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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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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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呜呜哭着,边上的街坊忽然笑话开了。



  一人提着菜篮子择菜叶,笑哈哈道:“我说青娘,这么多年了,你还活在话本子里出不来呢,真当自个儿是那戏台子上的大小姐了?”



  “我呸!关你屁事,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去管管你家那臭男人的眼睛,少往老娘身上瞄!”名唤青娘的妇人闻言顿时也不哭了,只冷笑了声,扭头骂了回去,骂得那说话的人哼哼唧唧,将手里的烂菜叶子往地上重重一丢,转身进了门。



  青娘指着那门还骂,骂完了转头回去看儿子,突然冷静了下来,理理鬓角,挺直了腰板,再将面上泪痕抹去,面无表情地道:“还杵在这做什么,没的白叫人家看戏!”说完,她再不看儿子一眼,抬脚迈过门槛进了里头。



  坐在马车里的几个人,皆听了个清楚。



  绿蕉一脸骇色,小声嘀咕:“这妇人,也忒凶了。”



  “凶?”扈秋娘摇了摇头,“傻丫头,你这是没见过凶的啊。”



  俩人轻声交谈着,若生忽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马车里顿时一寂。



  外头的脚步声,就显得清晰了起来。



  青娘的儿子见母亲进了门,就跟没事人一样拍了拍衣裳,脚步轻快地朝若生一行的马车走来。



  到了近旁,他一弯腰,就将落在边上的书给捡了起来,抖抖上头的水迹,转身便走。



  脚步声响了一会,突然没了。



  若生微疑,不由得将方才闭合的窗子重新推开了去。



  ——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正定定站在不远处朝着马车看。



  这原没什么,可若生却惊讶的发现,这青娘的儿子,竟生了一副极好的皮相。就这么不吭声静静站在那,活像是个姑娘家,眉清目秀。漂亮得很。



  他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不躲,直接看了过来。也不知是瞧见了什么,忽而眉头一皱。抱着书转身走远。



  若生望着那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暗自感慨,这小小的望湖镇里,竟还有这般容貌的母子俩。



  正想着,老吴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身后果不其然跟了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妇人。



  走得近些,若生就发现那妇人面上涂了厚厚一层白粉,偏底下皱纹丛生。沟沟壑壑,根本涂不平,看起来十分怪异。



  “姑娘,人来了。”



  “撩了帘子让人上来说话。”扈秋娘在旁按照若生的意思吩咐道。



  绿蕉就去将帘子打起,让吴亮的媳妇郑氏进来。



  郑氏扫一眼马车内,见只是几个姑娘家,不由松了一口气,可想到外头还有老吴几个,这口气就又提了上来。



  “吴亮是你男人?”扈秋娘问。



  郑氏一愣,“吴、吴亮?吴亮是谁?”



  扈秋娘冷笑:“少打马虎眼!”



  郑氏瑟缩了下。但仍嘴硬着:“什么吴亮不吴亮的,我真不认得……”



  “吴亮你不认得,那吴秦跟吴泰呢?”若生懒懒靠在那。漫然发问。



  郑氏闻声,面色微变。



  因若生一直戴着幂篱,加上穿得不普通,郑氏一直没大敢放眼去看,这会一听声音竟像是个小姑娘,不觉弄不明白了,又听她提了自己的两个儿子,知道是瞒不住的,只得硬着头皮答:“那是老妇的两个儿子。”



  若生不动。



  郑氏有些慌张起来:“劳姑娘宽限几日。这银子且等我们凑一凑,再还您……”



  一宽限。自然就是跑了。



  何况若生这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不会应允这话。



  郑氏应是被追债追得多了。形形色色的人皆见过,这回见只是个小姑娘,心底里其实并不大畏惧。



  “银子的事,好说。”若生悠然开口。



  郑氏大喜:“多谢姑娘!”



  “慢着。”若生笑了下,“我只说好说,可没说答应。”



  郑氏微僵,“姑娘,实不成,您这银子就去找老妇那死鬼男人要吧,到底是他借的,不干我跟儿子们的事啊……”



  若生咯咯笑了两声,忽然吩咐扈秋娘跟绿蕉道:“你们先下去候着吧。”



  “姑娘,这怎么能行?”扈秋娘跟绿蕉异口同声说道。



  若生却只摇了摇头:“下去候着吧。”



  二人无法,只得先行下了马车就站在窗子边候着。



  郑氏则见身形高大的扈秋娘下去了,心中愈喜,觉得只一个小丫头怎么也能搞定了,正要出声却不妨耳边传来一句,“那雀奴呢?”



  她当即瞪大了眼睛。



  若生嗤笑:“怎么,你卖了她,竟也会于心不安?”



  郑氏多年不曾听到过雀奴这个名字,这会骤然听闻,只觉心神不宁得厉害,又看看跟前的人,若雀奴活着,应当也差不多是这个年岁,不觉无措起来,“你……你难道就是……就是雀奴?”



  若生怔了下,索性将错就错,“你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见着我吧?”



  “竟真是你?”郑氏一屁股摔了下去。



  若生冷笑连连:“你将我卖给了谁,你可还记得?”



  郑氏误以为她真是雀奴,见马车内布置华贵,坐在那的少女身上衣着更是不菲,愈发慌乱,当即哭道:“怎是母亲卖的你?母亲若有法子,又怎舍得那般做?不过是你父亲逼的不得不做,母亲这心里,日日如刀绞一般啊!”



  “我问你,记不记得将我卖给了谁!”若生咬牙问,“你怎么能将我卖给他?”



  郑氏瘫在地上哭,“母亲只知刘大人是个好人,想着你去了也能过好日子,这才狠下了心肠舍了你……”说着,她忽然看向若生,“你看看你如今这穿的用的,还能呼奴唤婢的,若没有母亲当年那狠心一舍,你何来的这等好日子?”(未完待续)
第064章 选择
  言罢,见若生不说话,她就又哭哭啼啼道:“母亲只得二子,膝下无女,当年一见着你就觉得是从自个儿肚皮里爬出来的一般无二,若非你父亲不堪,母亲那就是卖了自己也不能将你换了银子呀……”



  哭着说着,她将昔年卖了雀奴的事尽数推给丈夫吴亮,只把自己往那心底纯善的好人说。



  若生隔着轻纱冷眼看她,只觉耳边声音聒噪不已。



  郑氏只怕是心存侥幸想蒙混过关,可一个连结发多年的丈夫都能被她弃之如敝屐,对一个本不是她十月怀胎所生的孩子,她又怎么可能会真心相待?



  即便此刻坐在马车里的人就是雀奴,也断不会相信郑氏说的一个字,更不必说此刻呆在这的是连家的三姑娘若生,而非雀奴。



  若生尤其不喜这般敢做不敢当的人。



  人有好坏善恶,可有些人就是坏那也坏得坦坦荡荡,这样的人,你能恨,却不会像面对郑氏这样的人时厌恶到骨子里。



  又听两句,若生不愿意听她胡说八道了。



  她抬脚在地上重重一顿,扬声冷笑:“刘大人是个好人?”



  郑氏的哭声一滞,而后再起,双手拍打地面,一副委屈不已的模样:“人人都道那刘大人是青天大老爷,是个秉性刚正不阿的人,母亲不过是深宅妇人,自然就也这般以为了。”



  吴家富贵的时候,她身为吴亮的正房太太,那日子也是过得风风光光的。



  面上涂脂抹粉,用的都是百年老店里最好的胭脂水粉,那赤金的头面更是一打一副,金楼的师傅见了她个个点头哈腰。身上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拣了贵的买?日常也不过就是同那些个富太太一道凑桌马吊玩耍,她一扬手。袖子微微往下一滑,就露出腕上滴水似的翠玉镯子来。羡煞一桌人。



  可那样的好日子,早就如同过眼云烟一般散去了。



  而今的郑氏,也不知是不是在市井陋巷里呆得久了,动不动便摆出一副泼妇模样来。



  她明明在哭诉,但这哭得也叫人听着不痛快。



  若生兀自扭头朝着格窗看去,心道郑氏跟吴亮夫妻二人当年正是好银子的时候,身边只一个雀奴,定然不会胡乱换个几十、百来两的就将人卖了。瞧郑氏如今这嘴皮子还能这么利索。当年这价钱,她定然也谈得高高的。



  那刘大人若只是一方小县令之流的芝麻官,想必是拿不出银子来的。



  所以,郑氏口中的刘大人,只怕官职不低。



  想到这,若生不免有些齿冷。



  大胤的天下难道就叫这些个东西来保来兴?



  从马车上的小窗子望出去,外头天色蔚蓝,日光和煦,一派安然景象,可这平静底下藏着的。却是肉眼看不见的污垢,像冰冷湿滑的苔藓一般,一点点将大胤王朝吞噬殆尽。



  她悚然一惊。不由得闭上了双眼。



  良久,她问郑氏:“你可知道,刘大人如今当的什么官?”



  郑氏闻言,抹着眼泪透过手指缝偷偷看了她一眼,只当她是想同自己显摆那刘大人如今高升了,连带着鸡犬升天,连她也说话响亮。郑氏心中不屑,低垂着的眼睛里闪过鄙夷之色,等到抬起头来时。她又成了原先那委委屈屈的老妇模样。



  她揉着红肿的双眼,带着格外浓重的鼻音道:“刘大人如今是咱们平州的刺史。自然不同往昔……”声音渐微,郑氏突然将手一移。似想起了什么要紧的大事一般盯着若生说,“你今次来,是大人的意思还是?”



  若生恍若未闻,只咬牙道:“平州刺史?”



  “你不知?”郑氏诧异地脱口而出。



  不等她多想,若生霍然站起身来,扬手指着她的鼻子问:“我娘的墓在哪?我要带她走!”



  郑氏的身子猛地僵住,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话来。



  若生心生不安,“说!”



  郑氏这才小声答:“没有墓……”



  “没有?”若生面色惊变。



  “兰姨娘是火化的……”她声音愈低,也不知是惶恐,还是不愿意提起雀奴的生母生怕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厌憎之情来。



  若生低头看着她,几乎是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明明知道她是东夷人!”



  在东夷人的习俗中,人死后若不能入土为安,当永世不得超生。东夷人信奉人有轮回之说,一个人即便是死了,灵魂仍存,如以烈火焚烧尸体,其内心必痛楚万分。



  所以当年她跟雀奴偶然谈起父亲时,在纸上写了火化二字后,雀奴的面色登时就变了。



  若生不敢想,她若知道生母死后是被郑氏一把火烧成灰烬的,心中该有多少难过。



  她死死盯住郑氏,仿佛要从她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那目光太过炽热,即便隔着一层纱,郑氏也依旧像是被烫着一般瑟缩了下,可她那张嘴里仍在狡辩:“母亲我当年见过的东夷人,也就只你兰姨娘一个,怎知东夷人是如何办那身后事的……”



  “骨灰呢?”若生没搭理她。



  郑氏讪讪地笑:“全洒在兰姨娘最喜欢的那片花下了。”



  “洒在花下了?”若生的声调平静如水,“是根本就不曾命人拾过吧。”



  郑氏立即反驳:“自然是收了的!”可面上眼神虚浮,底气不足,再假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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