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天官- 第14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对于安排四郎尽早入学之事,王青洪便也不再犹豫。

两人说的热络,一时竟是没有留意到在旁的道痴正听得津津有味。

他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兴王世子的年纪。

宁王造反,兴王薨,正德驾崩,已继位的兴王世子成为嗣皇帝,进京入主紫禁城。

能被朝臣与*视为少年可欺,说明嘉靖进京时还未成年。大明宗室子弟,五岁请名,十岁请封,十五岁大婚。

这个成年的年纪,多是指大婚来说。如此看来,以上提及的几件大事,都会发生在三年之内。

大明官场向来是文官说话,武官与勋贵反而没有什么说话余地。

就算自己抱上未来皇上的大腿,可要是想靠幸进出仕,很难走到高位。

想要底气足,还是要靠自己,科举是条必走之路。

然而,科举又有籍贯限制。要是小嘉靖进京,自己却只能留在安陆应考,那还怎么抱大腿?

老爹与这纪先生说的,举贡之事,倒是一条更妥当的捷径。

道痴低下头,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等回到家中,道痴便去了桐院寻王三郎,提出自己的请求。他想要借王三郎学习四书五经与时文的笔记。

王三郎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招呼道痴随自己到书房,从书柜下拽出两个竹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全部都是王三郎的笔记,足有百十来本。

道痴见状,不由多看了王三郎两眼,生心佩服。

听说王三郎三岁开蒙,算算他读书的时间,不过九年。换成个成人,九年之间,记下百十来本笔记或许不稀罕;可对于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小少年来说,这其中的毅力与辛苦可想而知。

王三郎的手摸索着那些笔记本,脸上不禁带了缅怀之色。

道痴见状道:“三哥放心,我会仔细这些笔记,定会完璧归赵。”

王三郎忙摆摆手道:“四郎切莫误会,我不是舍不得这些笔记,只是想起在南昌府的老师,心有所感。这些笔记,有什么不懂之处你就来找我。等到笔记都看完,好生保存就是,不用送回来。等五郎大了,四郎将这些留给五郎就是。”

说罢,他就再也不看那么书,反而拉着道痴说起在南昌府拜的老师。

道痴对于王青洪在南昌府的生活也心有好奇,因此不仅没有不耐烦,反而时而接上一句,让王三郎有兴致继续说下去。

从王三郎的话中,道痴了解到,王青洪在江西官场日子并不好过。

先前在地方任上时还好,饶州府虽是三省交界,政务繁忙,不过王青洪正值壮年,还可以胜任,要不然也不会成绩不菲,从知州升知府,而后又升从三品参政。

可自任参政后,就到了南昌,就同地方上迥然不同。

宁王府在南昌开府百数十年,开枝散叶,成为宗室大藩。从宁王府分出来的郡王、将军、中尉数以十计。

宁王府的势力,在南昌风头一时无两。

“老师丁忧还乡,守孝不出,除了家人与弟子,鲜少见外客,再没人能挑出不好,宁王府却是跋扈,硬是将老师请进王府宴饮,次日老师方归。而且还带了美婢出府。士林都说老师好色贪杯,违了孝道,我却晓得老师不是那样人,他定是被逼的。老师就是南昌人,妻儿亲族都在南昌,不屈服宁王府,又能如何?坏了名声,为士林不容,便也只能依靠王府。”

王三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到最后已经带了愤愤:“幸好兴王府才开府一代,子嗣亦不繁盛,要不然安陆州百姓苦甚!”

道痴听着,心却跟着沉了下去。自己便宜老爹还算谨慎,同宁王府扯不上干系;三郎那便宜师父,显然已经从逆。

从逆造反,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要是旁人抓住这个说事,王三郎能不能保全性命都两说,仕途上更是没指望。

“三哥拜师之事,可否众所周知?”

道痴沉声问道。

王三郎点点头,带了几分涩然道:“老师丁忧前为正二品由督御史,关注的人自然多些。父亲虽没有摆酒,可官场上多是得了消息,送了贺礼上门。”

道痴听了,看着王三郎,真是无语……

第十九章 不留爷处爷不留

当天晚上,耦院书房的灯亮了许久。

道痴打着哈欠,从书房里出来时,心里已经踏实许多。现下说什么乡试、会试还太遥远,首先要看童子试。

童子试考三项,八股、诗词、策论。

策论不过是文言版的议论文,对于通过后世应试教育的道痴来说,并不算难事;八股有定制,熟能生巧;唯一完全需要主观发挥的就是诗词。

人都有取巧之心,就是道痴脑子里也记得太祖与大将军几首耳熟能详的诗词,还有就是《红楼梦》里的诗词,可事情哪里会有那种好事,出的诗词题目会是这几首?

可只要将诗词当成八股来看,未尝没有取巧之道。拼拼剪剪,内涵且不说,平仄韵律叫人挑不出错处来,也不算什么难事。

至于王三郎拜师之事,道痴揉了揉太阳穴。

王三郎还看不出李御史的险境,王青洪却是能看出来的。可世人讲究尊师重道,王三郎已经打上李门弟子的印记,想要消弭谈何容易?

若是在乡间籍籍无名还罢,只要走上官场,总会被人翻出来。想要淡化李门弟子的印记,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另外拜个老师,而且对方名头不弱于李御史。可是在士林,背师另投又容易为人诟病。

想要十全十美,怕是不能,总要割舍些什么,才能消弭未知的祸患。王青洪之所以没有为儿子处理此事,多半是抱着侥幸的心。毕竟李御史致仕前是朝廷大员,轻易得罪不得;不管宁王怎么拉拢,等李御史三年孝满起复离乡,说不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书房对面的西厢房,始终亮着灯。

听到书房有动静,有人从西厢房出来,是兰草。

道痴脚步顿了顿,道:“书房明日再收拾,预备水了吗?”

“早预备下了。”

兰草轻声应着,脚步却没停,疾行两步,撩开正房纱帘。

道痴折腾一天,也有些乏了,简单洗漱了,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临睡前,他竟想起过去数年每早下山担水之事。回到王家两天,都没有挑水。

倒不是他勤快闲不住,不过是觉得少林寺前年传承下来的功课,还是有一定益处的。配合上内家呼吸法门,确实是淬炼身体的好法子。

自己来这世上后,从没生过病,就是因这个缘故。

可在王家挑水,又太奇怪了些,道痴可无意被围观。算了,还是找机会上街买两个石锁,同样锻炼身体,却没有那么显眼。

不知不觉,眼皮越来越沉,一夜好眠。

待道痴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次日清晨。

几个丫鬟都已经起了,兰草进屋服侍道痴梳洗。

说是服侍,不过是端个水,递给毛巾什么的。毕竟道痴现下头发还没长出来,他又是习惯自己穿衣。

难得兰草是知趣的,没有啰嗦什么“少爷怎能自己动手,等奴婢服侍”之类的话。

青巧则带着小穗去厨房取道痴的早饭去了,今日他开始随王三郎入宗学,辰初点之前就要出门。

等到道痴梳洗完毕,青巧步履匆忙地回来,却是两手空空,神色不安。

“四少爷,老太太病了,老爷太太已经使人去请了大夫……小姐与三少爷已经过去老太太院子了……”

青巧不待道痴相问,喘着粗气禀道。

道痴闻言,不由皱眉。

他回来三日,在王家亦住了三晚,只有刚进门时见了王崔氏。就是第一晚的接风宴,老太太都借口身子乏,没有出面。

这说病就病了?

是病还是旁的?老人家对自己的态度,实在不像是对孙子的态度,眼中满是打量与疑惑。

想到这里,道痴又摇摇头,或许自己想多了。老人家年将古稀,前阵子又旅途劳乏,一直没缓过来精神也是有的。

不管怎样,自己做孙子的,得了消息,还是当请安探疾。

到了老太太院子里,道痴便察觉出气氛凝重。

廊下侍立着几个丫鬟,都是凝神伫立,其中有两个看着面善的,正是三郎与容娘身边的丫鬟。

看到道痴,几个丫鬟神色都有些古怪,竟没人开口给道痴通传。

这时,便听屋里传来闷闷的哭声。

夏天屋子本就开窗,道痴五感又较常人灵敏,因此听得真真切切:“你们不怕死,也要想想三郎与五郎……既是舍不得送走他,就让老婆子带两个孙儿挪出去……”

这话断断续续,又带了哭腔。

道痴只觉得后背发冷,他晓得这便宜祖母不怎么待见自己,本还以为是老人家抹不开脸。

听说当初做主将自己留在安陆的,就是这老太太。当时或许是为了保全儿子名声,省的被傻孙子拖累,贻笑官场,才做出那样的决定;如今道痴不傻不痴,老人家当年的“苦心”就成了笑话,反而要在小辈面前坐实“不慈”之名。

原想着老人家犯别扭,见不得他上前,他就不往这边凑就是。

没想到自己回来,倒是成了老太太的心病,竟是“誓不戴天”的架势。

“老太太,四郎在山寺寄居多年,才接回家里,族谱都还没上,儿子怎么开口让他搬出去?族人会怎么看儿子?您若是不喜,让他搬到前院,不让他进内宅如何?”

王青洪带了恳求道。

“呜呜……老婆子是为自己么?我都七十岁,还能再说几年?我是舍不得我的大孙子小孙子……八字纯阳,是六亲不靠、年寿不久的命数,你就顾念着旁人怎么看,就不为孩子们想想?”

老太太带着哭声道:“又不是不叫你养,只是远远的,别扰了家中太平。他才回来三日,三郎就见了血光,老婆子也犯了旧疾,你非要等我们有个万一,才能拿主意?”

院子里的道痴,已经不是心冷,而是心里涌出厌恶与愤怒。

他懒得再听,转身出了老太太院子。

且不说老和尚尚且在世,他在这世上并非无依无靠;就算老和尚有个万一,他也自信离了这个家,还饿不死他。

即便是有所求,也未必要赖在这里。

自己这两日,也委实可笑了些,因王三郎的烂好人所触动,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王四郎”这个身份。

实际上,就是王三郎,在一味对他好时,不也是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么?生怕他对这个家有什么怨愤不满,引起家里动荡,那些示好未尝没有安抚的意思。

就是王容娘,也是在拿银钱来“诱降”自己这个外来者,让自己心有所求,老老实实地做乖儿子、乖弟弟。

等回到耦院时,道痴的心绪已经平静下来。

兰草与青巧两个都在卧室收拾,寝具已经收拾妥当,剩下的不过是擦擦抹抹的差事。

见道痴这么快就回转,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没有啰嗦。

这回功夫,便听到院子门口传来小穗的声音:“青巧姐姐,兰草姐姐,快来帮我一把……”

透过纱窗,便看到小穗提着个大食盒,站在院门口。

青巧立时红了脸,小声道:“忘了这一茬了……”

不待说完,便挑了帘子出去。

兰草犹豫一下,道:“四少爷,这就摆饭么?”

道痴点点头道:“嗯。”

今早的早饭,与昨早差不多,一份粥,两盘米糕,两荤两素四样小菜。

道痴就着两样素小菜,将粥与米糕吃了个干净。撂下筷子时,他脸上露出几分自嘲,看来这世上能影响自己胃口的事情还真是不多。

吃罢饭,道痴便吩咐兰草将自己的进府时的僧衣与旧鞋袜都找出来,重新换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