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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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王朝-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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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风呢。”

冯保又磕头:“老祖宗,你教我一句话,就受用一辈子,这会你再教我一句。”吕芳看冯保,笑:“司礼掌印就缺一个玩艺儿,没男人那玩艺儿,你得和辅臣勾搭,结成死党。”冯保问:“那我就得讨好高拱了?”吕芳笑一笑,摇头,轻声吐气:“不,是张居正。”

冯保来到西庐,老远就叫:“太子!太子!”

高拱、张居正、高仪三个人瞅着他,不吭气儿。朱翊钧喊:“大伴儿,我在这儿!”冯保拎着一个食盒,放在一边,搬来小炕桌,顺手就把几沓奏折扔在炕上。高拱瞪眼看着,冯保不理高拱,给皇上搬好炕桌,再从食盒里拿出饭菜摆上,给朱翊钧吃。

朱翊钧对高拱行礼,对张居正行礼,说:“高大人,张师傅,你们也吃点儿东西吧?”高拱摇头,吃不下。张居正点头:“太子,你吃吧。”高仪对他笑笑。朱翊钧就坐下吃东西,吃得也不踏实,时不时地看着三人。

这会儿冯保过去了,从炕上拿起奏折,两手捧着,一沓一沓地捧在手里,对张居正笑:“高大人、张师傅,这可是咱大明朝的命脉啊,能摆上这小桌的,就是大明朝的大事儿,真是对不住了,不知把这放哪儿?”

高拱看着他,笑一笑:“也没什么要紧的折子,就放在一边儿吧。”张居正过去,从冯保手里接过折子,笑笑说:“我来安排吧。”张居正就把折子放在桌角。高拱冷眼看着张居正,不喜欢张居正讨好冯保。冯保是个大珰,马上就要做司礼掌印太监了,内阁辅臣一定得限制他、训斥他,不容他在皇宫内作威作福。

高拱正要说话,就听得角楼上的钟声震响了,这是丧钟,高拱一屁股坐在炕桌上,三个辅臣都放声大哭,朱翊钧也哇地一声哭起来。

天亮了,隆庆皇帝咽气了,他瞪着眼,死不瞑目,还盯着他的宫殿,看着他的女人,放不下他的大明王朝。

第三天晚上,首辅高拱请次辅张居正和辅臣高仪来府中议事。

高拱请两人小阁静坐,命家人治好几道精致小菜,摆放阁内。家人退下,阁内就只剩下三人。高拱请二人入座,说:“皇上只有九岁,大明朝的担子就着落在我们三个人身上了,我请二位来,单说一件事,怎么振兴大明朝。”张居正、高仪点头。高拱说:“太岳兄,你是皇上的讲学老师,皇上只有九岁,你要教他,做一个圣明君子。”张居正点头。高拱说:“绝不能让他像先皇一样,只会玩乐,我们要行新政,让大明朝中兴。来,为这个,我们干一杯。”张居正说:“大行皇帝刚宾天,我们内阁阁臣就喝酒,不好吧?”高仪点头:“是不合适。”高拱一笑:“做大事,不拘小节,先喝一杯,我有话要说。”

高拱说:“大明朝坏就坏在阉党擅权上,这些狗东西变着法儿哄皇上,贪淫乱、玩女人、弄珠宝,这些事儿皇上一学就会,一会就贪,一贪就不可收拾,大明朝还有救吗?要紧的,就是要这些大珰一个个老老实实,皇上一登基,我们就要给那些大珰一个下马威,杀杀他们的威风。”张居正问:“新郑兄想怎么干?”高拱猛地站起来,大声说:“先杀他一个下马威,拿掉冯保,换一个老实的大珰!”

张居正和高仪没出声,按旧例,新皇一登基,侍候他的大珰冯保就可能做司礼掌印太监。冯保跟新皇帝从小就在一起,新皇帝口口声声称他为大伴儿,不等他做司礼监就把他拿掉,这行吗?高拱说:“皇上身边不能有专横跋扈的大珰,大明朝历十二代帝王,细数数,有多少是栽在这些大珰身上的?拿掉他,把他打发去南京看坟,他要不服,就宰了他!”

张居正和高仪看着高拱,很意外,无话可说。

高拱逼问:“太岳是不是舍不得,不愿意拿下冯保?”张居正面不改色,微微沉吟着:“为什么要拿下冯保,新郑兄,你说说看。”高拱有点儿生气:“他与皇上有感情,是司礼监里最有主意的大珰,让他在皇帝身边,就会把皇帝带坏。”张居正说:“我不这么看。”高拱冷笑:“那你说说看。”张居正说:“我跟新郑兄的看法不同,我说要保住冯保,冯保新任司礼监掌印,也坐不稳,要是内阁阁臣支持他,支撑他,他一定心怀感激,跟我们同心。”高拱反讥:“我们需要冯保跟我们同心吗?”张居正说:“需要,大明朝经过了十二代君主,辅臣跟内宦总是明争暗斗,耗了多少精力,就不能同舟共济吗?”

高拱冷笑:“同舟?大明朝是一只破船,天上风狂雨骤,河里狂风巨浪,你想同舟,他会和你同舟吗?共济?你想去哪儿,他不想去。你想要的是大明朝,一个兴旺的大明朝,他可不想。切掉了做男人的那玩艺儿,他从来就没想过再做人。你想要的,他都不要,你不要的,他全想要。大太监王振弄乱了一个朝代,辅臣算什么?只是他的口中食,门下狗。”张居正说:“我从来没和新郑兄争论过,但这一回,我和你想法不一样。皇上刚刚宾天,天子继位,要先稳下来,才能行新政。”高拱怒声大喝:“能稳得住吗?大明万历一朝,只要有冯保,就没法行新政,你是不是想和冯保狼狈为奸?我知道,你曾经向他递过‘晚生’的帖子,你想跟他内外勾结,为祸大明朝吗?”

这句话很伤张居正的面子,张居正做国子监司业时,是高拱的副手,他曾给司礼监禀笔太监冯保上过“晚生”的帖子,这事儿做得不光彩,朝中官员人人皆知,但高拱不该拿这事儿来责备张居正。

张居正脸色苍白,站起来:“我跟冯保没有勾搭,他是他,我是我,我不主张拿掉冯保,那样会让新朝不稳的。”高拱大声说:“要想中兴大明朝,就必须拿掉冯保,你要行新政,最后的阻挠就是冯保!太岳,你就说一句话,跟不跟我一心?我们三个人下决心,就是要拿掉冯保!”张居正无奈地点头:“你愿意这么做,我听你的。”

三个人说定,由高拱授意他的门生,上奏折列举冯保几大罪状。张居正要乘给皇上讲课时告诉皇上,冯保是大奸大恶,一定要拿掉他。

高拱请兵部尚书谭纶来府密谈。谭纶是一个奇人,上阵杀敌,一战能亲手砍下首级几百。谭纶亲手制定一个规矩,每砍一个首级赏银三十两,后来这个规矩成了大明朝兵部的规矩。有人计算过,谭纶征战十年,砍敌首级二万余颗。谭纶又是一个文臣,能写诗,晓音律,吟诗舞剑,醉酒狂歌,拥美在怀,能这般狂放的,只有谭纶。

高拱说:“谭大人,特请你来,就为一件事,我想拿掉冯保。”谭纶双目炯炯:“为什么?”高拱说:“大明朝要想有好日子过,就得拿掉冯保。皇上小,没有冯保,他就会成为一个明君;有了冯保,万历就又会是荒淫好色的一朝。”谭纶沉吟,想了想,问:“内阁三人同心吗?”高拱摇头:“张居正不愿,但他说听我的。”谭纶说:“我愿帮你,要我做什么?”高拱大笑:“有你一句话,我心就放肚子里了,要是言官上奏,要治冯保大罪,谭大人肯暗中支持吗?”谭纶笑:“岂止是暗中支持,你要我上奏拿下他,我也没有二话。”

高拱派人去叫御史陈三谟来,陈三谟听说首辅呼唤,马上就来了。高拱劈头便问:“要你上奏疏,你敢不敢?”陈三谟谄笑:“大明满朝文武,老师要拿下谁,谁明天就得丢官,有什么不敢?”高拱看着陈三谟,陈三谟是他的学生,这人殷勤,时常在府门外静立,等高拱下朝归府,凑到轿前来说几句话,行个礼,起身就走。高拱奇怪,问他:“有事吗?”陈三谟一笑:“没事,只是想见见老师。”一听陈三谟这么回答,高拱就微笑,很满意。陈三谟问:“老师要拿下谁?”高拱一字一字地吐:“冯保。”陈三谟沉默了,他有个习惯,想事儿时两手拿起来如佛拈指,拇指不停地在食指的指肚上移动,像在盘算。陈三谟说:“老师,能拿得下冯保吗?”高拱冷笑:“拿得下得拿,拿不下也得拿,非拿下他不可。”陈三谟笑了,拍胸脯:“老师这么信任,交与我做。老师是想让他走,还是想让他死?”高拱沉吟:“你杀过人吗?”陈三谟摇头。高拱说:“往死里打,打不死,也把他打成残废。”陈三谟说:“老师,现在就动手吗?”高拱摇头:“不急,皇上一登基,冯保就该死了。”

张居正坐在书房里,师爷庞清、门客姚旷、心腹家人游七在门前静等着,等着张居正出来。可张居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足足坐了五个时辰,才喊:“来人!”

游七进去了:“相爷,你得吃点儿东西。”张居正说:“你下去吧,把姚旷给我叫来。”姚旷进了书房,静静地站立着。张居正说:“高大人想要拿下冯公公,言官中会有人上疏,列举他的罪状,这件事我可不想亲自告诉他。”姚旷静静地听完,说:“我明白了。”姚旷起身要走,张居正喊住了他,说:“你把这只玉鼎拿去,说是我送给冯公公的。”姚旷说:“明白了。”

冯保在皇宫后有一个府第,园子只比陈洪的差点儿,府里也有百十个人,丫头、小珰侍候着。冯保坐在太师椅上,徐爵进来,低声说:“干爹,姚旷来了。”冯保有点儿意外,姚旷这个时候来干什么?徐爵说:“姚旷说,张居正说了,皇上登基那天,言官会全都上奏折,要求治干爹的大罪,要一举拿下干爹。”冯保蹲椅子上,不坐,只是蹲着,像猴一样蹲着。别人讲话时,冯保常常闭着眼睛,咂摸、揣摸。冯保慢悠悠地说:“咱家还没掌印呢,就有罪状了?他想说咱什么罪呢?张居正让姚旷来,单只为告诉这件事吗?”徐爵说:“不是,张居正派姚旷来给干爹送礼。”冯保笑:“有意思,这事儿有意思,他送我什么礼?拿来看看。”徐爵双手捧着一个礼盒,把礼盒放在桌上,打开,一只小小的玉鼎摆在盒内。冯保说:“拿出来,拿出来,放在桌上。”玉鼎就摆在桌上了。冯保和徐爵就细看这只玉鼎,左右端详,上下观看。冯保说:“徐爵,你看我这人是只鼎吗?我是大明朝的鼎吗?张居正送我这只鼎,是什么意思?”徐爵长吁一口气:“张居正的用意很深,他说干爹就是大明朝的鼎,是大明朝的玉鼎,在他张居正看来,干爹跟他的心是相通的,能想到一块儿去。”冯保叹气:“可高拱想让我死啊,张居正他就不怕这一宝押错了?”徐爵笑:“干爹,没错,张居正看得准,他看准了干爹准是赢家,大明万历一朝,可不就是拿干爹当定朝的宝鼎?没错儿,他没弄错。”冯保笑了:“行啊,让姚旷进来吧。”

姚旷进了冯保内室,有点儿吃惊,冯保这会儿算不得大人物,但他内室摆满珍宝,琳琅满目。冯保对姚旷笑:“多谢张相爷,还派你来看我,真是高看我一眼。张相爷送我一只鼎,我可真得把它提拎在心上,我也有一件礼物要送给张相爷。”冯保回身,从一个箱子里拎出一个匣子,把匣子放在桌上,打开它。二人以为冯保是想送给张居正一件珠宝,就盯着看。开了锁,匣子里还有一只小匣子,再打开,里边放着几封信,冯保拿出一封信来。这封信很怪,信皮上无字,信封后的火漆已经变成暗红色,至少有几年不曾开封了。冯保把这封信交给姚旷,说:“张相爷送我重礼,我也要略表敬意,就把它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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