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雷和韩梅梅的失败与伟大- 第14节

没可能的，怎么可能拉不开？韩梅梅连忙把另外一只手也搭进去，用力地拉门，门还是紧紧闭住，连透漏一线生机的姿态都没有。

上课铃声击破这封锁的门，紧迫地响在韩梅梅耳边，韩梅梅拉得手火辣辣地疼都无济于事，她彻底明白了，门被人从外面闩上了，还有谁会对她下这样的毒手呢？毫无疑问。她想不出良策，焦急得直在原地徘徊，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呼救：“外面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帮忙开一下门”……

叫了足足五分钟，但是现在是上课时分，外面寂静如宇宙，又怎会有人？何况，隔着一个门，她的声音已经被削弱很多，远一点根本就听不见。

真是无缘无故被陷害，如果不是李雷，她又怎么会有这飞来横祸？她气得牙齿都痛起来，却又束手无策，只能继续待在这个黑暗的小天地里面发呆。难道真的要待在这个鬼地方直到这节课上完？她觉得自己快疯掉了。

已经过去十来分钟，Miss高注意到韩梅梅还没来上课，就不解地问：“韩梅梅呢？请假了吗？”

李雷也觉得奇怪，下意识便回头往吉姆那边瞧去，他的表情显示他也毫不知情。

洗手间里只有一个很小的通风窗空，投不进来多少光。四周阴暗潮湿，呆立在洗手间的韩梅梅几乎能听到时间流过的声音，她已经彻底不抱希望，只是靠着洗手台默默发着呆，想着十岁那个元宵，沿途灯饰明亮，十里长街亮得如同银河，她却在这明亮里迷了路，丢失了爸爸妈妈，她在茫茫人海中恐惧地大声哭喊，人人笑着低头看她，她从此知道，即使你心中再惊惧，都不能让人发现，因为对于他人的弱点，人们习惯的是嘲笑而非微笑。正陷入旧日回忆，耳边忽而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洗手间门大开，整个世界的光芒好像突然被松了绑，哗啦啦全部都跑进来，就像是祈祷着的虔诚信徒忽而看见天主真的降临。韩梅梅看到一张非常焦急担忧的脸：“你果然在这里，没事吧？”

望着吉姆关心的脸，她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落着的地板铺着明丽而厚实的波斯地毯，温暖而柔软。她咬咬唇，摇摇头，说：“没事。”

吉姆看了看门，又看了看她：“谁干的？”

韩梅梅已经平淡下来了，反而同情做这等事情的人，所以虽然心知肚明，却看不到怨愤之色：“不知道，可能是清洁阿姨。”停了一下，说：“无所谓了，先去上课吧。”

吉姆可没那么好哄骗，怎么说她也是因为帮他的忙而落入陷阱，他一走进教室便高声告诉Miss高，韩梅梅被人恶意关于洗手间。吉姆像是一个骑士般护着她。李雷望着站在那里的这两人，刚好有阳光打进来，他觉得非常刺眼，那些阳光照不到他的心深处。

光是想想被困洗手间这样的场景就很有趣，班级里面果然有人偷偷在笑，这就是韩梅梅息事宁人的原因，并非懦弱，只是无人会感同身受。

最近是非真是够多，Miss高关心地看着韩梅梅：“没事吧，怎么回事？”

别人整你当然是为了让你狼狈，所以你一定要表现得更风光，处处用你的光明将她的阴暗比下去。韩梅梅漂亮地笑着，坏事都要被她笑成了好事：“没什么事，吉姆他说得太夸张了，我想估计是清洁阿姨不小心关上的。”

Miss高仔细观察她，看到确实没什么问题，才赶紧让他们两个人进来了。

吉姆走过李雷的时候，若有所思地瞥了李雷一眼，因为戴着大墨镜，李雷看不见，浪费了这么有杀伤力的眼神。

李雷特别关心地问韩梅梅：“怎么了？有人整你吗？”

韩梅梅立刻反问：“你觉得呢？”

她又变得防备心十足了。李雷觉得她不像被关闭，更像是闭关修炼，一出来就犀利无比，练就九阴神经。他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光是看着他都觉得心酸，原来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喜悦，而是如此的难过，他像是风一样，她又怎么可能抓得住一阵风？为着远离那些是与非，为着不变为另外一个莉莉，她一定要和他划清楚河汉界，虽然明知这样只会更难过，但是她觉得她做得到，因为她知道自己有足够的意志力。韩梅梅像是在自言自语：“这种手段都用上，我替她觉得汗颜，真放不低身段去和这类人计较。”声音稍微大了点，一定要让她的前座听到。

到这个时候，李雷当然猜得到幕后黑手，可是即使有凭有据，他也没有立场去责怪莉莉，李雷天性讲义气，而她是他极为要好的朋友。人和事不可能像砍树，斧头一劈，就一刀两断，干脆明了。

第四章　谢谢你把星星点亮

Miss高上完课就回了医院，校务处主任夹着一叠考卷杀气腾腾地走进教室，一双怒目放出激光，五秒之间扫射了整个班级，一定要让那个元凶在他的眼光下无所遁形，化为一缕烟雾，从此永不得超生。

他严厉地说：“现在我声明，那件事我今天先不追究。先说这次考试……你们这个班级真是让我失望，我没想到你们这次的成绩会这样差，这样的成绩还想上重点大学，还不如回家种树吧。”

其实这次考卷难度远超高考，不过因为校务处主任发考卷独具一格。班级大多数人都如履薄冰，怵着一张脸，等待自己的噩耗降临。

校务处主任又说：“这次考试你们班级总共十三个没有及格，你们当高考是开玩笑吗？不及格的这次都给我找家长来！”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地瞟过李雷。

校务处主任主任技高一筹，他永远比任何老师都懂得如何刺激学生。其他老师发考卷都提前让人按小组发下去，校务处主任则是上课时亲自发放，并配上抑扬顿挫的声音，一张一张念成绩，念完还要仔细看看上来拿考卷的学生被凌迟的脸。

“露西，82，成绩还好，继续努力。”能让他点点头说个好，已是绝佳的奖励。

“莉莉，66，如果是门牌号就不错，可惜是成绩。”还未说完就看到走上来的莉莉顶着一张死人脸不爽地把考卷扯过去。

“凯特，60。凯特，你真是个奇人啊，上次考64，上上次68，完美的等差数列，可惜是往下走的。”不知道是讥讽还是自以为是的幽默。

“吉姆，56，丢不丢脸！”

就在这个时候，令韩梅梅震惊的场景出现了，校务处主任黑着一张脸，念完成绩就直接刷地把考卷甩到地上，就像是不及格的同学没有资格从他手里接过考卷，只能弯着腰从地上捡起来。考卷在地上被风吹得走，吉姆无所谓地在地上把考卷捡回来。

韩梅梅愕然地看看四下里的同学，大家虽然不满，但都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像是沉默的羔羊。这肯定是校务处主任的一向习惯。可是韩梅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一种荒野般空旷的悲哀，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李雷，0分。”这次是李雷第一次不及格。校务处主任懒得说他，只是用特别重的音调念出分数，用更重的力度把考卷甩到地上。可是台下的李雷一点也不配合他，只是在桌位上一动不动，任由那考卷孤零零地趴在地上，根本没有去捡考卷的意思。

韩梅梅忍不住用手肘碰碰他，提醒他：“你的考卷……”

李雷淡淡地说：“我不要了。”

已经很多同学往李雷这边看，韩梅梅小声地劝解他：“你别这样，他会觉得你不尊重他的。”

李雷无所谓地回答：“算他有自知之明，我从来不尊重不尊重我的人。”

韩梅梅无奈，他就是这样，无所畏惧，固守自己的原则和想法。可是她也不能这样任由自己无声无息，身上涌动的血液让韩梅梅站起来，走了出去，一声不响地替他把考卷捡回来，下面如死灰般的同学顿时都被重新点燃了，面面相觑，低声议论着，当然并不是在夸奖她的义举。因为已经有传闻她外表纯真，内心淫荡，很不自爱，李雷只花了一天，就把她追到手。现在韩梅梅竟然公然帮李雷捡不及格的考卷，简直是等于亲自去证实这条传闻，看来人真的不可貌相。其实不止是他们，连李雷和吉姆都愕然了，默默地看着她，因为没有想到她有这样的勇气，刚刚还在郁闷的李雷现在又特别开心了。

但奇怪的是，韩梅梅捡了考卷，并没有返身回来，只是站在那里。校务处主任一知半解地看了她一眼，认为她是有所内疚，所以用这种方式向他认错，也就暂时不批评她，继续发他的考卷。

“李明，54，你还可以考得再低一点吗？”校务处主任不屑地把考卷摔到地上，其实李明的成绩在班级都算还不错，但是发挥很不稳定，有时候可以杀入十名之内，有时候又会落到二十名之后，而且政治一直偏弱。懦弱的李明正要站起来悄无声息地挪过去捡考卷，却几乎不敢相信地看到，静静候在一旁的韩梅梅伸出芊芊素手，也弯腰把他的考卷捡了起来，叠在李雷考卷的上面。校务处主任发现自己估计错误，非常生气地看了韩梅梅一眼：“你还站在这里干吗？”

韩梅梅对校务处主任淡淡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林涛，53，反正你也没救了，欢迎你以后继续迟到。”校务处主任不喜欢林涛，李雷对此要负很大责任。考卷刚刚甩出去，旁边的韩梅梅就镇定地立刻走过去捡了起来。

整个班级忽然都寂静下来，静得可以听到外面微风刮过绿树枝桠的声响，他们默默看着这一幕，看着这个其实一点都不熟悉的女孩，轻声问着自己，你是否想过这样做？你是否敢这样做？露西敬佩地看着韩梅梅，可怜的凯特两眼汪汪，已经感动得快哭出来了。再接下来的那些不及格学生确实都是成绩挺差的学生了，成绩差就接受差别对待，他们都已默认这现实。但是校务处主任每扔出一张考卷，韩梅梅就在那里静静地捡回一张，她就像往常一般，眉眼弯弯，脸庞白皙，不张扬也不示弱，纤细的身子，可是那种骨子里的英勇让她好似有无穷力量。

吉姆看得呆了，摘下自己的墨镜，深深地凝视她，好能把她看得更清楚，好能把她刻进脑海里。

校务处主任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暴怒的心情，低声喝道：“韩梅梅，你在干吗？”

韩梅梅抿了抿嘴说：“我在做我分内的事情。”

同学们都惊奇地看着她，校务处主任睁大一双小眼睛，用力瞪着她，已经逾越了他纵容的限度，他斥责：“什么你分内的事？再这么多管闲事，明天也给我叫家长过来。”

韩梅梅并没有害怕，只是轻轻地回答她的老师：“老师，既然我现在是班长，我理应和他们共同分担失败，不是吗？”

其实她帮助的这些人，她甚至还没有办法把名字和他们的脸连接起来。校务处主任一时没有答上来。

韩梅梅看了看这个老师，毕竟他是老师，她不打算让他太下不了台，又接着说：“严师出高徒，我知道老师对我们的心意和期待，可是，我觉得他们考不好也已经很难过，这次考试我没有参与。所以，我希望我也能有所分担。”

半晌，终于，校务处主任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勉强默认她这一次的动作，毕竟他还不想太过为难她，显得自己没有气度：“好，这次就算了，你下去吧。”又对班级的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有个对你们很负责的新班长。”自此以后，在这个班级，校务处主任再没有这样发过考卷。

此刻的李雷简直不能再多喜欢她一点了，也知道作为一个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