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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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门外- 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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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三个人都睡不着,坐到很晚,却也并没有聊很多。
    也实在没什么好聊的,他们都不是做派激进的人,更不是革命党,不会慷而慨之的谈什么救国之路。乔正僧很现实的考虑自己的生意和处境。卫思耕就不同了,他到底是个文人。
    “乔先生,我要请你帮个忙。”
    乔正僧很客气的回应,“哦,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老先生尽管说。”
    老头子尽量平静的说,“我想贝子爷带回来,让他落叶归根,埋进他们成王府的祖坟里。”
    就算不去看杨满,乔正僧也知道他的感触。徒然被挑开的记忆,像是在旧伤上划了一道。伤痛和不安直击心头,为这个晚春的寒夜更添一丝惶恐。
    天津沦陷了,很快,差不多是紧随着北平之后。
    听说南开大学被轮番轰炸,毁的很惨。这难免使人联想到半年前,那场轰动津城的暗杀。
    好在租界里尚且太平,除了远远近近隐约的枪炮声,和头顶上不时掠过的飞机轰鸣。
    常妈的儿子儿媳不请自来,带了一瓶洋酒上门。眼下物资管控,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搞来的。
    因为白天主人不在,近期又有宵禁,所以他们下午过来,一直等到晚上,已经做好了过夜的打算。乔正僧回家,就看到饭厅里睡了一地的人,电风扇呼呼地,吹得窗帘子都要飘起来。
    常妈低着头过来解释,声音有点闷,似乎是哭过了。
    也是天气热的让人心烦,乔正僧的脸色不大好,杨满忙拉他上楼。常妈跟在后面问,绿豆汤冰的刚刚好,要不要来一碗?
    杨满本来想自己去厨房取,但看到常妈左顾右盼,紧紧张张的样子,便知道她是要找机会说话。于是他借口换衣服洗澡,躲进浴室里去了。
    洗完澡出来,杨满看到乔正僧穿着睡衣在抽烟,桌子上两碗绿豆汤,一碗已经见底。他端起碗来喝汤。天气太热,已经有点温了,不过依然可口。里面放了桂花糖,一股甜丝丝的香味。
    “常妈她……到底什么事?”
    乔正僧心不在焉的,似乎是想了一下才回答,“哦,没什么,她说要辞工。”
    “啊?”反倒是杨满很吃惊,手滑了下,溅出了一点水。他放下碗追着乔正僧问,“好端端的要辞工,那她儿子媳妇来做什么的?”
    乔正僧双手一摊,“我不清楚,她说她要回乡……”
    “那你同意了?”
    “嗯。”
    杨满很着急的问,“你怎么不留他?”
    想不到乔正僧也问,“怎么你想她留下来,为什么?”
    杨满愣愣的,他也说不清了,只是诧异于乔正僧轻描淡写的态度。手边的两个瓷碗白的刺眼,那一点点残汤是浑浊的青。想到平日里常妈忙进忙出,端茶递饭的样子,总以为会是一个更长久的状态。
    一大早楼下吵吵嚷嚷的,杨满很想去过问一下。
    如果单是辞工,常妈的儿子不必上门,更何况他们还备了一份礼。但乔正僧却拦着不让,他打电话叫刘罗新来处理,同时还抱怨说,“你的心也太散了,就不能放一点在我身上?”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还在床上。因为秋雁的失踪,杨满这几日都很焦虑,情事上就敷衍了一些。早上两人亲昵了半天,要入正题的时候他却挣扎着要起来,要去管这件乔正僧看来,全不相干的闲事。
    其实就算是放在以前,找个帮佣的老妈子也不算难事,更何况现在很多工厂和店铺关门,满大街都是找活干的男人女人。只是杨满惊讶于他的态度,淡漠的仿佛更换机器上的一个零件。
    似乎很厌烦这个话题,乔正僧急迫的将自己送进去。
    一样的紧致,但已经跟出初始的感觉大不一样了。以往是干涩而被动的附着,想要挣脱而不得;如今呢,就算扩张没做够,只要给点时间,磨蹭着停留一下,里面就能滑腻起来。
    就这样湿漉漉的吮着他,杨满却还是要撑着问,“怎么不问问她,为什么要走?”
    “有必要吗?问不问她都要走。”
    乔正僧说的是实情,昨晚上常妈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哪怕早上闹了一通,刘罗新下去后,工钱一结,她就头也不回的出门。
    反倒是她儿子不肯走,守在门口,徘徊了一阵,但也还是没见到乔正僧。乔正僧从后门走。车子绕到前面,拉下帘子来,就从他的身边开过。
    乔正僧带杨满去找吴丽环,看到她整个人暗淡无光,又胖又憔悴的模样,两个人都有点担心。
    吴丽环向来坚强,加上她与项宝通分分合合的,以为那个人失踪了,也不至于是个太大的打击。现在看来,是完全想错了。
    乔正僧担心她这样下去,会撑不起仙月林,但杨满却对她说,“赶快回去歇着吧,再找个大夫开点药。”
    吴丽环没有吭气,她犹豫着,似乎在等乔正僧开口。
    杨满又说,“回去吧,我来顶你。”
    这下乔正僧发话了,他微微皱起眉来,“我让老刘过来吧,不过也只能是暂时的。我想你一个礼拜,总也应该好了……”
    “……她是没法好的。”
    又是杨满插进来说。乔正僧瞪了他一眼,再去看吴丽环,这才发现她脸上泛起一点红,像是病容,但也似乎真的羞赧。
    乔正僧想了想,取下嘴上的烟,又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杨满则靠近他,偏着头望过来,眼光询问着,但又有一点倾诉的味道。
    正是下午最闲散的时候,写字间里开着窗,然而并没有一丝的风吹进来。近处树上的蝉已被捉尽,所以是宁静到几乎让人气闷。
    这一刻时光是不动的,虽然有芒刺一样似有似无困扰人的危险所在,总也还是温柔的迷惑人的样子。
    乔正僧觉得他这个样子实在要命。如果不是因为这可怕的时局,还有心里一点跨不过的东西,就让他呆在这里又何妨?
    仙月林里的杨满,几乎是他一辈子的梦。
    “你回去养病吧。”不管有没有猜中,他还是妥协了。完了又补充,“薪酬照发,不必担忧。”
    这时候吴丽环才开口,“谢谢乔先生,等我好一点了就回来。”
    乔正僧摆摆手说,“算了。”其实,要不是维持会的要求,他根本就想停了仙月林的营业。倒不是赚不到钱,而是此时此地的钱,赚来了也没意义。
    在这样的世道里,赚钱还不如花钱来的实在。
    廖枯人硬要带上秋雁,让黄鹤极为头疼。因为封锁前的最后一班船,他们并没有多余的票。
    现实的考虑是让吴丽环留下,因为她是唯一的家属,最无关紧要的人。
    但是项宝通不肯,他很坚决的说,“她不走我不走。丢下老婆孩子的,算什么男人。”
    黄鹤不自觉的瞥了吴丽环一眼。这女人难得的朴素起来,裹着蓝布旗袍,外面一件短外套,只是身姿依然窈窕。项宝通在旁边喜滋滋的解释,“大夫把了脉的,才两个月。”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他们又多出来一张票。
    其实要是早知道封锁那么紧,吴丽环是无论如何都要让项宝通先走的。留在城里实在太危险,日本人日夜搜捕,清算那些曾经有过反日行径的人,已经无论身份、党派和国籍了。
    吴丽环在仙月林做事,算是有个庇护,因为乔正僧有吕家做靠山,日本人还舍不得碰他。所以从舞厅出来,并不算是好事,只是她的身子越来越重,越来越藏不住了。
    他们的新房买在法租界,但是在洋行订购的家具还没送到,所以里面空荡荡的。
    离家不远处有个一个报亭,吴丽环每天都回去买一份报纸。如果有消息,报纸上就会标记,他们凭这个找到接头人,大概就能搭上一艘出海的船只。大半会是洋行的商船,需要去香港中转。
    只可惜,时间过去两个月了,买回来的报纸依然是新鲜的油墨,清清爽爽的,干净得很。
    吴丽环紧张的熬不住了,“咱们找乔先生帮忙吧。”
    项宝通嗤之以鼻,“不行,我不相信他。再说别忘了,老子可是锄奸会的人。”
    吴丽环也犹豫了,自己模模糊糊的辩解,“其实,乔先生也算不上汉奸……”
    “卫箐杀了他的小相好,这笔账怎么算?他能不计较?”
    想起当初为了找杨满,乔正僧使出的手段,吴丽环也彻底失掉了信心。于是此刻心情焦躁的,就连肚子都有点隐隐作痛。项宝通看出不对来,忙忙的扶她躺下,递上一杯水,又取来手巾帮她擦汗。
    吴丽环深呼吸几口,让自己平复下来。“那我去问杨……杨经理好了,他总不至于会出卖我,他是个很好的人。”
    “哦他……他自然是好人。”
    吴丽环盯着项宝通看,发现他面色如常,语气也很平常,心里就平静了些。但就算对方在吃醋,她也顾不上了,她必须要找个出路,不能坐等着日本人上门。毕竟金塘桥的桥头上,已经挂出过好几个学生的头颅。
    
    第76章
    
    乔正僧没有想到卫思耕与吕太太是有旧的。引见的时候,看得出来老头子也有点意外,发了会怔才感慨,“原来你嫁到吕家了。”
    回来想想,吕太太娘家是当年在京城里做官的,所以也并不奇怪。卫大人回来解释说,交情也并不深厚,唯有几面之缘。那时候他尚年轻,吕太太也还小。只是遇上改朝换代,这点缘分就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吕太太面朝着卫思耕,话却是对着女儿和准女婿说的,“年轻人听不得我们这些老古董,让他们自个儿玩去吧。”
    于是锦千就马上会意的,提出要去看电影。
    尽管老到眼睛也浑浊了,但乔正僧还是看出来,卫思耕投过来的一点目光,说不清是困惑还是感慨。
    出来坐到车子里,乔正僧很认真的问锦千,“真的要去看电影?”
    七小姐眨眨眼。她的面容姣好,眼神也很清澈,就算撒娇也撒的落落大方。“怎么原来你只肯敷衍我母亲,不肯敷衍我?”
    乔正僧就解释了,“也不是……那去看吧,要看哪一部?”
    倒真是敷衍的态度,锦千又笑了,“还是算了。我放你假,回去陪他吧。”
    乔正僧有点好笑,既然彼此是有君子协定的,又何必玩交际场上的那一套?他不客气的答应了,只是临行的时候问了一句,“那你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锦千说,“不用。不过你可以请我吃一客冰淇淋,就在前面,很近的。”
    看到乔正僧踌躇,锦千又问,“渔家女,你看过吗?”
    “没有。”
    “那正好,我跟你讲一讲。”
    难得还在营业的一家咖啡馆,里外都坐满了人。两个人就只好捧着碟子,站在路边吃。
    后来过去很多年,吕锦千还能想起那个下午,他们躲在一小片树荫里,风是热的,但因为含着冰,吹到嘴里就变凉了。她一边吃,一边娓娓道来的电影剧情,是一个俗套的爱情故事:一对差别很大的情人,经历了万般的艰难,最后终成眷属。
    “你觉得他们会一直的好吗?”
    “啊,谁?”
    从回答里就能看出来,乔正僧整个人心不在焉。他的冰淇淋来不及吃,化了一半,好在碟子深,白白汪汪的装着。
    “你不吃么?给我吧,化了可惜。”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乔正僧看她伸手过来,接过自己的那一份,从容吃掉了。
    回过头看,那是中国近代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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