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颜和月妍同时“嗯”了声。
这一声“嗯”,让月妍心存疑惑,也让风雪终于想到了刚才从脑中一闪而过的东西。殊颜仍是那么恬淡地站在那里,没有觉得那一声“嗯”有任何不妥,亦没有丝毫的窘迫和尴尬。她将手里的盒子放在月妍手里:“看到你们幸福,我真的觉得很开心。”
月妍仍像小孩子似的咧嘴笑了:“谢谢你的礼物!”说着就要去拆开,殊颜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那么多礼物呢,等到最后再看我的也不迟啊!”说着牵起殊诺的手:“小诺,我们要走了哦!”
殊诺冲风阳摆摆手:“粉刷匠哥哥,再见!”
风阳抱了抱小诺:“小诺要听姐姐的话,不要再那么爱哭了,记住了,小诺。”他能感觉到,一场永远不会再见面的分别即将到来。
殊颜冲风远点点头:“爷爷,有空回老家看看吧!自由发展的旅游经济,要比受控制时好得太多了!再见!”
风远愣了。
“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殊诺握着姐姐的手,一蹦一跳地唱着,跳着,便回头冲风阳摆摆手。
就这样,人与人错过的感情和命运,永远地失去了交汇的时间、地点和从来不被认同的“缘分”这个东西。
“姐姐,以后真的能再见到粉刷匠哥哥吗?”
“当然能啊!等医好了小诺的眼睛,小诺就可以去找他了!”
“嫂子,她就是那个第三者,‘颜颜’,这是存在我哥手机上的名字,”风雪急急忙忙地对正打开礼物的月妍说道,“她是来破坏你和我哥的感情的!”月妍呆呆地看着盒子里的两条围巾,一灰一白——用情网针织成的——灰色的那条,赫然便是悬挂在“后天的后天”的橱窗里的那条——殊颜对爱情的信仰。
风阳打开铁盒子,拿出画,一张,一张,看完,久久不语。风雪见状躲过去看了起来:“这怎么画的都是殊颜的脸?最后一张,咦,他们姐妹两个和一个男孩子在粉刷墙壁,那个男孩子是你?哥,是不是?”
月妍将盒子里的信递给了风阳:“殊颜写给你的。”
远处——“姐姐,是不是小诺做过手术后就可以看到你了?”
“是啊,小诺!答应姐姐,康复后,不要放弃画画,好吗?”
“嗯!”
“风阳——我生命力曾如风一样的阳光:
朋友们常说,我的青春岁月太苍白,那么长的岁月里一直那么一丝不苟地爱着你,等来的,仍然终究不是你口中的那三个字。
放弃学业,离开家,离开朋友,独自一人,沐浴着如风一样的阳光,瞻仰着不可磨灭的爱恋。直到,看到你和妍妍一起走进来的温馨与幸福。
不要怪小雪了。
那晚,你的‘对不起’,洋溢在酒香和咖啡香气里的相拥相眠,已经足够,蔓延到那份爱里,让它不再有遗憾。
所以,这条悬挂在阳光里的‘情网’,就当作,我们之间最后的一点纪念,让时间虔诚地记住那些过往,送上我那场爱情里终于可以讲出的祝福,愿你不再孤单,愿你和妍妍就这样,幸福地牵着手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再见,小诺的粉刷匠哥哥!”
月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殊颜看上去那么地如风,因为她在用她所有的青春来爱如风一样的阳光,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风阳一直没有去医院看小诺,因为殊颜的心伤俱疲会让他更加痛苦……
风远冲风雪招招手:“小雪,走,陪爷爷回趟老家。”
“现在?可是今天哥哥结婚啊!”
“如果相爱,哪天都是大喜的日子。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村中过往追忆
“村子里的经济发展情况比你当村长那会儿好得太多了!你看大家现在一片和乐融融的,多好啊!”老村长对风远说话仍是毫不客气。风远回想自己当村长那些年的固执、偏激、保守和蛮横,不禁老脸发热。老村长继续说道:“只是离家人没机会再享这福了。真是可怜啊!”
风远奇怪了:“怎么说离家也是那么耿直的人,虽然我们两家一直不和,可是也不至于我一回来他们就不能享福了吧?!”
老村长悲悯地看着风远:“你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跟我来!”
于是,风家祖孙四人,被带到了离家的废墟。几个人看到眼前荒凉的景象,都呆了:“村长,这是怎么回事?”
“失火了!离家只剩下颜颜和小诺两个丫头了!那景象,惨啊!”
月妍攥紧了风阳的手:“什么时候的事?是我爷爷生日那天吗?可是殊颜明明说她的家人都在老家的啊!”
“颜颜一个人在太平间里守了一夜,天亮后大家伙儿帮着葬了老离头夫妻俩还有离嫂两口子,她就带着小诺转院了。”
风阳的眼前,那个有着怯怯的眼神的小女孩儿,与那个独自一人守着死去的亲人的女子终于交织在一起。
“原来殊颜的家就在我们老家,怪不得她不肯讲自己姓什么呢!”风雪突然说道。月妍诧异地问道:“你原来见过殊颜?”
“我只是打电话给她,警告她别妄想做第三者而已!”风雪若无其事地说道。
风阳冷不丁地问了句:“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啊!”
风阳缓听完,缓缓坐在残垣之上:“小雪,你怎么会知道颜颜的?”
“哦,两年前,你说是和嫂子吵架了,喝醉后才回来。我偷看了你的手机,看到了殊颜的短信,就冒充是她以前的同学,让她有空联系我。没想到她还真的打来了电话,但是一听我的声音就知道我是谁了……”
“谁教会你这些心机的小雪?”风阳恼怒地吼道,“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对颜颜做了什么?!”风雪自知理亏,心虚地低下了头。月妍坐在风阳身边,握住了他颤抖的双手:“告诉我,你和殊颜的过往,好吗?”
风远也和老村长一起坐了下来。
风阳九岁那年,风远硬是让他留了一级。刚升入二年级的殊颜怯怯想去问问教室里坐在阳光里的那个男孩子的名字,不料,风阳却冷不丁地回过头吼她悄无声息地是小狗散步。于是,殊颜在更加胆怯的同时,也看到了男孩子眼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孤独和倔强。
成了同学,殊颜终于知道了那个男孩子的名字,也知道了他的爷爷便是一直和自己的家人不和的风远。那似乎成为了一个八岁的女孩儿想要走近另一个小男孩儿却不得的最大矛盾。这样的矛盾一直持续到殊颜与凤阳共同的六年级岁月。
殊颜第二天便要代表学校去参加女子跳高比赛,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因为风阳也要代表学校参加男子跳高比赛,他们两个要一起走到比赛场地,然后与教练汇合。
如果,就那样一直走到比赛地点,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就谁都不会有遗憾了。可是,事实是,紧张的殊颜和小伙伴做在草地上,这么东聊西聊的,便聊到了风阳,殊颜不自觉地就蹦出了句:“真的好想与风阳走得更近些哦!”
年少的另一个女孩儿,直接便将“走得更近”定义为“喜欢”,然后悄然递了一张纸条给风阳,上写:“殊颜喜欢你哦!”然后才喜滋滋地告诉了殊颜并热切地等着她笑逐颜开地说“谢谢”。
可是,和一帮男孩子正趴在栏杆上看风景的风阳看完后便撕碎了丢向空中。
“写的什么?”男孩子通常要比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更爱表现出好奇心。
“她——”风阳指着楼下仰望着自己的女孩儿,“喜欢我!”男孩子们“嗷嗷”地开始起哄。殊颜的耳朵里,第一次体会到了真真切切的轰鸣声。她看了眼散散砸向自己的碎片,又抬头看向风阳。
她看到的,是一闪而过的不屑;他看到的,是满眼受伤的怯意。
她头也不回地跑向家中,他急忙叫道:“明天还有比赛……”喊声却被淹没在更多男孩子女孩子的起哄声中,而她的背影,因那些嘲讽的起哄而显得愈加柔弱不堪。
那场比赛里,输的是他。
是他的吼声激醒了不在状态的她;而她,只是站在场外怯怯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人世的悲凉莫过于独自面对亲人离世……
☆、后天的后天
只是殊颜又好像与以前不同了,进入初中后,一直埋头学习,哪怕在跳高训练的空档也总是抱着书本。这让同在训练队的风阳有些担心,偶尔也会在殊颜跑步跟不上训练队时拉她一把。那个女孩子没有再看过他一眼。
后来,一纸情书破坏了所有的平静。不过,不是殊颜传给风阳或者风阳传给殊颜的信件,而是一个无聊的发慌的女生写给她那所谓的男朋友的,并且无聊地提到了“二哥说殊颜喜欢喜欢他”这么一句,只是,无聊的信件到了班主任手里。问出了谁是“二哥”,接下来,便是自然不过的追究责任。
殊颜呆呆地看着班主任手里那被巧妙地折叠地只露出了那一句话的信,眼中素有的怯意在瞬间破碎。她决然地离开了训练队,整日埋头学习,仿若一个名副其实的书呆子。
当然,面对小诺时,殊颜才会像个正常的小女孩儿。十个月便学会说话想要握铅笔的小诺永远是殊颜心里的牵挂。可是已经三岁的小诺仍旧爱哭,这是在学校里已成为“书呆子”的殊颜最无可奈何的事情。
小诺拿着水笔在村子里一家刚刚粉刷过的墙壁上留下了自己的杰作,然后得意地特地拉姐姐来参观自己的作品,结果被户主一起狠狠地批评了一顿,殊诺看着人家凶巴巴的表情便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起来,户主认识不依不挠,才十三岁的殊颜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风阳的出现缓和了大家对立的紧张。他拎着一桶油漆,来到小诺面前:“我们再在墙壁上画一次好不好?”殊诺乐得眨巴着还带着泪花的双眼,接过小刷子。风阳又塞给殊颜一把:“一起来画啊!”
殊颜正在犹豫着,小诺已经乐颠颠地接过来塞给了姐姐:“姐姐,来嘛!”
“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风阳带着小诺边“画画”边唱了起来,小诺也甚是开心地学着他的样子“画”着唱了起来。
完工了,户主也满意了,殊颜牵着殊诺的手,看着面前衣服上满是油漆的风阳,却对殊诺说道:“小诺,回家了哦!”
殊颜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风阳:“粉刷匠哥哥再见!”风阳冲可爱的小丫头挥挥手:“再见!”
“之后分别那么多年,没有再听到过她的消息。”风阳点燃了一颗烟。
那分别的八年里,风远安排不爱呆在学校里的风阳转校,殊颜则因为成绩优异而跳了级,十六岁考入大学,20岁时保送上研究生。
那八年里,他与她的轨迹,丝毫不肯想干,直到,暑假时殊颜拎着袋子回家,在公车站牌下,一辆车默默停下。
她的眼中,依旧怯怯的,只是多了流转的芳华。
他的眼中,少时的不屑,狂傲,已经远远小于彼时的沉稳。
“颜颜,这是要回家吧!来,上车吧!”风丰,风阳的爸爸认出了已经出落得亭亭的殊颜,热情地推开了车门。
殊颜坐在后排,眼睛死死地盯着后视镜里的风阳。
风丰问殊颜在哪里念书,现在多大了,还有多久要毕业,殊颜抱紧了袋子,机械地回答着他的问题,却在看到风阳的漫不经心时,血液瞬间冷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