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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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面妆-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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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有软肋吧?”我继续追问,怎么也不信这天下间会有一个人是无所不能的,纵使他是君王,可也是个凡人。
  “有,太过自负。”少清的评价很中肯,脱口而出后,才察觉出不对劲,倏地转头深究起我:“你想做什么?”
  我笑了笑,抚顺被风扰乱的发,避重就轻的回答:“没什么,我赌王爷,他会赢。”
  “为什么?”他的口气有丝难以置信,仿佛是想不明白我哪来的自信。
  “因为我要他赢!”我说得更坚定了,一字一句吐得清晰。
  我不确定这世间是否会有永远不变的爱,隐约觉得那是神话,永不变质,除非把相爱的人共葬在最浓情蜜意的那一刻,用坟茔来抵挡岁月的无情。
  如果一定要会变,那我宁愿输给了天下,也不愿意输给某一个人。我不容许自己以爱为名,拖累了他,那太自私。
  “赌注是什么?”沉默了很久,少清才无奈的开口,声音里夹杂着酸涩。
  赌注?我很认真的考虑了会,才举起手,笑言:“如果我赢了,带我走,陪我玩遍他最爱的天下,陪我一起酿酒,酿一壶你和他都想喝的酒。”
  “若是输了呢?”他的目光望着我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没有急着与我击掌为誓。
  “随你处置。”
  “好。”说着,他举起手,轻击我的手掌,慢慢的转而握住我的手。很紧很紧的握住,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这是一场无论怎么看都对他有利的赌约,但是我知道,唯有我才是最大的得利者。因为,不管输赢,眼前的这个男人都会想尽办法让我快乐。
  半晌后,他放开了我的手,忽然起身,拍了拍白衣上的灰尘。弯身捡了块扁平的石头,笑脸盈盈的看向我:“会不会打水漂?”
  我摇头,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我教你,总得放松下,崩那么紧会累。”说着,他不由分说的拉起我,塞了块石头到我手里。继续耐心手把手的教着:“这样握,然后用手腕的力量扔出去就好了。”
  顺着他的话音,忽然,石头飞了出去,接连而来的水瓢扰乱了一池静水,泛起阵阵涟漪,我抑制不住的轻笑出声。
  他似乎玩得不亦乐乎,我跟着他,有些笨拙的一遍遍学着他的动作,湖边除了刚才那些采莲女的歌声,还多了接连不断的朗朗笑声。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日头隐没在山后,我们一直笑着,笑得漫无目的,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些。弦月高挂在上空,宁静的氛围被慌乱仓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我和少清互看一眼,一起回头。
  瞧见不远处的快马正离我们越来越近,马上的人是德功,瞧见我们的身影后,他像是见到了救星,眉宇间的愁绪不见了,刹那就笑开了。
  “大少爷。”还没来得及跃下马,他就已经说开了。
  “你怎么来了?”少清的声音有丝慌乱,德功一直被他留在蓟都城,照顾夏侯府的人。此刻突然出现,不用细想,多半不是好事。
  果然,德功跳下马背,胡乱用衣袖抹去额间的汗,脸涨得通红:“大少爷,您可让奴才好找,蓟都出事了,御林军围住了夏侯府,三小姐和四少爷都被压进宫了。两位夫人没了主意,让奴才赶紧来找少爷回去。”
  少清闻言很平静,好像一切就在预料之中一样,只是眉头轻皱,看了我眼。我看着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资格耽误他,有好多话想说,最后只化成了一句:“自己小心。”
  “嗯。”他重重点头,抢过德功手上的缰绳,挥鞭而去前,只冲着德功厉声吼道:“你留下,好好保护默静,她要是有任何差错,小心你的命!”
  “是……”德功的回应听起来有丝怯弱。
  我第一次听到少清用这种口气对德功说话,以往他对自己的手下都亲如兄弟,一直都是个很温和的人。话音隐没在了马蹄声中,他走得很决绝,扬尘而去,如同以前的每一次,没有给我任何诺言。
  少清曾说,诺言二字,有口无心,他从来不说。
  那时,我不明白,是我一直没有懂过他。夏侯少清这样的男人,是适合一起生活的,而劭王……是用来刻骨铭心的。
  “柳姑娘,奴才陪您回府吧。”在一旁安静了会,德功上前,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没理会,索性就在岸边坐下了,面对他的困惑只回了句:“我想在待会。”
  “可是,入夜了,起风了,小心身子才是。”
  “是啊,起风了……”我自顾自的呢喃,眼神空洞的定在空荡荡的荷花丛了。
  那些采莲女都已经不在了,夜色下的湖水里只有一轮弯月,看得见,摸不着。我一个人,傻傻的坐了好久好久,这样的安静让我觉得好幸福,只想贪心的一直一直如此。没有纷争,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爱而不得,多好……
  突然的,有些想念那个人,我一直没有过问过我被少清带走后,蓟都劭王府是怎样的情形。他会找我吗?还是若无其事的继续他的霸业,显然皇上针对夏侯府的举动,应证着劭王已经蠢蠢欲动了。
  那个天子没有劭王得民心,朝野中更没有劭王的势力,无疑少清或许能帮他解决好多的麻烦。以我这些天住得那栋大宅子来说,少清是藏了不少实力的。
  混乱间,人人都带着面具而活,只有我无数次的被推上风口浪尖。
  傻吗?我不觉得,以诚相待,有何不好?可惜,我的结果却是看不懂任何人,就连自己都模糊了。

  半面妆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43章

  少清走后的这些天,意料之外的,我都睡得格外安稳。没有辗转,也没有惦念起蓟都的硝烟。
  我遣散了所有丫鬟,只留了德功一个人。日头落月儿升,日日更迭交替,我闲来便翻翻书册,打理满园的花草,自己与自己对弈,自己赏自己的琴声。
  一直没想到,我要比自己设想的坚强得多。一个人,无情无爱、无牵无挂、也无心无肺,就这么孤芳自赏着,竟然觉得那么的舒心惬意。于是意识到,原来人生不过如此,谁也绊不了谁,我们从来都只为自己而活。
  这份逸致与领悟持续到了第八日,少清典藏的书籍再也勾不起我的兴趣,那些花草在烈日下不堪重负,凋零萎谢。我的思绪突然被漫天铺地的思念取代,这思念来得那么汹涌,如同临阳仰止江的奔潮,滚滚而来,逃不开,挡不住。
  我坐不住了,一早将自己打点清爽后,就想着去外头散散心,只当是聊解相思。
  门边那道徘徊的身影,让我驻足观望了很久,看来,坐不住的人不止我一个。想来,这些天一直都没见着德功,我让他不必服侍的,可他也未免太听话了些。
  “你在等人吗?”他伸长脖子,不停的张望,我想,他这模样应该好些天了。
  “啊?”德功猛地转头,脸色不太好看,见到我像是很惊讶,片刻后,又稳住了气息:“没呢,只是屋子里待的发慌,出来透透气,柳姑娘起得好早。”
  “不是在等人吗?”我没顺着他的话题说,依旧执着在自己的疑问上,咄咄逼人。他愣愣的点头,眼神闪躲,我笑了,尽量放柔的微笑:“你家大少爷走了那么多天,你竟丝毫不盼他捎消息来吗?”
  “是……是啊,奴才正是在盼大少爷的消息呢。”
  他在撒谎,如果我刚才只是怀疑,那瞧见不远处正朝我们涌来的士兵后,我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也看见了,嘴角不自然的勾出笑容,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他的人来了,却不是少清的人。
  最前头马上那一身铠甲的男子,我是熟悉的,久别重逢,我们却谁都笑不出。
  “带柳姑娘上马车。”是班泉,他没有下马,只停在了我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望了眼,厉声命令。
  侍卫们是训练有素的,没有片刻迟疑,就上前将我推上了刚驶来的马车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我伸手拦住侍卫放下车帘的动作,目光炯炯,锁在德功身上,看得他心虚了,慌忙垂下头。
  “为什么?”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料到泄漏我行踪的人会是德功。
  “奴才只是不想死……王爷血洗了夏侯府,大伙都逃了……三小姐带着所有人逃了,可我娘不愿走,他们杀了我娘……是皇上救下了奴才,奴才……奴才若是不答应他骗开大少爷,奴才也得死……”他慌乱解释,断断续续拼凑出了始末。
  班泉冷哼了声,补充了句:“皇上还许了你荣华富贵。”
  闻言,我开口,声音森冷:“班副将,你曾说愿做一回柳默静的班泉,还作数吗?”
  “嗯。”他回答的毫不犹豫。
  “替我杀了他。”我说得很轻,没有起伏,指向德功。
  他脸色的血色顿失,不住的冲我摇头,惊恐的眼瞪得很大。
  “你答应过少清,如果我有丝毫损伤,拿你的命来抵。”这就是理由,杀他的理由,而后我放下车帘,静静的端坐在马车内,一直到外面静了,马车慢慢的驶离。
  不是非要拉个陪葬的,只是我容不下叛徒,少清待他亲如手足,信他如信自己。他却不为忠、不为孝,轻而易举的卖了自己的主子。我恨透了为了那些虚浮的东西,覆灭自己的人,呵……荣华富贵,当真重得过一切吗?
  “为什么不是让我放了你?”一道低沉的嗓音,传入幽闭的马车内。
  是班泉的声音,我能听见沉稳的马蹄声就在一旁,紧挨着我乘坐的马车。我掀开眼帘,慵懒的,沉默了会,笑说:“你会放了我吗?”
  “不会。”他回答的很直板,一如他给我印象,是个尽忠职守的臣子。
  “那我何必开口,让彼此两难。”我还是笑,想起了他的箫声,悠悠切切,恍如还是昨日。
  “可我会誓死保护你,柳默静死,班泉也死;柳默静生,班泉以死谢罪。”铿锵有力的誓言在耳畔响起,不是风花雪月的浪漫,而是尔虞我诈中突然而现的君子一诺,那么真挚。
  “马车会驶去哪?”我笑问,眉宇间多了宽慰。
  “皇宫,保驾勤王。皇上允诺末将,若是江山保住,会留劭王一命,大公子和劭王任您选择,从此不再刁难。”
  这就是他的原因,抓我,放我,全都是为了保护我。一场豪赌,赢了就是一生的逍遥自在;输了他也会寸步追随。我想,班泉是笃信劭王不会伤害我的,不然君无戏言也罢,他万万不会冒这个险的。
  我再次软下身子,窝进凉席铺就的椅中,又闭上了眼,只道:“你不用为我死,我只求你这一路,每到一站休整小歇时,都能为我吹一曲箫。”
  班泉的箫声一如当初,没有点滴杂念,如我所求,一路伴我入了蓟都城。
  马车驶近蓟都城门的时候,天色还没亮透,押解我的侍卫们看起来都有些疲倦。唯有我,刚在车内睡了饱饱的一觉,醒来时,发现今儿似乎是个阴天。笼压而下的云层,遮蔽了东出的日头,也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风很大,穿梭在护城河旁的竹林里,恍如哀鸣。
  城门口比起以前多了好多守卫,见了我们,立刻正起精神,不敢松懈。城门尚还紧闭,领头的护卫握紧长矛,正声问:“哪来的?”
  “让开!”
  班泉并未说话,开口的是驾驶马车的侍卫,话说得很简洁,却透着气势。
  无奈城门外的护卫纹丝不动,固若磐石,连眉都不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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