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额头抵在她额头上,逼视她的眼睛:“你要知道,无论何时何事何地,我都是你的力量。”
她呆愣半晌,收起眼中的迷茫:“我知道。”
他笑了,真真开心。于是,他翻身起来坐在床边,抚摸一下她的脸颊。
“起来吧,你不是想要见见孩子们吗?”
她也笑了。
“嗯。”
………
一家人重逢是开心的,白枫和白萍抱着夏云哭了有一个时辰。
白畅意心情大好,一整天脸上都是傻笑。
“是否把旧居翻修?”他问,“我们搬到牡丹园旁边。”
“好啊。”夏云回答。
于是第二天白畅意就吩咐工人们开始整修旧居,不等整个庄园整理好,只等收拾好了牡丹园旁边的几间房间一家人就提前搬了进去。对于夏云的突然出现,孩子们也不免想要问。
“娘,你为什么十年都不回来?”
夏云与白畅意对视一眼,淡笑:“因为娘生病了。”
“你病好了,所以回来了?”
“对。”
于是两个孩子又很开心。在接下来两个月的时光中,四个人享尽天伦之乐。只是白畅意却总有些忧心,她回来的突兀,对十年来的经历却一言不发,又常常心事重重。
“没事吧?”他问
“没事。”她回答。
她答的真快,脸上有微笑,却在眼睛里隐藏着什么。那样的神情,仿佛她随时都会消失一样。他问不下去了,只能上前紧紧抱住她,只有这样让他看着她,抱着她,感受她的温暖才让他的心不会那么慌张。
日子过的很快却又像很慢,与心爱的人一起时,时间仿佛没有意义。两个孩子最喜欢的就是娘亲牵着他们的手走在街上,一起吃东西,一起游玩。白畅意经常因为与孩子们争夺妻子失败而郁闷。
“娘,娘,你看,你看──”
白萍买了个风车,吹的风车呼呼的转。
夏云一脸宠溺:“娘看见了。”
“娘,娘,看这个,看这个──”
白枫发现一个街头卖艺的,忙拖着娘亲和妹妹要去看。
夏云从头到尾都在笑,满足孩子的每一个奇思怪想。街道上车水马龙,挤挤嚷嚷,却让她感到久违的宁静。
“娘,什么叫做‘有教无类’?”白萍抬起她圆圆的眼睛,可爱的问。
三个人走累了,在路边的茶棚坐下休息,一旁有个说书先生在讲书,他们也就可有可无的听起来。
白枫白了妹妹一眼:“笨!那是说教书的先生要不分学生的去教。”
白萍不服气:“他欺负我?娘?”
夏云放了颗花生到嘴里,笑:“你哥哥解释的没错。”
“那,那……什么叫‘君子不器’?”
“那是说,君子不能像器皿般只通晓一面,而应该面面俱到,才能治国安邦。对吧,娘?”
白枫邀宠的眼神让夏云感到一种被深切需要和渴望的心情,她忍不住摸摸他的头,百般宠爱道:“对。我的枫儿真是聪明。”
白萍噘嘴,眼珠一转,目光里带着狡黠:“那我问你,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为何选用人才,要弃君子而就野人呢?”
白枫愣住了,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白萍得意的笑。
哼。谁让他要嘲笑她?
其实这个问题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只是有一次听爹爹说过,就记住了。
夏云任凭儿子烦恼,并不着急帮助他。她知道白枫虽然只有十二岁,但非常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和他父亲一样。想到这里,她的思绪有些停顿,白畅意十二岁的时候,她才七岁,那个时候,他知道花园外的整个世界,她其实……非常崇拜他。只是他一直不知道,她从来没有告诉他。因为那一种崇拜中,带着不甘心,带着嫉妒,甚至偶尔带些恨意……
“唔……”白枫想了半天,还是想不明白,于是老实的摇头,“我不知道,你说吧。”
白萍傻了,没想到他承认的那么干脆,小脸微红:“……娘?”
夏云回过神来,无意义的端起茶碗喝茶,想要掩饰自己的心情。
轻吁口气,她恢复一脸平静,看着白枫,她笑道:“枫儿,你觉得什么是君子,什么是野人?”
“谦谦有礼是为君子,不懂礼教,生活在野在市是为野人。”
白枫此话一出口,周围几个人投来冷眼,他立刻感觉不对,尴尬的低下头。
夏云没有笑他,继续说道:“那么什么叫’先进于礼乐,后进于礼乐‘?”
“先学习礼乐再为官,和,先为官再学习礼乐。”
“那么,在为官之前,谁是君子?谁是野人?”
白枫的眼中,明显猛的一惊:“……自然是,先进为君子,后进为……”
夏云赞许的摸摸他的头:“不要被那些世俗的定义和称谓混淆了你的心,有些人表面风光,但他得到的一切并不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而有些人看起来似乎渺小不足为道,但他们的胸中有着无限的智慧。不要通过世俗的眼去认知,也不要通过世俗的嘴去了解,要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自己的智慧去看清。”
白枫的胸口有些发热,他看着母亲,笑着点头。
白萍看着他们两个眉来眼去,不甘心,也大声问:“你们在说什么啊?”
夏云笑了,正要说话。忽然从一旁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夫人的意思是,所有从祖先长辈手中取得官位财富的人,都属下品,不值一提了吗?”
这个声音让夏云收起微笑,她没有回头看,只是语气淡漠道:“我并无此意,只是对论语的一些想法。”
两个孩子好奇,朝说话的人看去。
那人刚刚走进来,随意找了座位坐下。年纪很轻,相貌不凡,衣着不俗。坐在这样的茶棚里,应该格格不入。但他姿势悠闲,谈吐自然,又显得他似乎在任何环境里也能舒适自在。
他又说道:“家世显赫更能培养优秀的人才,你不这么认为吗?”
夏云点头:“公子所言极是。”
男人对她的赞同反而皱了眉头,有些气恼。
“看夫人也是富贵之人,照你的理论,你自己不就属于不入流之内吗?”
这句话简直摆明了要惹恼她,
夏云叹气,说道:”这只是挑选人才时的建言,并不是为人处世之道。“
“可是夫人刚才的话,难道不是教这个孩子为人处世吗?”
“那是引申之语,与原文本意无关。”
“夫人还是承认那是您的意思。”
“……”
“夫人生气了?”男人勾起唇角,悠哉的拿起茶碗。
“岂敢。”
夏云掏出几个铜板付了茶钱,便拉住两个孩子离开。
男人笑得阴柔。
“夫人慢走。”
三人一离开,白枫首先不解的问:“娘,刚才那个人怎么说话那么怪?”
夏云的回答是。
“因为世上就是有那种怪人。”
第 9 章
从那天起,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夏云明显的改变了。变得越来越冷,不对,应该说是消沉、精神紧绷,越来越容易严肃起来。白畅意的不安也提升到了最高点,因为这与十年前她离开之前太像了。
“云妹。”他抱紧她,“发生什么事了?让你不开心。”
“没什么……”
“不要骗人,你现在这个样子真让我害怕。”
“……”
“告诉我,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
“你以为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夏云依然沉默。
白畅意心中有些怒气,却压抑着自己,低声道。
“其实,七年前,我见过你一面。”
“七年前?”夏云微惊。
“新帝登基之时。”
夏云瞪大眼:“你,你怎么能进宫的?”
白畅意捧着她的脸:“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夏云却推开他的手,撇过脸,神情复杂。
“你要我说什么?”
“就从你为什么不发一言的离开说起,如何?”
白畅意的眼中有着莫名的怒火。她是他的妻子啊,却如此不信任他。
夏云沉默半晌,终于叹气道:“十年前,我在怀上萍儿的时候去庙里烧香,遇见了长明贵妃。”
“贵妃?皇上的母亲?”
“对……”
那一次相遇,彻底改变了她以后的人生。
……
小庙没有什么香火,来拜的人少。只是因为离家近,夏云常去。
那是薄雾迷蒙的清晨,露水厚重,凉意赫人。即使婚后,夏云的生活依然没有什么改变,除了看书,就是听夫婿讲讲外面的事情。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是规矩。
膝下已有一子,腹中又有一个。
她每天微笑,甚至不敢去想以后的日子,是否就像这样一直到死。
这日来到庙堂,难得看到有人先于她在庙中上香。
那跪着的女子,容貌端丽,气质出众。虽然衣着朴素,但耳上夜明珠,腰间绿如意却显示了她不凡的家底。夏云站在一旁等着,女子上完香,刚起身,只看了她一眼。惊讶出声。
“莫非是夏云?”
夏云愕然,她并不认识此人。
“你是?”
“你是帝师夏谦之女?”
“你认识我爹?”
“何止认识,我们是至交。”女子表情激动莫名,让夏云不知所措。
“难道夏师傅就住在附近?”
“先父已去世多年。”
“什么?!”
这个消失将那女子打击的面如土色。她举起的手不停颤抖。
“夏师傅去世了……怎么可能?”
“家父急病,一夜之间就去了。家母忧郁过度,不久也随他走了。”
女子微微低头:“是么……抱歉,你一定很难过……”
“不。他们去世之时,我还年幼。没什么印象。”
女子茫然的点点头,似乎思绪混乱。
“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我了?”夏云不解。她们以前并没有见过面啊。
女子眼神忽地飘动,犹犹豫豫的说:“你与夏夫人长的一模一样,若不是年纪相差迥大,真似孪生。”
“你也认识我娘?”
“我们两家世代交好。”
这可奇了,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这位夫人怎么称呼?”
女子面有难色:“你叫我长夫人好了。”
夏云叫了一声,女子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长夫人可有心事?您看起来脸色不好。”
“是……”
虽然长夫人一脸心事重重,又精神恍惚,但很快的两人就攀谈起来。夏云很少与家人之外的人说话,长夫人气度颇大,谈吐不俗,很有长才。两人很快友好了,在小庙交谈了一整天。
临行前,长夫人拉着她的手说。
“夏云,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长夫人忽的语气严重,博得夏云一笑。
“有事夫人尽管吩咐。”
“不,这件事情非常的重大,非常重大。”
她说着说着,表情复杂,自语道:“不行……算了算了……”
夏云看着她踌躇,没有说话。
然后长夫人又摇摇头,一脸决绝:“夏云,我真的是找不到别的人可以信任了。”
“夫人请吩咐。”
“我现在不能说,以后我要请你帮我一个忙。但是这个忙非常重大,非常重大。可能会累及你的家人。”
“是什么?”
“你要先答应我!”长夫人一改之前的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