同参悟生死之事。
你读这篇文字的时候,她或许正飘荡在土耳其的
街巷里,或许正端着一杯蹭来的土耳其咖啡,喝一
口,满口的渣。或许她正站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点点
灯火中,偷偷点着一根烟……黑海的风正撩动着她额
头的卷毛,蹭过她微微粗糙的面颊。
我很希望十五年后能有机会,再度动笔写她。
如果可以,我愿意完整地去记录她年轻时的每一
段神奇的旅程。
那时她肯定已容颜老去,甚至可能已变成了一个
世故沉稳的中年女人。我希望,届时我的文字能和她
旷野中的裸照一起,成为唤起她心头热血的良药。
嘿,如果届时你早已死在路上了,我很乐意穿越
千山万水,帮你去写墓志铭。
' 到死之前,我们都是需要发育的孩
子'
一群人或一个人,
只要还肯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前走着,就不会停止
发育。
勇猛精进和欲速而不达之间,总要找到个平衡。
鸟人鹏鹏是我的同龄人,且同年同庚,同样好酒
好色,同样矫情。
我跟他说:“你看我这么介绍你如何—种过地、
发过电、修过坝、扛过枪、站过岗、握过笔、采过
访、博过客、喝过茶、徒过步、背过包、登过雪
山……的文人。
他嫌我介绍得一点儿也没内涵。
那我就这么介绍他:非著名登山家、非职业乐
评人、非资深自由撰稿者、非活明白不可的80
后。
鸟人鹏鹏是川人,家住川陕交界处,他在秦岭与
大巴山余脉里长大。
他们家乡号称是武则天的故乡,那儿有威名赫赫
的剑门关。但他说,十五岁之前都不知道剑门关长什
么样子,小时候倒是听到了不少关于诸葛亮和三国的
故事,据说《后出师表》就是在他家山脚下的江边写
成的。那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至今也没有吸引太多
外界的目光,没什么特产,只盛产出苦力的农民工。
他算是那片山沟里为数不多的穿着衬衫工作在大都市
的人。
鸟人鹏鹏和我同年同庚,面相却比我老很多,但
酷爱冒充80 后。他有一回端着茶碗和我说:“咱们的
这拨80 后似乎特别倒霉,出生的时候赶上计划生育
了,毕业的时候不管分配了,毕业后茫然无知……”
我说:“别一本正经和我讲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东
西,咱80 后都这个岁数了,应该说点儿有深度有文
化的话。”
他苦着脸看着窗外说:“我脑壳儿有包,你脑壳
儿也有包,整个80 后脑壳儿都有包。”
我想起崔健的一句话:其实你们和我们生活在一
个年代,别以为你比我小二三十岁,我们就不是一代
人。
那天,窗外不是北京天安门广场,而是热闹非凡
的成都宽巷子,但和北京一样,和全中国一样,街上
匆匆忙忙的,满是脑壳儿有包的80 后。
他们拿着苹果手机,穿着耐克或阿迪,上班就要
迟到了,他们很着急。
……
两个迷迷瞪瞪的青年
不论出生在城市还是乡村,大家都一样,鸟人鹏
鹏脑壳儿也有包。
他毕业后不想回家也不能回家,于是跟同学去台
资木材厂打工,又去过电站实习发电,都没长久。赶
上轰轰烈烈的修三峡,他又在工地上狠狠地摸爬滚打
过一阵子。他不甘心,梦想着去北京北漂个出人头地
的将来,他拿着发表过的大大小小的文章挤上了北上
的绿皮车,汽笛声一响,淌下两行豪情壮志的热
泪……两个月后,他走投无路地耷拉着脑袋回到了山
里的家。
他父亲是最后一拨铁道兵,退伍后本分地务农,
一辈子老实巴交,没有半点儿能力给他谋一个光明的
未来。他说:“孩子,要不你当兵去吧。”
于是鸟人鹏鹏从戎,在中国地图上拉出一道长
线,从难于上青天的剑门关下一直延伸到山东烟台大
海边。
他当兵的地方,是我的家乡。
我那时正窝在敦煌,背着画箱,嚼着沙尘写生创
作,画地平线、夕阳、飞天和怒目金刚……一度为饭
钱和颜料钱愁白了少年头,又一度看着那些没镶框的
新鲜作品扬扬得意,莫名嚣张。
鸟人鹏鹏新兵连训练结束后,分到一个执勤连
队,那又是一个山谷。他傻眼了,这荒瘠的地方是如
此类似他努力想逃脱的故乡。他给家里写信:爸爸,
这里挺好的,不用爬到崮顶就能看见茫茫沧海……
高高的丘陵一座团住一座,是海风根本吹不到的
地方。除了满眼的灰绿色植被,他什么也看不到。
那是个守仓库和坑道的连队,他在连部做文书,
偶尔站站岗,日子过得机械而麻木。周末没啥娱乐,
最近的集市要一天才能往返,他没地方可去,一般都
守住一个破电视。没有有线电视,只能收到一个山东
卫视。那时他爱看一档节目,叫《阳光快车道》,还
给栏目组写过信,提意见建议。
那节目是我主持的。
当时他没想到几年后会和我成为朋友。
那时,我已经为了一碗饱饭折断画笔,擦上了满
脸粉底。不去想什么理想,只是机械地捏着麦克风,
站在舞台中央扮演一个陌生的自己。几度想回头,但
终究还是贪恋那份要命的虚荣。
我那时写诗:“无聊就像隐隐的饥饿,反正我没
完没了地混在沙漠里。”
他那时写文章:“下山办事花在路上要一个多小
时。通讯不便,唯一的一根军线也时好时坏,希望便
寄托在每周一次上山的补给车上。车除了送来粮菜
外,还有连队的报纸和信,也可顺便坐车下山去,重
要的是司机经常会轮换,可以和相对陌生的面孔聊聊
天。其实,在山上也不是没见过别的陌生面孔。
“去年一年,我见过两回。一次是两位爬山的老
人,相互搀扶着过来了,看见拿着枪站岗的我们,愣
了愣,未等我们上前制止,就慢慢转回去了。真遗
憾,我还没来得及和他们打个招呼。
“还有一次,我远远地看见两位学生打扮的女孩
上来了,边走边轻轻地说着话。山谷很静,几乎能听
清她们聊天的内容。在确定她们不会对哨所产生危险
的情况下,我放松了警惕的神经,默默欣赏着这一美
丽的风景,心情竟有些徜徉。在荒芜的沙漠听不到鸟
叫,却意外听到了动听的流水声音,这意味深长的一
幕,让我忽然就摆平了生活的平衡感。
“女孩走过来了,我心里竟莫名产生一丝慌张,
脸莫名其妙地发烧,腿也开始有点儿抖了。但很快,
我把脸部调整出柔和一些的表情,轻声地阻止了她们
向营区这边走来。她们没和我说话,马上就消失在我
的视线之外。平衡感迅速消失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竟
然有了一丝丝气愤……”
鸟人鹏鹏和我,两个迷迷瞪瞪的青年,各自转悠
在各自的灰色山谷中,晦涩而别扭。我们那时都没什
么朋友,在苍白的生活里各自茕茕孑立。
就像大部分迷茫的年轻人一样,薄雾里,揣测着
前方的人生。
有一点儿寂寞,有一点儿惶恐。
宽巷子里的老故事
鸟人鹏鹏退伍后来到成都,历经艰辛混到了一个
小报记者的职位,算是混进了媒体圈。
巴蜀多怪杰,平媒和电媒中要不就是平庸至极的
文字搬运工,要不就是隐隐其中的牛人。近朱者赤,
他那时候是块海绵,别人聊天他就竖起耳朵听,虚心
求教后,他开始扎书店淘书读书。
先补课读哲学,起手读康德,然后是鲁多夫·奥
伊肯……硬生生啃完了。后来越读越广,读奥威尔、
读托克维尔、读约翰·洛克……直到读出一肚皮的恍
然大悟和郁郁不平。他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愤青,在
报纸上发不出真实的文字,就化名混天涯社区发帖
子,也在博客上写些愤世嫉俗的时评文章,博客点击
率一度惊人,粉丝量在那个年代算是可圈可点的。人
一得意就开始膨胀,笔锋利得像三棱刮刀一样锐,什
么都敢写,什么都敢指名道姓去剖析,导致博客开一
个就被封一个,然后被请去喝茶。
喝完茶出来,工作丢了,但再求职的时候反而容
易了一些,他继续撰文为生,哪儿能发就发哪儿,各
种化名。川地崇文,几年之后,他莫名其妙地在某些
场合成了一个颇受人尊重的人。有人开始喊他“张老
师”,他少年老相,谈吐深沉,常让人误以为四十几
岁。
他自认为自己已重塑了一种价值观,就不再刻意
追求个体命运的改变了。川地散淡文人的基因在他这
里萌芽,关于对故乡的逆反、对个体命运的不满也没
有之前那么强烈了。
川人爱摆龙门阵,包括形而上的龙门阵。他经常
坐在宽巷子的藤椅上和人聊概念:“良心是一种本
能,一种根据道德准则来判断自己的本能,什么样恶
劣的社会环境诞生什么样的弹性道德,有什么样的弹
性道德就有什么样的弹性良心……”
那时宽巷子里的同道不少,没人觉得他太幼稚,
也没人觉得他太过迂腐。
那种氛围,让人羡慕。
宽巷子那时还没改建,古老的少城瓦檐阴萌着老
石板街,几把竹藤椅一摆就成一个茶摊,几个茶客一
聚就是一场小沙龙,惬意得很。当时那里游人罕至,
只有两三家卖茶、卖烧烤的小门脸儿,不像现在这样
仿古建筑扎堆,塑料感这么强。当年的宽巷子里有个
叫龙堂的青年旅舍,价格低廉,是纯正背包客才会去
住的地方,一度聚拢过一群户外牛人、徒步达人。偶
尔自发召开的经验交流沙龙品质之高堪称国内翘楚,
但听说现在的龙堂一般背包客已经住不起喽。
宽巷子也曾一度是部分成都传媒人和文化人的聚
会地,几块钱一碗的盖碗茶一泡,一个下午就在露天
龙门镇里打发了。茶客走马灯似的轮流端着茶碗开讲
立说,聊什么的都有:时政民生、宪政针砭、古事考
据……甚至情色女人,我听到过对荒木经惟最精彩的
分析就是在宽巷子的藤椅圈中。还有一次是听两个人
辩论伊朗电影,当时那是刚刚才开始流行的话题,守
的人头头是道,攻的人如数家珍,俩人都争得有理有
据的,记录下来就是一堂不错的公开课。我记得那俩
人都穿着大白汗衫拖着大拖鞋,半点儿文艺范儿都
没。
比起北方的侃爷来,成都的龙门客没那么会吹牛
逼,遣词造句也质朴。说是闲谈扯淡,但思想性实在
是很强。空谈未必有益,但总归比喝大酒、打小麻将
来得有点儿意义。
我初次去宽巷子时曾和鸟人鹏鹏感慨:“这简直
是个稷下学宫哦……”
那时,我刚刚开始混西藏,也刚刚和鸟人鹏鹏结
识。
我们一开始是酒友,后为茶友,再后来是文友、
卖唱的乐友、思想上的诤友,以及互相没有什么顾忌
隐瞒的江湖老友。
我刚开始混宽巷子应该是在2003 年前后,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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