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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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错-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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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什么声音?”锦愁笑着看着老内侍问,以为是他们府里的什么景儿。
  我却借着微弱的灯光瞧见了沈公子微微泛红的脸色,立时明白了这是他饿肚子的声音。锦愁身为皇子怎么明白这种尴尬,还在嬉笑,这无异是对沈公子的最大戏谑。
  我心里怜悯这穷秀才,挑了另一个话题:“那里可是处假山?”
  “那正是新进弄来的太湖石。”老内侍回答道。
  “夜晚看来怪石嶙峋还真有些怕人呢?九爷,可惜咱们今日偏偏晚上来,不能尽览七爷府里的景物,实在遗憾。”
  “这个容易,等春暖花开了,我在和父皇求求我们在来。”本就无心的锦愁听了我的话立刻接上,忘了前情的。
  下面的老内侍也道:“这位姑娘若真想看,又怎么会瞧不着。今夜晚了,我们王爷定要留宿九爷,明日不就瞧见了。”
  经他这么一说,我和锦愁才发现,现在已经是亥时了,恐怕今夜真要宿在海陵王府了。
  走到王府深处一处花厅,老内侍停下脚转头对沈公子说:“公子,我们爷已经备下了酒菜本来要等公子来畅饮一番,现在看要先和贵琳王叙谈了。公子且先用一些,待老奴回了王爷,再过来伺候。”
  我心里对七绝王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自己待人总是温情含蓄替人着想不说,连调教出来的下人也如此善解人意。明知道那沈公子是大年夜饥寒交迫来乞食的,落魄形骸恐怕一般殷实人家也要冷眼相待,可经老内侍一说无形中却成了海陵王府久候的座上宾,他一个书生面子里子都圆了。
  我们三人又走一段到了一个院子,老内侍请我们下马。我抬头一看万没想到这院子竟也叫琅環书院,锦愁笑说,七绝王没新意,怎就这么偏爱琅環二字。
  我心里却起了另一番涟漪,心想他恐怕恋的不是那两个字,而是日夜守在那里的人,不由为这对痴情人深深叹了口气。想不透为什么有情人偏就到不了一处?她到底要他放弃什么?气得那样温文尔雅的人竟却一恼娶了笑倾?唉……
  “大过年的叹什么气?”锦愁见我叹气皱眉道,我还以一笑道:“我叹自己怎么出了皇宫,却感觉和没出一样呢?”
  “姑娘莫急,老奴保准让姑娘瞧出不一样来。”老内侍说着双手推开了院门。
  这月亮门一开我和锦愁嘴巴都合不上了,千真万确品出了不一样。门那头红艳的腊梅在盈盈雪地中恣意开着,天造地设红梅傲雪,那彻骨冷香一缕一丝缠缠绕绕着把琅環书院与外面的凡俗世界隔开了。
  锦愁和我携手痴痴地走进去,几近贪婪的赏着梅早忘了是来访人的。在梅林中绕着瞧见了一处画案,才想起这处仙境中还有个七绝王爷。
  我走到画案正面瞧,原来万俟锦浓正在画梅,遒劲的枝干已然画好,但娇艳的红梅还没有点染上,便转头走进了书斋寻万俟锦浓。
  我本想踔在门口轻声回禀一声,可没想到到了门口脚就由不得自己了,因为那书斋里满满挂着一幅幅精心描绘的画,每幅画中都只有一个人,可她们有一个相同的名字,紫歌。
  或静或动或嗔或怒或喜或笑的紫歌,他描绘地每一幅似乎都能走下画来,和他说话,如果不是把她的一颦一笑都深刻在了自己心里,把她的喜怒哀乐都融进了自己的血液里,怎么会画得如此好。
  可如果把她都种在了心里,发了芽,开了花,枝枝蔓蔓缠紧了这个魂儿,那还有什么不能答应她。他们可知道失去至爱的感受,但凡尝过一丁点儿,什么也都无所谓了。
  我静静伫立在那些画像前,不觉脸上淌下两行清泪……
  “为什么凡事都让你这个丫头瞧见?你瞧见了四处去传还好,偏喜欢自己琢磨。”一个清亮自嘲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
  我扭头看过去是万俟锦浓,他一手拿着放朱砂的瓷盒,一手拎着酒壶,那双完美的眼眸带着丝哀怨凝视着我。
  “七爷,可知道佳人难再得?”我真想摇着他的脑袋告诉他,答应她,她要什么都答应她。
  他看向满室的画卷,带着三分醉意突然靠近我的耳朵低语道:“凤梧,告诉你一个秘密,别告诉别人。”
  “什么秘密?”我抬眼看着他。
  “我其实……其实根本不会画画。”
  什么嘛,转移话题。
  我挑眉不高兴道:“七爷,您如此下去是会后悔的,后悔这东西一旦您尝到它的滋味,它就会跟您一辈子……”
  “凤梧……”他打断了我的话,指着满室画像依旧嬉笑道:“你瞧这些画哪幅画的最好。”
  怎么说到他痛处了?开始给我转移话题?
  我瞪圆眼睛怔怔地瞧着他,含着三分怒意回道:“这里所有画都没您心里那个好?您心里那个再好,也没有琅環书院里的好。您不要以为她会永远在那里等您?任谁也逃不过天意弄人,身不由己八个字?”
  他脸色难看至极,仰头喝口酒沉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吟道:“凤梧,执拗这点你们倒很像?天意弄人,身不由己八个字确实谁也逃不过,但你瞧见了你们的逃不过,想过没有别人头上也有自己的一方弄人天意,眼前也是身不由己!”
  我听了这话嗓子有点儿堵,实在不忍再劝下去了。海陵王的苦衷这些年我是看在眼里的,心头为他们的那份担忧遗憾有增无减,夺了他的酒壶才要灌两口解忧,背后就有人出声了。
  “你来找人,怎么自己也赖着不肯走了。让我一人干巴巴在外面冻着。”一声抱怨来自锦愁。
  一见他进来,七绝王用极低的声音道:“快擦干泪,他瞧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说完就去拦锦愁,想必是不想让他窥视到他的秘密。
  我长叹出一口气抹干了泪,最后瞥了眼那些栩栩如生的紫歌,一颗心不由飞到了另一个琅環里。如果她来看见了这些画,骄傲的心会不会有丝动容,对他妥协?
  骄傲如她恐怕很难吧!
  我平复下心绪走了出去,万俟锦浓用酒调开了朱砂,点上了一朵朵殷红如血的梅花。往日我看了他如此奇妙的技法,少不了要惊叹唏嘘,但今天心头却只有他那句话,“别人头上也有自己的一方弄人天意,眼前也是身不由己”。
  他一面画着飘起了小雪,雪落在了画卷上把红梅慢慢点染开,越发显得透纸而香。他见我兴致全无,便说府里新采买了一批烟花炮竹,问我们要不要去看烟花。
  锦愁本就是冲这来的自然高兴,我则什么都无所谓。三人又到王府里一处宽敞的所在,唤了些本已睡下的家丁出来放炮竹烟花。那些家丁半路被唤醒本来还有些怨气,但一见五颜六色美丽眩目的烟花,困意一消都积极起来。
  我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万俟锦浓,他呆呆望着烟花神色黯然,心头不知想着什么?失魂的样子让我顿生愧意,移步想绕过看烟花的人群,为刚才咄咄逼人的话向他道歉。
  从后面才走近他,就看见了那位沈公子急步走了过去,便停住了脚想等这穷秀才先说。
  “王爷,晚生近日向往来南北的客商多方打听,昨夜又辗转反侧地左右思量实在觉得魏周如今这偃旗息鼓之势有异。而且听这些客商说,魏周新帝烈山韬绝不似朝野传闻那般懦弱无能。晚生恐怕魏周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还请王爷向皇帝进言,对魏周多加提防才是。”
  “公子,所虑甚是,锦浓一定将公子所言上承天子。”万俟锦浓唇角逸着一丝微笑道。
  沈公子听了这话,面上现出欣慰之色,正要转身离去,就被万俟锦浓唤住了。
  “公子原本也是望族名门,不知可愿意出仕为宦。”万俟锦浓看着前方的烟花淡淡道。
  我看见那位沈公子脸色由欣慰变成了欣喜,但他仍在极力压制着:“晚生,虽有心报效国家,奈何……”
  “公子若肯屈就,兵部倒有一个主事空缺。”
  “兵部的人无不是安定王亲信或旧部,恐怕晚生即便插进去,也很难为王爷效力……”
  “我大哥的旧部多为武将出身,公子聪明绝顶假以时日启有无可奈何之理。不过,锦浓一个闲人,不需公子效力。公子只需谨记为皇帝分忧就可。”
  “王爷教诲,晚生定然铭记不忘。”那位沈公子说着缓步退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原来……原来……紫歌姐姐要他放下的是这个,我愣在原地呆若木鸡。七爷,我最尊敬的人原来也有夺嫡之心。六爷有,他也有,那位长皇子更是虎视眈眈,为了那个位子他们什么都抛得下,什么身不由己?
  六爷走的上层路线,这些年他千方百计想让皇帝见识到他的才干重视他,可纵使他再能干始终替代不了长皇子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如今长皇子回来了,他如受重挫,可心没死仍在待机而动,我知道。
  七爷这些年不是留恋在国子监,就是琅環书院,将当代的青年俊杰尽入囊中,笼络的是下层。他已经开始行动,朝里多个重要位子都已经是他的人,而且这个形势还在蔓延中。
  这些人不是寒门学子,就是怀才不遇,得势后怎么会不效犬马之力,报他知遇提拔之恩?在假以时日,满朝文武不是全部至少也要半数以他马首为瞻,那时那个位子不是他的,还作谁想?
  我以为自己活了两世只要听只要看,没有不明白的了,却原来还是看不透半点儿人心,到底是被情蒙了眼睛。
  我踱到七绝王面前,森森冷笑着仰视他问道:“七爷,身不由己?不能,所以不为?究竟是天意弄人吗?还是欲壑难平?”
  “凤梧。”他怒着瞪着我,他那样美得不真实的人,即使怒着也让人觉得好看只想欣赏,可现在我眼里只有他的欲望,什么也抑制不住的欲望,以紫姐姐为代价的欲望。
  “总有一日你会后悔的。”我说完这句空虚的狠话,就要走却被他拉住了手臂。
  “凤梧,那个位子总要人坐?你告诉我为什么别人能,我就不能?难道我只该闲云野鹤心无一物般活着,任由别人在背地欺凌侮辱吗?”
  “七爷……”我知道他娘是这么过的,他这一生也这么过的,这点他比任何人都应该不甘,但他坐了那位子又如何?
  如石贵妃说的,都要报复回来,报复那些待薄他的人?在砍杀中得到那把利剑,然后再去砍杀?那他还是他吗?还是琅環书院里骄傲的紫歌爱着的那人吗?那他和那些势利的浑蛋还有什么区别?
  “七爷,你当然能坐那个位子,凭什么不能?可紫姐姐呢?她不要你手上染上鲜血?不要你去报复?这也错了吗?她赌得是在你心里的分量,孰重孰轻,她等你决定,如果你让她输了,她不会留下欣赏你的胜利的。”
  “你……你们当这世界上只有情吗?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那样靠这一个字活下去的。”
  “只这一个字是不能活下去,可没有这个字活着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七爷,您是绝顶聪明的人,一定要好自为之。”我说完就甩开了他,快步回了锦愁身边。我知道告诉一个没有失去过的人,去珍惜眼前的拥有,他们是无论如何不明白的。只是怕明白时,一切都太晚了。
  在那映亮了半个天空如梦如幻的烟花下,我偷偷牵住了锦愁的手,努力对他微笑,那还略显稚嫩的脸孔此时看着我已然透着一种执着和认定,锦愁的神色成了我今夜最大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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