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又度玉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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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又度玉门关-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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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雪地白芒中而来的数道身形影影绰绰,蹄音戛然而止,马上骑士翻身落马,动作极其协调有序。狂风与飞雪捶打着这些人,但他们皆无动于衷。
  羌浅在暗处凝视着这群陌生的人,极力压低了自己的呼吸。
  这些人的须发上都挂着冰晶,阴冷的脸上泛着森森寒芒,他们的周围仿似凝聚着一层层冰冷的杀气。
  唐苏虽也曾让羌浅感到杀气,但这群人的杀气却与唐苏截然不同。唐苏只是怒极,而这群人给羌浅的感觉则是他们可以随时随地肆意杀掉这世间任何的生灵。
  队伍中为首的一人沿着雪地上的血迹走向了唐苏的马儿,又在血迹消失处转身面向废墟。接着,这队人马在为首之人的带领下齐齐伫立在废墟之前。
  羌浅暗道“不好”,额上冒出了冷汗。她对这群人的身份仍然一无所知,但她觉得自己若是与这些人正面交手绝对不会占取上风,更何况现在她身边还有一个重伤昏迷的唐苏。
  显而易见,这群人正是为唐苏而来。
  队伍中为首的那人年逾不惑,身材高大双肩宽阔,一对鹰目凛然生寒,面上不尽沧桑之感。他挥手比了个向前的手势,立于他身后的一众人等便兵分数路向废墟深处挺进。
  羌浅与唐苏藏身之所就在废墟之后屋脊塌陷后的角落中,这些人仔细搜寻,必然会发现她们的身形。心脏开始狂跳不止,羌浅的衣衫被汗水浸湿,似已完全感觉不到冬夜的寒冷。她深知这样下去她与唐苏只有坐以待毙,可她却又不能在一霎间想出脱身之法。
  脚步声已近在咫尺,羌浅仍是无计可施,但她的身侧在这时竟遽然有了动静。羌浅诧异回眸,却见唐苏已转醒过来。唐苏转眸瞥羌浅一眼,目光意欲不明,挣扎着紧握住了手中剑。
  这轻微的异响同样惊动了正在四下搜寻的人马,羌浅再回首时已被明晃晃的剑刃惊得呆住。十数条矫捷的身影便有十数柄精光闪闪的刀,十数柄耀着寒芒的刀在同一时间指向了她与唐苏。
  然而唐苏不惊反笑,慢慢站起了身子直面众人,目光在众人身间持续游移。忽地,她扬起手中紧握的小剑,不要命地发动了以寡敌众的进攻。
  刹那间,无数道刀光划过天际,羌浅亦被卷入了本不属于自己的战争。但她已没的选择,只能同这队骁勇剽悍的人马展开殊死搏斗。
  这些人的刀锋紧罗密布地出现在羌浅能到达的所有角落,好比一张无际的网将她与唐苏二人死死笼罩。羌浅在游走中亦不断为唐苏解围,而唐苏虽奋力而战,却不理会羌浅的处境。
  她像是希望羌浅毙命于乱刃之下。
  紧密的劲风在羌浅胸前身后穿梭,她逐渐分不清眼前的是刀光还是雪色,在转身之间便被一束自左至右袭来的刀风撩到了左肩。
  衣衫被刀尖挑出了很长一道裂口,羌浅的肩头一阵刺骨之痛,锋利的刀划下很深的伤口,伤处开始不断有鲜血渗出。剧烈的痛楚从左肩处向周身蔓延,羌浅难忍疼痛趔趄一步,背脊撞向了废墟塌陷的土墙。
  她的余光恰巧落向唐苏,却见到唐苏剑芒飞旋亦在急急后退,而她的另一只手中已在不知何时多了一枚似是铁质的圆球。土墙在猛烈的撞击下即刻碎裂成了数不清的土块,而羌浅则跌进了废墟中的积雪与尘土中。
  正在此际,羌浅却听到了废墟外倏然发出了石破天惊的爆裂声,随后便是令人眼前一片恍白的光晕弥漫天空,马队众人在嘶吼声中统统丢弃武器,双手捂住了眼睛在地上翻滚。
  羌浅身在废墟之内,爆破声与强光没能对她造成多大伤害,相反的方向,她却看到唐苏一步一晃地跃上骏马飞一般奔离了此地,一瞬隐没于皑皑雪色。
  眼见唐苏逃离,而对方众人又在顷刻失去武力,羌浅没时间再去多想,奋不顾身地爬出了废墟,向着前景不明的一方天地拔腿就跑。

  ☆、第7章 杀人的官

  纵然对今夜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头绪,但羌浅仍暗自庆幸——庆幸自己的逃出生天。
  莽莽的雪地中印上了一串深浅不一的足迹,凹陷的足迹中偶然还有血滴的点缀。眼皮愈发得沉重,脚步愈发得凌乱,羌浅肩头上的伤处在冰冻极寒下只令她痛不欲生。
  可她却不敢停滞步伐,只因她不知自己是否已完全脱离了危险。
  于是她只有前行,前行到体力耗尽的那一刻为止。
  当天地万物在羌浅的眼底融合为一片分不清形体与状态的彻彻底底的白泽时,她的眼前却突然惊现出一抹忽明忽暗的微光。
  颅内嗡嗡作响,身间脱水脱力,羌浅已没气力再度运转思绪。
  有光源的地方就应有人,有人的地方就应能得到救助。
  这已成了羌浅心间唯一的念想,她亦带着这份信念强忍住苦痛,继续迈开万般沉痛的步伐,在漫天飞雪中向那束带给她无限希望的微光前进。
  眼前迷迷蒙蒙的一片惨白,羌浅跌跌撞撞接近了光源的领地,一道高耸的树篱却赫然横在了她的面前。
  微微闪烁的光亮来自这道树篱之内的院落,院落之中有一所覆着厚厚白雪的小宅。羌浅用尽了最后的体力跃过了这道篱墙,一步三晃地跌倒在小宅的屋檐下。
  灯火即是自小宅的窗边射出,屋子内正有一道似是伏案的人影隐动。那人影像是也察觉到了院落之内忽然发出的不明之音,身形一转掩住了跃动的烛光。
  羌浅肩上淌下的鲜血零零落落飘扬在雪中,她的左臂已无法活动自如,她的神思也已混沌不清,但她仍然用颤抖的双足支撑起身子倚在了房门上,接着抬起右臂叩响了小宅的木门。
  小宅内传来了一阵似是利物撞击木器而发出的轻响,但这声响与呼啸的朔风相较实在是微不足道。
  门栓“啪嗒”跌落,房门忽而在声响过后向内敞开,羌浅的神绪亦在此刻全然断散,身子在无以借力之下直接跌进了门内。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了一袭清雅的衣袂与一束冷冽的眸光,而她的身躯则不受控制地撞向了地面,意识也在此际戛然而止。
  羌浅不知道,在她入门倒地的那一刻,一朵散发着奇异幽香的青莲亦从她随身的包裹中滑落。
  ……
  羌浅并非是从痛楚中惊醒,幽幽转醒时,她正仰面躺在柔软的卧榻上。
  睁开双眸,她只感到了左肩伤处微微的涨麻感。身下的床榻绵软而舒适,被褥里暖洋洋的热度亦令她甚感满足,而她睁眼所见的屋内一隅也是素雅而典致。
  努力从浑噩中清醒,羌浅环目四周的同时也回忆着先前的一切。自己身处的地方似乎就是当时她闯入的小宅,房间陈设简致,视线可及四角,似有淡淡的药香弥漫,只是此时房间内却只有她独自一人。
  一手撑着坐起了身,羌浅用手去探肩头的伤处,却发现深长的伤口竟已被包扎止血。她在无措中又觉感激,心想定是这小宅的主人救助了自己。
  勉强下地走至窗前,黑夜已逝飞雪已停,眼前不过一片白芒,除此之外便一无所有,天地间宁静得颇让她感到意外。
  或许是认为自己总算脱离了未知的危险,羌浅在窗边长舒了一口气。未及去想这屋子的主人是何许人也,她已想到了另一件事,她正是为了这件事才要到这片荒芜的土地来。
  她要将七心莲交还给真正需要它的人。
  随身的包袱被放置在桌上,羌浅慌忙奔向桌子。包袱已散开,布料上散发着被七心莲浸染的隐香,当中的物事零乱不全,大概有些东西已在她与那队强劲的人马交手时遗失。
  羌浅将所剩的物事一样样取出,望着已空空如也的行囊,她呆立在桌前,一下子慌了神。
  七心莲,又一次从她身边不翼而飞!
  怎么会……会丢在哪里……羌浅不断思索着所有的可能性,满身大汗地翻遍了室内的每一个角落,可七心莲就是藏匿得无影无踪。
  她焦急地冲出了屋子,想要去搜寻来时的路。但当她站在万顷银霜中央,却只感到彷徨。四面八方全部是如出一辙的银白,没有边际的天地在远方融合,空旷的四野仍只有她一人,她根本无法辨认方向。
  心越来越慌,羌浅不知自己的目光应停留何处。突地,无意识的垂眸让她在慌乱中见到了雪地上的两道痕迹。这两道痕迹比一人稍宽,像是车辙所留,绕过房屋一直向远处延伸。
  羌浅沿着这两道痕迹绕到了小宅后,眺目远望,建筑群落的轮廓竟若现于雪中。不由自主地想到这印痕或为此间主人所留,羌浅提足朝那个方向走去。
  ……
  接近建筑群落的一路虽被积雪掩盖却仍异常平整,羌浅没有见到一个人,两道车辙间印上了她的足迹,苍茫的雪地上只有她自己能听到足下的踏雪之音。
  这些建筑均颇具规模,巍峨矗立在平原上,极似一方势力的领土。只是即使在这里,羌浅仍旧没能看到任何生命的踪迹。车辙印痕仍向内伸展,羌浅犹豫片刻,还是走入其中。
  一阵冷风刮过,建筑屋顶上的积雪飘然而落,抬眸的瞬间,羌浅眼中忽地窜入了一个渺小的黑点。那是一个轻功无双的人影,几个起落便没入了最深处的建筑中。
  “师叔?!”羌浅诧异地即刻惊呼。
  在盗圣先生隐踪于惨不忍睹的屠场后,她又看见了他的身影在遥远的高处转瞬即逝。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师叔又在这里做些什么?她的疑问越聚越多,太多的不明所以只令她头脑发胀。与其这样思考想不明白的事,倒不如自己去看一看。羌浅三步并作两步,向距离自己最深远的那幢建筑奔去,那似是车辙的印痕同样向那里延展。
  楼宇的结构并不华丽,却自有一种雄浑之气。羌浅所立之处,应是这楼宇的后方。被积雪覆盖的石阶一旁有一道缓坡,车辙印痕自缓坡向上,消失在楼宇之内。
  这时天色逐渐暗淡,夜晚很快降临。羌浅跃上石阶,小心翼翼自后方进入。廊内燃着烛火,但整栋楼宇仍是静悄悄的毫无响动,盗圣先生也全无影踪。
  走廊转折处连接前厅,她快步走向前去,视野在夺目的光火映照下豁然开朗。
  豁然开朗的同时,她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厅中有人,且有至少数十人。数十人手中就有数十把利刃,数十把利刃不约而同反射着厅中壁上的烛火,是以前厅看来会如此明亮。
  羌浅怔怔看着这些人,顷刻忆起雪夜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这些人正是因追击唐苏而与自己交手的队伍!
  这些人的目光无一不透着狠绝,如今这数十道目光齐齐凝在了羌浅的身上,就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羌浅早已傻了眼,僵硬地扭动脖子看向不远处。
  与这些人留有距离相对而坐的是另一个人,一个显而易见正孤身一人与剑拔弩张的众人相持的人。羌浅的目光尴尬地与之相交。
  一袭清逸白裘的少年人身侧再无他人,他就独自坐在那里,面容幽白清冷,如墨双瞳深不可测又出奇平静,仿佛早有预料羌浅的到来般波澜不惊。他的腿上仍盖有厚厚的毛毯,身下亦仍是令人不容忽视的轮椅。
  厅中的少年即是羌浅此行想要寻访的人,是她一心认为应当将七心莲还予的人。
  “戚……公子……”面对此种境况,羌浅早已不知如何开口,眼前一切只让她的思绪混乱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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