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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鳏夫-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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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老天大概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真给我下了道福,把她送到了我面前。
  起先是被呜呜的抽噎声吵到了,我不得不甩开瞌睡虫,睁开眼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哭丧,其实我实在困的睁不开眼,要不是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也懒得去理她。
  桑树树荫里头蹲了个十来岁模样的小姑娘,穿着水碧色的小袄子,边上还滚了圈毛茸茸的东西,一看就很富贵的样子。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去,两个小发髻跟着肩膀一抖一抖,看上去挺伤心。
  把漏了絮的袖子往兜里一踹,我缩缩脚趾头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哭声一顿,她轻轻抖了一下,往里头挪了挪,才悄悄抬起头打量我。
  谢谢老天爷,谢谢睁了眼,问的值啊,娘喂这小丫头长得可真俊呐!巴掌大的脸上嵌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睫毛弯弯地带着些水珠,小鼻子哭的红通通的,看着我的时候还一抽一抽,嘴巴憋憋的,看得我好想挂个酱油瓶子上去啊……
  这丫头可比那些讨人厌的什么小仙女啊小西施啊好看多了,许是我笑的太猥琐了,小丫头又向后挪了挪,大眼睛里又是害怕又是防备。
  我哄不来孩子,有些尴尬,想拍拍她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手还是算了,“哥哥不是坏人,你别怕啊,是不是和家里人走散了?记得家在哪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当我说道家人的时候她眼泪又蓄起来了,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糟,该不会是家里死人了吧?我懊恼地捶捶脑袋,只好蹲到她对面看着她哭。
  小丫头的眼泪就跟前段时间的雨一样下个不停,我脚都蹲麻了,她还没打住的意思。
  再哭下去得瞎了吧?抓抓头发,我苦恼地想那些大人都是怎么哄得孩子。
  买玩具?没钱;放纸鸢?没纸;送她回家?不开口;买零嘴儿?对!零嘴儿!
  我一溜烟跑回庙里,把藏在佛像后面的糖葫芦拿了出来,这糖葫芦是前天帮卖糖葫芦的三叔运山楂的时候给的报酬,我屯着准备饿了吃的来着。看那些小娃娃都挺爱吃的,三叔的葫芦串串天天都能卖个精光呢。
  飞快地跑回桑树底下想给小丫头吃逗她开心,路上还跌了个狗吃屎,疼死我啦。可等我跑到桑树底下时,小丫头已经不见了,我举着沾了灰的糖葫芦,有些难过。
  那么漂亮的小丫头,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了。
  哎,老天你对我还是不够好啊,好歹让她跟我说句话吧?
  我又躺回树底下,沮丧地看着糖葫芦,如果刚刚没摔跤说不定还能赶得上呢。我心里十分遗憾,索性把糖葫芦往地上一插,闭上眼睡我的觉,万一小丫头在梦里开口了呢?
  合上眼才不过一会儿,我就被踹醒了,恼怒地怒瞪踹我的人,我没好气地喊:“踹什么踹,睡你家地儿了?!”
  那人可能被我的暴脾气吓到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我看他人高马大的,有些后悔瞎喊了,要是他揍我,我可打不过他啊。
  我悄悄向后退了一步,趁他还在愣神抄起糖葫芦就要跑,一步还没跨完呢就被他揪住了领子提到半空。
  衣领箍着喉咙喘不上气,我痛苦地蹬着脚乱踹,要死也得踹回本!
  正在我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得救了。
  “刺啦”一声,我的衣领和衣服分了家,扑通一下摔回地上,我揉着喉咙不住地咳嗽,喉咙火辣辣地疼,逼的我眼泪都快出来了。
  那人看看半截领子又看看瘫在地上的我,凶神恶煞的脸上有些不解,甩开领子他又朝我走过来,我有些紧张地往后缩了缩。
  要死要死,我血管都快爆了,却没料到他一手把我提起桩在地上站好就松开了。
  “走吧。”
  “诶?”
  我转不过弯来,走?去哪?这庙我才搬进去没两天呀怎么这么快就来赶人了?算了算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捡起地上的糖葫芦拍了拍,往庙里走。
  “去哪?”那人追上来,我问:“不是让我走吗?”
  “走反了,跟我来。”
  那人拽着我一路向西,穿过人流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指指那里停着的马车,他示意我上去。
  那马车又高又大,雕着我看不懂的花样,只觉得气派极了,我抓紧糖葫芦站在一边不愿上去,怕脏了马车。
  见我不肯动,那人直接托住我的腰把我丢上了马车。
  我:……
  “小哥哥,你可愿跟绥儿回家?”
  软软糯糯的声音从马车里冒出来,循声望去,可不就是那丫头吗?
  我慌了神,把脏不垃圾的糖葫芦往身后藏了藏,她见我不说话,轻蹙眉头,又要哭的样子,“不行吗?”
  “行行行!”我下意识就点头,再哭真要瞎了,可不能让她哭了。
  小丫头瞬间变脸,笑的灿烂,脑袋往我身后凑,“哥哥你手里拿的什么啊,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能给我吃一点吗?”
  我为难地看着掉地好几次的糖葫芦,对着她一脸期待,硬不下心拒绝,把干净些的那头对着她,“这是糖葫芦,给你吃吧。”
  她笑的跟朵小花儿似得,拿过糖葫芦开开心心啃了起来,“真好吃,哥哥你喜欢吃这个味儿啊?”
  我也不知道什么味道,胡乱点头嗯了声,反正肯定很好吃,小丫头吃的那么欢,难吃不到哪里去的。
  “绥……绥儿,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回家啊,我的家就是哥哥的家了。”
  我心口被锤子锤的震了几震,“为什么要带我回家?”
  绥儿啃光了糖葫芦,舔着手指天真地说,“我喜欢你呀,所以跟我走吧。”
  绥儿大概是把喜欢说的多了,已经成口头禅了。
  捣蛋了被老爷抽,一句我喜欢你就推我上去顶了;把书房的古董摔了,一句我喜欢你就让我背了。
  后来她要离家出走,一句我喜欢你,就蒙的我带她逃到了青山。
  再后来,她要离开,一句我喜欢你,也蒙的我独自带着阿湛留在青山。
  绥儿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应当是喜欢的吧,我无处考量,但是她留了阿湛给我,这也算是一种喜欢吧。
  以前是没机会,阿湛还小我走不开。这么多年我还是不甘心,想去地底下好好问问她是不是真喜欢我喜欢到死了也不愿意让我找到她。
  闭上眼,我想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第三十六章

  桑家门口的白灯笼挂了三天,桑湛也在棺木前跪了三天。
  前来吊唁的人一波接一波,大多是曾经受过桑家恩惠的人家,哀伤笼着青山寨,桑湛木着脸应下一声声安慰,不发一语,也没掉一滴眼泪。
  急性子阿秀看的难受,扯着桑湛的衣服大喊大叫让他哭出来不要憋着。
  “男人嘛。”桑湛只是说了这一句,阿秀自己倒是先哭起来了,眼泪吧嗒吧嗒,哭的好像他才是桑老爹的亲儿子似得,到后来哭的嗓子都哑了,才被吴瑜架着送走了。
  桑湛只是沉默着不说话,机械地烧着纸钱。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桑湛灰暗的眼眸里,激不起一点生气。
  打理丧礼的活计主要都是吴瑜扛了下来,桑湛这幅鬼样子,想撑起来吴瑜都不愿意让他来,他已经够累的了。
  李善鸿也帮了些忙,不过能做的有限,也就是给吴瑜打打下手,迎送些客人。迎到第三天,李善鸿的脸已经僵的不行了,郑书毕进屋的时候,他正瘫着一张脸给桑湛递水喝。
  郑书毕上前烧了些纸钱,跪在牌位前深深叩首才站起来,李善鸿照规矩给他回了鞠躬。
  九爷给除了帝后以外的人鞠躬放平常也是没可能的事,巴童站在主子后面很是惊奇,虽说这两人关系比较复杂,但九爷至于做到如此吗?
  郑书毕宽慰了桑湛几句,李善鸿帮他应下,让吴瑜带他去休息一下,晚些时候要准备下葬了,桑湛不恢复些体力怕是吃不消。桑湛顺从地跟着吴瑜走了,久跪的腿轻轻打着颤,一步一步离开了灵堂,没有回过头。
  “你打算怎么做?”郑书毕看着桑湛离开的背影,有些复杂地开口问,李善鸿按按眉头,疲惫地说:“再等等吧。”
  回到青山寨的第一天影卫就已经把老大的情况带到了,皇城里局势不容乐观,要他尽快赶回去,可眼下这种情况,他怎么回得去?
  郑书毕也知道这时候提这些不合适,但心里挂着李善成,还是说了,“舅舅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大概还有多久开始?”
  郑书毕深深地看了眼李善鸿,“越快越好。”
  李善鸿闭上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郑书毕意思已经带到,也就起身准备离开了。
  “你不回去吗?”李善鸿突然问。
  巴童先停了下来,抬头望着主子也是满满的疑问,主子这两天还是跟平常一样写写画画,一点都没着急的样子,也没提过回不回皇城。大爷如果出了事,主子真的不会回去吗?
  郑书毕头没回,朝巴童抬了抬下巴,“走了。”
  李善鸿目送主仆二人离开,折回去找桑湛。桑湛靠在墙上,闭着眼养神,眼下乌青一片,十分憔悴。
  薛老神医走之前叮嘱过,要桑湛不要什么都憋着,会憋出心病,到时就很难治了。李善鸿不像阿秀他们逼着桑湛哭,一开始是觉得他要哭总会哭的,到后来又想,桑湛性子这么拗,逼急了也没用的。
  可是他憋着,真憋出病来怎么办?
  李善鸿往他手里塞了些吃的,让他填填肚子,桑湛只是拿在手里,没要吃的意思。
  这样不是办法。
  李善鸿深吸一口气,走到桑湛面前唤他,“桑湛,你抬头看看我。”
  桑湛顿了一下,抬起头迷茫地看向他。
  毫无征兆的,李善鸿一拳抡了下来,砸过桑湛的右脸,迅速红了一块,桑湛捂着脸发懵,“你……?”
  又是一拳,砸到桑湛的腹腔,突如其来的疼痛啃咬着桑湛的意识,他捂着肚子痛的缩了起来。
  为什么要揍他?桑湛疼的说不出话来,缓过劲来看李善鸿又篡起了拳头,下意识就伸手回击。
  意料之外的,李善鸿的手停在了半空,桑湛的拳头结结实实嵌到他的腰上,李善鸿瞬间就软了下来,瘫在地上发不出声音。
  桑湛大惊,忙上去扶住他,“你没事吧?”
  李善鸿抬起脸,脸上划过些水迹,“疼。”
  “我平常不哭的,你揍的太疼了,疼的我眼泪都出来了。”
  桑湛顿在原地,隔了一会儿半责怪地开口说:“你也挺狠的,我也疼。”
  “所以哭吧,没什么的。”李善鸿温柔地说,话音刚落,桑湛的眼泪就下来了,藏在喉咙里的呜咽泄了出来,慢慢聚成一滩。
  “李善鸿……你真下……得去手……”桑湛声音一卡一卡的,哑着嗓子控诉。
  “好好好,我的错。”李善鸿把桑湛揽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桑湛死死拽着他的衣襟终于放声大哭,“为什么还是丢下我……明明说好要等我回家的……说好的啊……哈……骗子……阿爹……”
  明明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就食言了呢,怎么就……怎么就走了呢……
  不是说好要看他好好过日子的吗……一切都在好起来不是吗……为什么偏偏这么快……
  泣血的哭声像浸了盐水的鞭子一下下抽着李善鸿的心,眼前漫上挥散不去的雾气,把桑湛圈的更紧,抚着他的发,“哭吧。”
  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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