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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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茶记-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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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大哥重病,将大任托付于他时,他向着父母的灵位和病榻上的大哥起誓:一息尚存,追凶不止;哪怕是上天入地,也要将害死父王、母后的仇人找出来手刃,为父母报仇雪恨。
  他遵守了自己的诺言。即位的三年后,终于找进了礴山。
  这十年里,山茶曾不止一次地听父母说起过,西夜有三位王子和一位公主。当年,西夜王百里获被爹用淬毒暗器杀死后,王后夷姜也自刎而死,这四个孩子从此没了父母。是大王子百里迟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一面承受着失怙之痛,一面退敌保国;靠着自己超人的智慧跟勇气,不光击退了车渠王的大军,更乘胜追击,一举攻破车渠,杀了车渠王阿努图,统治了两国。
  除了这些功业,百里迟日还保护和照顾了自己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多年国事的操劳、大仇未报的积郁、照料和教导弟妹们的辛苦,终于令他积劳成疾,一病不起。
  正是因为这些,百里玄月对大哥就如同对父亲、神祗一般,又是敬畏又是感激与爱戴,将对大哥的承诺看得比生命还重。
  在山茶心里,百里玄月对他们一家的刻骨痛恨,她并非不能理解。如她所说,若是他真的杀了他们全家,她毫无怨言。杀人偿命,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也是他们余家欠百里家的。可如今这样的结局,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没想到百里玄月竟会用比死更残忍百倍的方式来如此持久地惩罚和报复。
  谁叫你倒霉做了余远丘的女儿?认命吧!
  这是百里玄月对她说的。
  是,只有认命。谁叫那个蛮不讲理的冷血男人硬将爹欠他们百里家的血债算在了她头上?他已经杀了她爹娘,却还远远不解恨,还要她继续背着债还下去。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这笔债就没有了解的时候。
  山茶苦笑着,泪水流个不止。
  “把门打开!”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王后,没有王的命令,我们不敢开门。”
  “放肆!我是西夜王后,你们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开门!”
  短暂的哗啦开锁声之后,柴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刺目的光豁然照进阴暗的屋子里,山茶被晃得眯起眼偏过脸去。
  “贱俘!胆敢这样藐视本王后!”
  头顶响起的厉声咆哮令山茶转过脸。一个身影正挡在她眼前,遮住了门□□进来的光,她终于敢睁开眼睛了。
  面前的女人高傲凶狠,已经全然不似她在月殿时见过的那般温柔和悦。
  如此多变的一张脸。她跟那个西夜王还真是一对!
  山茶的嘴角挑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尊贵的王后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乐翎恨恨地瞪着衣不蔽体的山茶,心被嫉妒焚烧得无法忍耐。
  “一个下贱的女俘,为了乞命,竟敢勾引王,真是不知羞耻!本王后来,就是要好好教训你!孔雀,把鞭子给我拿进来!长歌也进来!”
  两个婢女应声躬身从门外走了进来,一个手里捧着一把皮鞭,另一个端着一大盆水,那水看起来有些浑浊。
  鞭子是用来干什么的,山茶当然知道。可那盆水……
  莫非是预备着将自己抽到昏死过去再用水泼醒?西夜人真是够狠,连泼水都要泼脏水!
  可这有必要么?这女人只不过想泄恨,又不是要逼供……
  但是很快山茶就明白了那盆水的用途。
作者有话要说:  

☆、萤豆微光

  
  “所以,王后这是要纡尊降贵地亲自教训一个下贱的女俘了?”
  山茶睨着乐翎,眼神跟语气中的讥诮不屑令乐翎益发怒火中烧。
  “你当然不配本王后亲自动手!孔雀,给我用鞭子狠狠抽这个贱奴,直抽到她体无完肤为止!我倒要看看,等她皮肉稀烂、面目全非了,还拿什么勾引王!”
  那名叫孔雀的婢女躬着腰答应了声“是”,握着鞭子走到山茶跟前。乐翎朝端着水盆的长歌一扬下巴,长歌便将盆子递到了孔雀脚边,然后随着乐翎往后闪出老远,免得鞭子不长眼,遭了误伤。
  “孔雀,记着,每抽一鞭子,都给她加点佐料,省得太没滋味!”
  “是,王后。”
  鞭子卷着风声甩来,只头一下,山茶□□的肩头便现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她倔犟地咬着牙偏过脸,忍着不肯叫疼。
  可当孔雀将鞭梢伸进水盆蘸了蘸,再抽上她另一个肩头时,山茶终于忍不住大叫出声——这一下已不仅仅是裂肤之痛,而是带着如刀割、如火烧且不断蔓延加深的剧烈痛楚,令她连神经都几乎战栗、抽搐起来。
  看山茶痛苦地挣动着身子,脸色惨白,哆嗦着的嘴唇也已咬得不见血色,身上的镣铐随着她痛苦的扭动哗啦作响,乐翎只觉得无比快意解恨,四肢百骸都透着舒坦。
  “知道这是什么水么?”
  乐翎一边享受地看着挥舞的皮鞭被不断蘸了水抽上山茶几乎没有遮蔽的躯体,一边恶毒地笑着问。
  “盐水?”山茶声音微弱。
  “哈哈哈……”乐翎忍不住笑出声:“该说你笨还是聪明呢?要说你笨,这水里确实放了盐,很多盐。可要说你聪明呢,你竟然蠢到认为本王后会那么小气,仅仅拿盆盐水来招呼你!”
  山茶吃力地将眸子转向乐翎:“那水里还有什么?毒药?”
  乐翎笑得更厉害了:“毒药?王不准你死,本王后怎么会杀你?就算要杀,也用不着这么费事!”
  乐翎得意而残忍地打量着山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身躯,轻松惬意地说:“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不过是在煮过了辣椒的水里多放了些盐。”
  辣椒?山茶扯了下嘴角,看不出是想哭还是想笑。她心里真巴望着那水里放的是毒药,那她会由衷感激这女人。可惜她并没有这样的慈悲。
  “孔雀,你干活太偷懒了!抽了这么久,这贱奴身上还没烂、脸皮儿还囫囵着。怎么?不舍得抽她,是等着我抽你吗?”
  孔雀打了个颤,忙深深躬下腰去:“回禀王后,孔雀不敢偷懒。”
  “那就给我再用力地抽,抽到浑身稀烂、抽到只剩一口气!”乐翎咬牙吼道:“我要让王看到她的样子就恶心,让王再也不愿意碰她!”
  “是,王后!”
  孔雀吓得慌忙又举起了皮鞭,山茶闭上眼扭过头,等待着新一轮的凌虐。
  “王后在这里做什么?”
  门外传来的男声,令所有人心头一惊。
  乐翎再转过脸的时候,已是温柔浅笑、盈盈含情。
  “王,您来了?”
  百里玄月冷着脸走进屋子,身后跟着仍旧是一身白衣的百里冥风。
  看到已经体无完肤的山茶正蜷缩在一堆干草上,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着,冥风脸上顿现不忍之色;嘴动了动,想要上前,却碍于二哥在眼前,不敢抬步。
  百里玄月面无表情,只有眉心几不可见地微动了一下。
  “王后,你还没告诉孤,你在这里干什么?”百里玄月声音沉郁阴冷。
  乐翎心里有些慌,但脸上却笑得越发甜;带着十足的讨好,恭顺而娇柔地说:“翎知道王对这仇人之女恨之入骨,特来替王教训她……”
  “王后,你的贤惠过了头了。孤的事不用你插手!”
  百里玄月转头盯住乐翎的脸,目光冷得令人不寒而栗:“她是孤的俘虏,不是你的。要怎么对她,只有孤有权下令。给孤记住,下次不要再随便动孤的东西,否则别怪孤不给你留情面!”
  乐翎嘴角的笑僵住,呆呆地立着,不敢置信似的看着玄月,脸上竟浮起哀戚、委屈的神色:“王!您这是在斥责翎吗?就为了这个贱奴?您不是恨她吗?翎是您的王后,翎只是与王同仇敌忾、一心想要为王出气,难道这也不对吗?”
  “用不着。孤不喜欢自作主张、僭越本分的女人。出去。”
  “王……”
  “出去!”
  乐翎哀怨地看着玄月越来越阴冷的脸,恨恨地瞪了山茶一眼,掩嘴哭着跑了出去。孔雀和长歌吓得连皮鞭和水盆都忘了拿,急急地跟着乐翎跑出了柴房。
  百里玄月蹙眉看着奄奄一息的山茶,抬步走上了干草堆。他弯下腰,伸出手将山茶无力耷拉在肩侧的头勾过来,让她的脸对着自己。可山茶已经没有力气睁眼了,只有没了血色的嘴唇微微翕张着,表示她还活着。
  没用的丫头!她不是在山里长大的吗?怎么这么娇气,不过是挨了一顿鞭子就一副快要咽气的模样,该死!
  百里玄月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
  方才她身裹红绸走向祭台的时候还是那么鲜艳娇嫩、摇弋生姿,像一朵才刚盛开的带露茶花,叫人忍不住想要将她采撷在手;可是才一转眼的工夫,就似花之将凋、破败零落。百里玄月心中有丝莫名的暴躁和慌乱划过。
  “王兄,她这样……会死吗?”风满怀担忧而又小心翼翼地问。
  “她敢!她的命是孤的,孤不准她死,她敢死试试!”
  百里玄月恼怒地低低咆哮了一句,直起身便解开了衣袍。
  冥风陡然色变:“二哥!你……她都这副样子了,你还……”
  玄月没搭理冥风,三下两下扯掉了袍子,扔到山茶身上将她一裹,侧目瞥了冥风一眼,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以为孤要做什么?”
  冥风语结,心里却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
  百里玄月蹲下身,解开了将山茶绑在木桩上的绳索,朝着外面的侍卫吼了声:“钥匙!”
  一名侍卫快步跑进来,低头将两把钥匙跪呈给玄月。玄月接了,打开山茶手脚的镣铐,将她从干草堆上抱了起来。
  “二哥,你要带她去哪儿?”冥风刚放下一点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玄月停了脚步。
  不错,带她去哪儿?整个西夜王廷都知道,她是他抓回来的仇家、俘虏。俘虏照惯例都是被充作奴隶,除了劳作,是只能被拴在柴房和窝棚里的。他能把她带去哪里?难道能带回他的月殿?那简直会成为整个西夜的大笑柄。关键是,他为什么要把她带出柴房、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她的死活?
  玄月突然意识到自己缺少一个理由,一个令自己满意和信服的理由、一个当面对质疑的时候可以大义凛然对着众人说出口的理由。
  这个女俘不能死,死了就太便宜余家了!他带她出去是为了不让她这么痛快地死在柴房,他是为了让她继续活着、继续承受羞辱和折磨;只有这样,才能把他们余家欠百里家的偿还个够!
  对,就是这样,他就是为了折磨她。
  玄月终于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底气了。
  “孤带她回月殿。”
  冥风急了:“不行啊二哥!月殿是你的寝殿、西夜王的居所,这不合适。最要紧的是,二王嫂她……”
  玄月的眉皱了皱:风说得没错。他不能总呆在月殿,照今日乐翎的架势,涂山茶要是进了月殿,不用怎样就要死在她手里。
  “孤不能让她死在这,她凭什么就这么痛快地死了?她欠百里家的,离偿还完还早着呢!孤要留着她的命,长长久久地折磨她。”
  这话说完,玄月觉得自己心里松快多了。风却怕了。
  “所以啊王兄,你要是把她带回月殿,在二王嫂身边,这跟让她死又有什么分别呢?”
  “那你说孤该把她带到哪儿?”
  风很想说,让我把她带回风殿吧。但是他不敢。他了解二哥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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