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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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 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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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她身后却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小娘子挖得鼠粮,是否应当交给这地的主人。”

朱惠兰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面目可憎的男民户,手里提着一只空空的布袋,恶狠狠的盯着自己脚下那个挖开的鼠穴。她当即反唇相讥道:“这块地本就是是老娘的,你在这里冒充什么?”下意识的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树枝,想要将那人吓走。

那人却腆着脸皮笑道:“小娘子如何这般见外,你我不如合作一家,哪分什么彼此?”说着说着,目露凶光,居然一步一步逼上前来。

朱惠兰不想他居然要用强,只得忍气吞声的退后一步,眼睁睁地看着这人将鼠穴里的粮食全部放入他手中的布口袋里。谁知这人将口袋扎紧之后,居然还不肯走,反而又朝前一步,嘿嘿笑道:“小娘子怎地独自一人出城觅食,不如我俩做个伴如何?”说着说着,居然把手伸过来就要搂抱。

朱惠兰暗暗后悔不该孤身出城,心念一动,又退后两步,高声道:“你再这般胡搅蛮缠,我家男人知道了,可要拿刀子和你算账!”

那男子见她面色凛然,若有所持,一时迟疑着不敢上前,朱惠兰怕他侵犯自己,只紧紧握住树枝挡在身前。那男子想了一会儿,笑道:“小娘子莫不是在哄我,你若是有男人,怎舍得让你这样的小美人儿孤身出来?”

朱惠兰却见惯各色人等的,听他这话,知他心头已然信了三分,便冷笑道:“我男人是吃军粮的,今日当值,他手底下有好几十个汉子,个个长得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你若敢胡来,定叫你死得难看!”风尘女子最善作伪,要么怎骗得欢客高高兴兴奉上银钱,那男人吃她这一吓,到真信了七八分,眼下岚州民户尽数被军卒严密控制,得罪了军官眷属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眼下就要入冬,便是横下一条心逃离岚州,恐怕只有冻饿而死一途。

他心下怯了,脸上便堆着笑,连声说:“误会,误会。”转身要走。谁料朱惠兰却不依不饶的喊道:“站住,你抢了老娘地里的粮食,难道就这般溜走?”男子回头看她叉腰站着,气势汹汹,全无刚才那般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道这妇人当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岚州城里就这万余民户,她若是不依,自己还真躲不开,只得讪讪将口袋里的鼠粮倒回原地。

那坏人走远后,朱惠兰方才长吁一口气,蹲下身子小心的将这些得来不易的鼠粮装入自己缝制的布口袋里,刚才受了惊吓,浑身发汗,此时一阵秋风吹过,不禁冷得瑟瑟发抖,她把这小半袋粮食紧紧搂在怀里,忽然无限的委屈、酸楚一下子涌上心头,无法抑制,平日泼辣刚强的外壳瞬间崩溃,居然就蹲在这寒风凛冽的山坡失声痛哭起来。

刚才那男子强抢鼠粮的情形被这些军卒远远看在眼中,众军都笑嘻嘻的打赌那男子会不会得陇望蜀,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奸,打算先看戏,在最后一刻出现将此人绳之以法,谁知那女子居然厉声喝退了奸民,还迫使他退回鼠粮,惹得众军都啧啧不已,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些什么话,居然将这泼皮降服。最后看见朱惠兰蹲在地上哭泣,众军卒都嬉笑着说这女子得回粮食,定是欢喜得地失心疯了,辛古此时却认出这个女子乃自己治下的民户,心头涌起一阵复杂难明的感觉。

这日傍晚,陈德收到韩德让从朔州送的回信,韩德让已经完全压制了朔州契丹各部,耶律石烈服毒自尽,收到陈德的请求后,韩德让给他出了个主意,由于受宋国连年征伐,北汉朝廷存粮亦是告竭,便向契丹接粮,契丹也答应从幽云十六州调拨一批粮草暂借,韩德让将粮车行进的路线告诉陈德,并说自己已经跟押运粮草的辽国官吏打好招呼,如果岚州军在半路上拦截粮草,就让他们自取,反正最后都算是北汉朝廷跟契丹借的。和韩德让的回信一起来的,还有契丹牧人赶来的五万口羊,草原上大量的牲畜是无法过冬的,不如卖给汉地,所以韩德让给出的价钱十分便宜,一口羊450钱,如果陈德愿意,他能够帮助岚州在入冬前收集超过五十万口绵羊,值钱二十万贯,这群五万口羊是韩德让展现的诚意,若是陈德不愿再买更多羊口,那就算是他个人送给陈德过冬的礼物,不收分文。

注:天圣三年(1025),陕西沿边州军的少数民族如犯罪,按旧例输纳羊钱入官赎罪,每只羊500文。⑨在西北游牧地区,钱少羊多,羊价十分低贱,大约是每只500文。

卷五 一片孤城万仞山 第七章 劫粮

收到韩德让来信后,陈德旋即聚将议事。

自从军卒领民制度建立之后,校尉治下都有好几百民户,倘若按陈德所言,一名军士最高可以领有二十户,那校尉治下民户则将高达万户,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万户侯,在辽在宋,简单沙场浴血的军汉,都不可能搏出这般富贵的前程,所以连同原来吐浑军出身的在内,各级军将都起了自效之心,把自己的利益和岚州视为一体,议事的时候也格外用心。

“朔州契丹此策甚是阴毒,存的是离间我岚州军与朝廷之关系,坐山观虎斗的打算。”锦帆营校尉郭年附和李斯道。

“正是,私劫军粮,形同叛逆,大人还请三思啊!”史恭达面色焦急地躬身秉道。

横阵营校尉石元光沉吟道:“这契丹人的粮草,乃是毒饵,不如让末将联系族中行商,看看能不能想法购置一批粮草。”他出身粟特商人世家,一直和粟特商帮保持着联系。

陈德眼神一闪,问道:“耗时几何,可有成算?”

石元光面露难色道:“只需达成协议,用飞鸽传信,次日便可在异地购粮,可眼下朝廷和宋国都严密封锁岚州边境,要将大批粮草输送过来,却是难办。”岚州近两万人口,过冬的粮食不是小数,粮车行迹绝无可能瞒过宋国和汉国。

锦帆营校尉郭年叹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众校尉都七嘴八舌的议论,辛古、萧九、李斯等心腹重奖也皱着眉头沉吟。摆在面前的问题又变成了一个,契丹人的毒饵,吞,还是不吞?

见李斯若有所思,陈德问道:“李校尉,可有良策?”

李斯抬头,感慨道:“末将驽钝,没有计策。朝廷何忍,居然以猜度而欲置我岚州数万军民于死地!”

辛古笑道:“若不如此,那就不是朝廷了。”他跟陈德坦白了当年那桩祸事以后,整个人都卸下了包袱,话也比以前多了。

萧九也拱手道:“大人,他不仁,我不义,既然朝廷掐我等的脖子,我等取回岚州该得的军粮也是应该的。若是有人兴兵来犯,岚州上下齐心,与他拼了。”

陈德点点头,沉声道:“七千兄弟,数万民户,视岚州如靠山,如父母,既然眼下有条路能让大家不挨饿受冻,那就算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说不得也要闯上一一闯,我意已决,陌刀营、拔山营、凌波营、射雕营、射雁营、横阵营、黑云都由萧校尉统领留守岚州,牙军营、骠骑营、锦帆营、白羽营、驰猎营、踏燕营、高蹄营、解烦营、辎重营随我择日出征取粮。”

众将轰然领命:“是。”

五日后,岚州军在天色未明之前开拔出征,于伏仁轨率白羽、驰猎两营轻骑为前卫,史恭达率高蹄、解烦两营骠骑为后卫,陈德自领五营为中军,大军逶迤前行,过卢吕山,渡汾水,因为韩德让早有安排,岚州军通过契丹人控制的楼烦关,沿着辽人控制的长城一侧沿线,在辽境潜行至雁门关外百里之地,恰好遇上了契丹粮队,送粮官萧轸乃是韩德让心腹,见陈德依约率军前来,便满脸堆笑着用汉语说道:“陈将军果是信人,不枉韩大人信重,这批粮草正好相助陈将军这等英雄好汉成就大业,若是给晋阳那些鼠辈当真可惜。”契丹人汉化已久,这些客套话说起来,比那汉人还要顺溜,颇有后世北京城里八旗子弟一口京片子的风范。

陈德拱拱手,笑道:“萧兄过奖,岚州此来不过是取回应得的军粮而已,剩余粮草,还需萧兄继续押送到雁门关交割。”行前他和众将商议,宋国疲敝北汉之策不断侵扰下,河东道百业凋碧,晋阳确实乏粮,若此次岚州当真截下全部粮草,势成骑虎,缺乏过冬粮草的晋阳朝廷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讨伐岚州。上策莫过于有节制的取回足够岚州军民越冬的粮草即可,剩下的还让契丹军交给雁门关汉国守军,如此则岚州与北汉朝廷之间尚有缓冲余地。现在晋阳兵不过五万,夹在契丹大宋两强之间,若非当真急了,也不至于分出一半兵力讨伐岚州,这也是晚唐五代节镇和朝廷的相处之道,各有底线,各有忌惮。不过岚州军此次取得的粮草也并非以应得的军粮为限,而是足足两倍,用陈德的话说,兵部拖欠多日军粮,需要算点利息。

萧轸脸色微变,旋即笑道:“陈将军真乃深明大义,如此英雄,居然遭汉人朝廷猜忌,当真令人扼腕。我家贵人私下里也为将军不平的。”说着凑过来低声道:“韩贵人有言,若是有天南面容不下英雄,幽云十六州将军可任择一地为歇马之处。”

给你家做看门犬么?陈德心中微哂,笑道:“替我谢过韩大人。”也低声对萧轸道:“这次萧将军雪中送炭,岚州上下同感大德,些许玩物不值几个钱,已经交给将军亲随,不成敬意。”

萧轸原本因为陈德不肯取走全部粮草而生出的些许遗憾,听了这话后便抛诸天外了,待陈德大军取完粮草与契丹人分道扬镳,萧轸有些期待地开开亲随递过来的小巧皮箱,饶是他有心理准备,也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箱子里装满来自西域奇珍异宝,皆是贵重之物,此乃陈德命石元光专门按照契丹族贵人喜好准备的礼物,价值不菲,萧轸心中暗赞,这陈德出手大方,不愧是韩大人看重的人物。

岚州军欢天喜地押运粮车折返,有了这批粮草,数万军民安然过冬不成问题。陈德策马行在牙军营中,也是面露微笑。

行出数个时辰,眼看快到楼烦关,却听身后一阵马蹄声响,众将脸色转阴,心道莫不是辽人出尔反尔,派军兵赶上来追杀。各营校尉不待吩咐,将粮车聚在一起由辎重营看护,牙军营、锦帆营布阵掩护辎重营,三千骑兵更在步阵前结成骑阵,对着来路严阵以待。

草原上一马平川,追兵来势极快,不多时已在里许之外驻马列阵,看旗号是代州建雄军,竟为了这一批粮草追到辽国境内。

虽然追兵也是大约三千骑,但见识过建雄军惊人战力的陈德可不认为自己这四千多步骑在刘继业面前能够全身而退,可回头望望粮车上那沉甸甸的粮袋子,陈德又舍不下就此弃车退兵,这韩德让抛下的毒饵,可当真诱人啊。

建雄军列阵完毕,也不急于进攻,而是一边歇养马力,一边派了军使驰到阵前,大声喝道:“岚州团练使陈德可在,刘大人相请阵前叙话。”

眼看建雄军亦不想挑起冲突,陈德心中微定,他伸手拦住欲随他往前的李斯,单人独骑行至两军中间,未几,刘继业也独骑上前,两人就这般在军前相会。

“陈德,你好生莽撞!”刘继业便先出声斥责道,“勾结契丹,私劫朝廷粮草,你是想造反作乱么?”他年过四旬,与吐浑军上任指挥卫氏兄弟较好,陈德与刘延昭平辈相交,此刻便如长辈斥责不争气的后辈般毫不客气。

陈德面有惭色,拱手道:“刘节度,朝廷断我岚州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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