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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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戈- 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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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我搭韦白的车去了。韦白已经升了左谏议大夫,居正四品下,两年半间升到此职,算是升得快的。一进朝堂,我立马感觉到了大臣们的冷眼,还好有几个认识韦白的,多少搭着说了些闲话。当日出征时去送我的管叔桐、贺隐贞都放了外任,这次没有见到。

我找到朱子卯,过去道谢。朱子卯微微拱了拱手,转身和别人说话去了。我不知道为何朱子卯从一开始就对我怀有恨意,师父说他和父亲有旧,恐怕还是世仇吧。

当廷,圣上下了诏书,除我燕云经略相公,统辖军民事务,十日内离京。我接旨的时候,满朝都在低声言语,不外一些幸灾乐祸的话,我也懒得去听。

这次我走,除了韦白没人打算来送我。听说,因为有家人怕跟着我跑去苦寒之地,偷偷逃了。我没什么家产,也不以为意,老实说,这么多人我还怕养不过来。“没给偷走什么东西吧?”我问老褚。

“老爷,那几个兔崽子把皇上送来的瓷器偷了好多,老儿已经报官了,还没个说法。”老褚道。我苦笑一声,道:“你家老爷现在是犯官,你当我是荣升?是流放啊,以后别出去讨人嫌。老张呢?”老褚手指了指,道:“老张去新宅了,那里快妥当了。”

“嗯,我走之后,你把这些下人都遣退了,章府的让他们自己回去。然后你也搬去新宅吧,这处宅子能卖多少卖多少,我已经托给了韦大夫。”

“是,老爷。”老褚躬身又道:“老爷,老儿没什么本事,却也知道老爷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老儿想跟着老爷去燕云。这千里迢迢的,老爷孤身一人上路实在不方便啊。”

“你年岁大了,替我看着家吧,吏部有人陪我一起去的。而且皇上旨意,同意我随运粮队一起走,不会有事的。”我收拾了几部前朝的文集和一些史书,想来想去,还是带上了那本大帅留下的《孙宜子说》。老褚帮我装了箱,叫人抬到了门口。

我摊开笔墨,照例写了封感恩折子,让老褚交给韦白,请他代呈天子。

看着月色晦明,我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是章仪亲手缝制的,虽然做工很粗糙,她能做成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知道她这两天没出现的原因,听韦白说章家不是很同意章仪和我走得很近,我听后只是一笑。不能否认自己喜欢章仪,但是我比她大了将近十岁,而且我正要被流放边疆,还好她家人反对……

“老褚,把我的东西送去吏部,明天我就走。”

“老爷,可……”

“没什么可啊不可的,我明天就奉旨上任,别在京师让人看着碍眼,明日你等我走后,去和韦大人打声招呼就是了。”

转过轮椅,我下到院子里,仰头看着天上的星宿,最刺眼的便是那北斗七星。他们都说我是破军星君,便是北斗第七,摇光。北斗主死,莫非我就真的只能流浪生死之间?

我终于悄悄的走了,吏部派了一部半旧的马车,两个仆役和一个车夫。我自己背着一身冠服和官印,头也没回就离开了京师。走了好几个时辰,我才想起居然没有去给娘扫墓,却也不能回头了。

当夜,我们赶到了跑马驿。

驿丞给我安排了房间,正要休息,突然听到外面有人问那马车是谁人的。我好奇,回头看了一眼,对方不像是我汉人,他们指问的又正好是我的车马,遂调头道:“此乃小官车驾,尊驾有何贵干?”

那人转身看着我,因为穿着我汉家衣裳,我也过了两眼才认出他是个倭奴。

“你叫什么?”

“倭奴放肆!”我重重拍了一下把手,驿站里的差役闻声而来,站我身后,“在我大越神州,居然如此傲慢无礼!”

很快,外面又走进来一个倭奴,躬身行礼道:“大人切莫见怪,他的汉语不好,得罪之处,还请海涵。”我本也不是易怒的人,微微点了点头,转车要走。“大人暂停,请问大人,此车可是大人的座驾?”他恭敬问道。

我停下车,扭头道:“是,又如何?”

“这上面的明字旗号可是大人的?莫非大人便是明大夫?”

“正是!本官正是在高济杀了你们长古川隆二的明可名。”我傲然道。

两个倭奴不知用倭奴语叫了声什么,又冲进来好几个倭奴,差役们连忙持棍护住我。不料却是误会了他们,他们并非要用强找我报仇,居然齐齐跪了下来,领头那人道:“外臣等见过明大夫。”

我愣了一下,没有理他们,摇动轮椅朝里去了,听说那些倭奴跪了很久才起来。

“大人,他们干吗要跪你?”吏部派的那个仆役问我。

“因为我在高济杀了他们二十万,还有他们的军神。”我淡淡道。

“啊,可是小人听说明大夫是因为怯懦避战,丧我国威才被贬的啊。”那人奇道。

我眉头跳了下,转而笑道:“是么?”

长夜央,白露寒,我的车驾再次往北转动。

跪道相送的居然就是昨天的倭奴,自己也不知心中是何感想,说不清,理还乱。

(第二卷《高济兵燹》终)

第三卷 或跃在渊

第一章 燕州云州

车驾走了大半个月才到怀化。这座城是我第二次来,想起几年前统领大军浩浩荡荡开来的时候,城内官民出城迎候,好不风光。今次满朝都道我是被贬,自然不会有那么大的面子。从怀化往东便是绿鸭江,就是我入高济的路。继续往北则是辽东路,燕、云二州已是辽东路的前沿,西面、北面接着匈厥古,东北临着北疆几个小国:铜勒、朝丽、渤海等。

辽东路布政使司衙门自然不会放在燕云二州,而是设在怀化西北的山海州。我只好向西弯些路程,先去上官处报名挂号。

不过我的名声似乎不怎么好,要么就是辽东路布政使甄国栋太骄横。我递了名剌,过了一顿饭的时候才有下人出来说了句:“使君大人命明大人即刻就任。”“使君大人不肯接见下官吗?”我问。“使君大人日理万机,没那么多闲功夫,明大人走吧。”

我点头示意明白了,让人抬我上车,继续北行。

等我赶到燕州太守府的时候,有人出来告我,燕州太守已经失踪了十来天。我当时几乎忍不住笑出来:“好好的太守不当,那人不会是有病吧。”

差役苦笑道:“大人,武啸星将军殉国之后,匈厥古一个月来三回,哪个太守受得了啊。云州太守殉国的消息还没传回去,权代云州太守又被杀了……要想在这里捞银子,那是在刀子口上舔血啊!”

燕州在云州之西,与匈厥古相邻的地界更广,只是匈厥古喜欢走云州,所以云州的损失反而更大。

我干笑两声,道:“他不肯做,想做的排还排不过来呢。修书辽东路布政使司,让他们上报吏部燕云两州太守出缺。”“那大人的行辕立在哪里?”那人问我。

我低头想了想,道:“本官是代天子牧守一方,如何敢贪生避祸?匈厥古喜欢走云州,那本官就驻守云州,燕州事务让本地属官暂且打理,一切以安民为主,巩固城防。呃,阁下官号是……”

“卑职燕州主薄窦众卿。”

“燕州就先交给窦主薄了。”

“可……卑职……”

“本官说的你做便是了。替本官准备准备,民政公文免了,备战文书先拿来我看,明日本官就移步云州。”我让人推我进了公署,在几案前落座。窦众卿犹豫了一下,道:“大人,民政文书倒是没有多少,只是历年来的战备文书实在是汗牛充栋……”

“拿元平三年以后的给我。”

“那也有数百斤呢……”

我愣了一下,奇道:“怎么今年的就这么多?”窦众卿道:“回大人,最近两年,匈厥古越来越放肆,侵犯日重,乃至有武啸星将军殉国。”我心中慢慢收紧,道:“你先报些兵卒战马之数给我。”

“这个卑职记得清楚,我燕州守兵八千,战马千匹,战车三百乘。”窦众卿道。

“哦?那云州呢?你知道吗?”我抚须点了点头。

“大人,若是早些日子卑职还不敢说。不过五日前收到的消息,匈厥古又血洗了一遍云州城,想来云州的守兵不会过千,至于战马,早就不敢屯养了。武将军用的战马,都是从后方调过去的。”

“怎么会只有这点人?武啸星将军当日统领的二十万人马呢?”我终于忍不住失色道。窦众卿苦笑回道:“哪里有过二十万人马?都是武将军的虚张声势,一来吓吓匈厥古,二来你报二十万军马的开销给朝廷,朝廷能发下来五万就不错了。若是着实上报,那恐怕就没军饷了。”

我木木应了一声,想想他说的也是有理,感叹道:“一点寒星镇苍穹,武啸星将军啊……一代名将,一代名将呀。”窦众卿见我如此推崇武啸星,道:“武将军的确是天人之姿,弱冠之年领兵戍边,二十多年啊!先皇几次要调武将军还朝,武将军总是说寸功未立,无颜回师。”

“你说为何一代名将就是打不过那匈厥古呢?”我侧身问他。

“这……”窦众卿面露难色,“大人,不能说武将军打不过匈厥古,有武将军坐镇辽东路,匈厥古已经很久不能入关了。只是匈厥古来如风,去如电,只能防,无从攻,有时还防不胜啊!”我又问:“武将军攻战如何?”

窦众卿摇了摇头,道:“卑职是土生土长的燕州人,从武啸星将军来到这里卑职就一直仰望着。别看每次北疆军报都是捷报,动辄斩首上千,其实哪有那么多啊。武将军有好几次出征,其实都是无功而返。哎呀,卑职多嘴了。”

我摇了摇头,道:“无妨,都成了故人,身后的褒贬也不过一阵清风罢了。你继续说下去。”窦众卿点头道:“匈厥古人,住的都是毡皮帐篷,说走就走,大军奔袭过去,他们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是以武将军总是难克全功。”

我点了点头,道:“本官早年就听闻过……那大草原到底有多大?跑几天能跑过去?跑过去之后又是何国?”

“嘿嘿,大人,您这话问得深了。就是匈厥古人自己也不知道这大草原有多大,他们说这草原就是他们的匈厥古国,往北万里是极冷冰寒之海,往西倒是能走出草原,可那就到了连绵天阴山的起头,还有万里无垠的大沙漠!”

我轻轻“啊”了一声,点了点头。正要再问些什么,突然有人来报:“明大人,您的家眷到了。”

“我的家眷?什么家眷?”我大奇,早就孑然一身了,哪里会冒出家眷来?

“是我!你想甩了本小姐,做梦!”章仪带着胜利地笑声从门外进来。窦众卿望了一眼,躬身告辞。我还礼送走了窦众卿,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你说了要带上我的,居然失信……”章仪见没人了,在我身边坐下,开始哭了起来。我一时失语居然被她咬死了,无奈道:“这是塞外苦寒之地,你、你这又是何苦来着?”

“我不管,我这辈子赖住你了,非但我赖住你了,我弟弟也要跟着你!”说着,头靠在了我肩膀上。

我又吃了一惊,道:“你弟弟?你把他也带来了?他才多大?”

章仪笑道:“一个孩子你就怕成这样,他才五岁呢。等你回京,我要你收他为徒,我章家将门,总算拉上了破军星君转世,也要培养个绝世名将出来呢。”章仪脸上的泪水还没有擦去,说到这里又甜甜笑得开心。

我也笑了,道:“我都不能成绝世名将,还能教出绝世名将?五岁了,好啊,等我回京,也差不多该学兵法了,我也是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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