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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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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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挣扎了一段时间也自累了,见自己将陈德手臂咬得鲜血直流,他仍只是箍住自己,并没有殴打凌虐,也就信了他的话,气喘吁吁用汉话道:“你若是好人,那先将我放开。”

陈德道:“你若不再胡乱动手伤人,我便放开你。”那女子点点头。

陈德依言将她放开后,举起手臂到火光前一看,只见两排齿印森森,几乎被咬下一块肉来,不禁向那女子怒目而视。那女子虽自觉理亏,却不说话,只是盯着陈德,似乎对他还未完全相信。到此时陈德才看清她瘦小的脸颊上沾了些灰垢,金黄头发,高高的鼻梁,眼眶深邃,眼珠却是漆黑,一下子就能看出是一个胡人与汉人的混血儿,她身穿一件紧袖连身长裙,衣襟微微敞开,大概是因为刚才的剧斗消耗体力过大,她靠在一根大理石柱上,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

陈德问道:“你可是此间的主人?”

那女子瞪了陈德一眼,点点头,这动作让陈德觉得颇为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陈德又问:“你可知刚才在这里杀人抢掠的恶徒是什么身份?”

那女子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眼神一时间充满仇恨,一时间又充满悲伤,最后才抬起头来,对陈德摇摇头。

陈德正待继续问话,郭年已带着亲兵们回来了,正要将包袱里的土往火坛上洒,那女子却突然“啊”的一声跳将起来,伸开双臂挡在火坛之前,大声道:“不许靠近圣火。”

陈德见她神色紧张,显然这圣火是胡人家中要紧之物,便柔声解释道:“姑娘,倘若让这火继续燃烧,极易引起火灾,所以我们必须把它熄灭。”

那女子仍然张开双手丝毫不让,紧咬嘴唇显得颇为倔强,神色紧张,一双眼睛看着陈德,说道:“这是光明之火,永远不可以熄灭的。”

陈德知道此间胡人大多信奉拜火教,也就是后来的明教,光明之火等若神的化生护佑着一方信众,确实有不可熄灭的禁忌。他沉吟一阵,对郭年道:“留两个人保护这女子,防止失火,我们继续走吧。”

那女子见陈德不再坚持要熄灭圣火,像他投来一瞥感激的目光,问道:“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将来我一定会重重的感谢你。”

陈德道:“不必了,康丽丝,你父亲还好吗?”

原来这女子便是那日遇到的粟特豪商康屈达干的女儿康丽丝,陈德虽没见过她的面容,却对她狠狠的瞪了王侁那一眼印象颇深,现在终于想了起来。

她乍听陈德叫出她的名字,大惊失色,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随即又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日和那个登徒子一起喝酒的官员。”

陈德笑道:“正是在下。”

那女子道:“不过你倒是个好人。我父亲去广州了。”说完紧咬银牙道:“等我父亲回来,定要让这些歹人血债血偿。”

陈德感到一阵恶寒,匆匆告辞便走了出来,迎面却碰上骑马赶来的李斯。李斯翻鞍下马,大声道:“大人,神卫军以京城骚乱为名,正在调集人马大举向城中开进。”

陈德心道不好,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已经相当明显,神卫军制造骚乱,以此为由企图控制全部城防,甚至以兵谏要挟李煜。立刻大声对李斯道:“你速去石头山通知天德军胡则大人,就说神卫军指挥使皇甫继勋图谋不轨,让他速速率兵入卫宫城。”又对李斯道:“即刻通知所有兄弟和街上的衙役兵丁,南宫门前虹桥集合,我们要阻止神卫军逼宫。”李斯即刻分派亲兵向各个方向去了,陈德则先向虹桥赶去,即刻进宫向李煜说明了当下情势。自从回宫后一直无法安息,等着外间情况禀报的李煜当下大惊失色,于是依陈德之计,一边派宦官宣谕神卫军退出城外,一边补了一道,命天德军迅速入卫皇城,一边传谕陈乔、徐弦等重臣,以及所有皇族都入宫商议。

陈德待李煜各道圣旨发出后,方才告退回到虹桥。一百亲兵连同三百多名衙役都已在此集合等候,陈德便让所有人列阵堵在虹桥之上,遮蔽了通往皇城正门的通路。同时皇城上的羽林军也都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不久,远方传来马蹄之声,陈德不由得皱皱眉头,这皇甫继勋竟敢在御道上驰马,显然已经在公然挑衅李煜的权威。未及,数百骑兵来到了虹桥之前,受阻于陈德所率领的步阵,纷纷停了下来,待后面的将领上前,正是皇甫继勋,他脸色阴沉,一见陈德便大声斥责道:“陈烽火使,怎么金陵城中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我听说有人趁乱劫持了陛下,特地带兵过来救驾,你且让开,不然我当你是乱臣贼子一起杀。”说完将马嚼狠狠勒住,那马儿吃痛长嘶一声,人立起来,皇甫继勋手按长枪,居高临下的盯着陈德,威势凌人。

陈德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方黄色锦帛道:“皇甫将军,圣旨在此,所有入卫军马都只能在虹桥之前屏蔽宫门,胆敢擅闯宫门,踏过虹桥一步者,以谋反论,立斩!”他这话说得颇为大声,皇甫继勋军中许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脸上的神色也变得颇为复杂。

皇甫继勋哈哈大笑,长枪凌空指着陈德道:“我怎知你手中的圣旨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又怎知陛下是不是受你胁迫?你这江北新来的汉儿,又如何叫人信得过?快让我入宫觐见陛下。”又对着陈德身后的兵丁大声喝道:“不相干的人快快退下,不然即刻让你等粉身碎骨。”

陈德见那些临时抓来的衙役兵丁已经萌生退意,心中暗暗着急,却只能强制镇定,大声道:“这圣旨你只需拿过去看一看遍知是真是假?你却看也不看,显然是心中有鬼。皇甫继勋,你是功臣之后,世受国恩,畏敌如虎倒还罢了,为何倒戈相向,替宋人做事,逼迫皇上投降江北!”他虽然不知皇甫继勋为何发动此次逼宫,却只能将通敌卖国的脏水尽量往他身上泼,连带着皇甫继勋多次提议与江北议和,半真半假,一方面激起本方江南兵丁同仇敌忾之气,一方面也是扰乱神卫军的军心。

皇甫继勋气得脸皮发紫,大喝:“你这江北汉儿满嘴胡言!”他回头看神卫军赶到的步卒已经有数千之众,当即枪指虹桥道:“都给我冲,将这些挡路的统统砍为肉泥。

卷二 乌衣巷口夕阳斜 第三十四章 变化

见这些士卒被皇甫继勋驱使,正待硬闯虹桥,陈德高举圣旨道:“神卫军弟兄听着,圣命我等今夜宿卫虹桥之前,只待明早陛下会亲自前来犒赏。此时冲撞宫门者视同谋反!”伴随着他的喊话,皇城城头射下数支弩箭,恰好落在神卫军冲锋士卒之前,箭尖入地数寸,粗若儿臂的尾枝犹留在地面不停的晃动,发出嗡嗡之声,一时间震慑得前面的神卫军士卒的脚步又放缓了下来。

正在皇甫继续催促亲信将校带队冲击之时,从西面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一支打着天德军旗号的军队从飞虹桥方向跑步前来,弓弩手直接攀上了御道左右石城坊与镇山坊的民居屋顶,张弓搭箭对准了正在对峙的两支唐军。

正疑惑间,大队步卒持续开近,并在虹桥西面列阵,天德军都虞侯胡则与天德军都监杜真并辔前来,胡则径自策马到陈德身边,低声道:“未见皇命不敢擅动,老哥来晚了,多包涵。”陈德点点头,表示理解,胡则又调转马头,对皇甫继勋喊道:“皇甫大人,天德军奉皇命屏蔽宫门,待明日一早,陛下将亲自犒赏今夜勤王众军,神卫军若有皇命,可与我等一道在此宿卫。”

天德军有一万之众,虽然人数较神卫军少,但驻地离皇宫近,更兼有皇命在手,名正言顺的将全军都拉了过来,而神卫军虽有十万众,但皇甫继勋敢放心带来逼宫的仅有两万余人,其余皆驻在各军营之内,因此,天德军此番突然介入,着实是将了皇甫继勋一军。正当他犹豫未定之时,突然从后方撞出一骑,那骑士衣甲不全,一见皇甫继勋便叫道:“指挥使,南门中军大营被人偷袭,打的是宋军曹彬旗号。”

皇甫继勋大惊失色,怒道:“绝无可能,曹彬还在池州与呙彦相持,怎么可能率军前来攻打我军,再说长江天险,大军怎能轻易渡过?”

那骑士哭道:“指挥使,吾亲眼所见,宋军铺天盖地杀进大营,兄弟们死伤惨重啊!”说完便昏厥在地。

他这番话甚是大声,陈德与胡则都听得清清楚楚,胡则马鞭指向皇甫继勋怒道:“皇甫继勋,亏你身为神卫军指挥使,竟然勾结宋人,葬送大军。”皇甫继勋手下众将也惊疑不定,他们虽然算是皇甫继勋的心腹,但多多少少对宋军有排斥心理,看向指挥使的眼神也就多了不少别样的意味。

皇甫继勋此次逼宫确实与密谋议和有关,但却不可能放任宋军攻打本军大营,眼下面对胡则的怒斥,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喃喃自语道:“怎会如此?难道他竟然在骗我?”

见他如此,陈德高声叫道:“皇甫继勋,若你并未与江北勾结,卖国求荣,眼下就应当率军回援大营,整顿军队与宋军作战。”

这一语将皇甫继勋从恍惚中唤醒过来,他狠狠的盯了陈德一眼,对左右将领大喊一声“回援大营”,拨转马头便向南门驰去,原本就不想与同袍火并的神卫军士卒也迅速列队后退,沿着御街很快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见皇甫继勋退走,陈德对胡则道:“多谢胡兄相助。我担心宋军今夜会乘乱偷城,请天德军留下一部继续宿卫皇城,胡兄亲率其余部属上城墙防守,不到天明千万不可打开城门。我带领烽火使衙门这些衙役戒严全城,防止宋人奸细作乱。”

胡则心知事关重大,慨然应道:“就如此办,兄弟,保重。”说完回身与天德军都监杜真商量,由他带两一千军士继续驻守虹桥。

陈德则自率亲兵及衙役巡行全城。这一夜,烽火使衙门众人丝毫未曾合眼,在城中抓捕无事上街喧哗者一百三十二人,袭击巡夜军士者五十八人,企图纵火者三十七人,总算保得城中未出大事。陈德耳闻南门外喊杀声一阵一阵,却不知战况如何,因城门紧闭,也无法派军队出城了解战况,只等到到天光大亮,陈德方松了一口气,带领一队亲兵登上南门城楼了解战局。

远远望去,南门外原先神卫军大营处已是一片狼藉,一些宋军士卒正将各处的南唐士卒尸体抬出,在南门外的堆成数十个高高的京观。距离金陵南门十里外的牛首山上,原先清凉寺长老礼佛所建的一千余间精舍已成了宋军的大营所在,辕门外的旗杆上飘着升州西南面行营马步军战棹都部署曹彬的帅旗。宋军依托牛头山居高临下的构筑起大营,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山下,和江边的水营连成一片,更远处的采石矶旁佛塔下,一座惊世骇俗的舟桥正在搭建,一旦建好后,宋军后援和辎重将源源不断地从江北滚滚向南,眼下正值长江的枯水期,再过一些时日江水才会暴涨,一举打掉神卫军后,金陵唐军已暂时失去反击之力,宋军有足够的时间将他们在江北的营盘经营得固若金汤。

“神卫军的人和宋军杀了一夜,晚间我们不敢开城门,许多兄弟就被射死在城门底下。”胡则望着南门下面层层叠叠的南唐士卒尸体,歉然道。陈德沉着脸问道:“皇甫继勋呢?”

“听说他带着一百多个士卒从北门逃进了城。北门守将原先是皇甫继勋的旧部,违抗军令放故主进来,我已将他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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