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的刺耳声,混合在里面,形成一种特殊的节奏,翻越了学校的围墙,进入到了大家的耳朵里。
正式周一的升旗仪式,同学们站得整整齐齐,虽然大家都还没从周末的时光里缓过劲儿来,要么急着想要向同伴分享自己周末吃的特制糕点、LOL的特殊技能或者B站看的大彩蛋,要么想要歪歪斜斜地松散站立,仿佛一个周末就把大家的精神掏空了,全靠着这点儿时间来恢复元气。
云诘站在教师队伍里,心神不宁。
上周五的事情一直还牵绊着她的心绪,她签完字后便慌张离开了,也不知道刘刚志最后是怎么离开的,更不清楚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送他去了医院。而且,更严重的是:刘刚志会觉得那个试管是自己……
想到这些,云诘就感觉到自己浑身直冒汗,本来早晨天气清爽,可是云诘就是止不住的汗流浃背。
哎……越想心情越糟糕。就是这个乱糟糟的想法困扰了云诘一整个周末,现在还冥顽不灵。
看着国旗冉冉升起,几只雀鸟飞来飞去,折腾着,翻转着,云诘的心跟着那旋转的弧度被搅乱了。突然,就在她视线随着云雀儿们移动时,突然移动到了刘刚志的背影上。
云诘的心瞬间化作了烈焰上靠着热气腾飞的气球,只要再不保持平衡,坠落下去就会爆炸。她此刻只想这场仪式快点儿结束,她好逃离这里。
而就在不远处,有一个人同样看着她。
严珏的个子足有一米八五,站在人群中算是高的了,因此视线也是越过了众人的头顶,直接看向了站在不远处教师队伍中、此刻内心惴惴不安的云诘老师。
他看到云诘不断地擦汗,不断地抿着下嘴唇,同时又不断地深呼吸。
当然,他同时也看到了刘刚志,立马的,他的拳头就攥紧了,嘴里也无声地啐了一句脏话。
云诘的汗水还在不断地流着,严珏的视线就随着那汗珠移动着,从老师的额头到老师的脸颊,再到老师的脖子。
严珏觉得老师的脖子特别的美,白皙而且光滑,记得自己第一次去问老师题目的时候,就是因为一个词语解释——肤若凝脂,当时严珏不知道“凝脂”是什么意思。
此刻严珏竟然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当时老师是怎么释义“凝脂”的了,因为当时严珏根本没心思听进去,满脑袋都在想一个问题——白皙的脖颈是不是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
严珏不喜欢班上的那个叫刘盼盼的女生,因为她喜欢八卦明星的绯闻,特别是喜欢韩国那群像妖怪一样的男人。最关键的是,她的语文成绩不好,虽然体态不胖,可是脖子却有些短粗,严珏甚至想过,如果在冬天她戴围巾的话,围两圈,那么脖子就能和肩膀一样宽了。
想到这里,严珏就笑了起来。他一般不太爱笑,总觉得生活淡淡的,上课做题,混过去算了,但是自从云诘老师来班上后,他觉得自己喜欢听她讲文言文,喜欢听她分析那些艰涩难懂的长句,当然,他更是喜欢上了老师给自己讲题时的那种认真的表情。
每每讲题时,老师的眼神就会紧紧地抓住自己眼神最深处的东西,想得知自己是否听懂了,严珏很享受这种被异性以认真的眼神寻找自己眼神中答案的过程。
国旗下领导讲话的时间到了,同学们的掌声把严珏唤醒了。他继续看着远处的老师,看到那些汗水濡湿了她的肩膀,有些汗珠顺着她的脖颈又继续往下蔓延,严珏继续随之移动着眼神,瞬间觉得这个早晨怎么变得如此燥热。
领导的讲话似乎是魔鬼的爪牙,又似狸猫的肉爪,一下又一下地挠动着严珏的心。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十七岁男孩的心更容易被激荡,也没有什么比懵懂却又不断萌发的心扉更容易起波澜。
主席台上方一抹灿烂阳光打着光圈闪动出来的时候,冲动的心扉被打开了,那种只属于十七岁的“不管不顾”的情怀喷薄而出,严珏奔向主席台。
此刻领导正宣布完毕上周清洁纪律双优的班级,因此代表们纷纷上台领流动红旗,严珏跟着大流涌上主席台。
他此刻脸颊上洋溢着幸福和快乐,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般,记得上一次他才问了老师,为什么阅读文里面作者写道“你个毛头小子……”为什么要将热血少年成为“毛头小子”,云诘当时的回答他还记得——因为男孩子在这个年龄阶段智力发育还尚且晚了些,加上容易受到外界条件的刺激,因此做事恣意莽撞,不顾后果。
“你干什么?”领导显然是懵了,怎么横冲直撞过来这么一熊孩子。
严珏没回答他,而是直接冲到话筒前,大吼道:“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喜欢严珏吗?是个可爱的孩子吧!
☆、不知所措
严珏在班主任面前站得笔直,本就是高个子,此刻更显得身形颀长了。
“我不跟你多废话,保证书,一千字。”班主任这句话是几乎以最愤怒的语气喷薄而出的。
严珏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是又忍了下去,脸上浮现出这个年龄段叛逆少年固有的不羁。
其余的老师都交头接耳地笑道:“这便是今天早上在大会上搞表白的那个小子!”大家一片笑声,学生们做的很多事令老师感到头疼,但是却也同样弥补了老师们在年轻时想做却没做的叛逆。
云诘自然也听到了大家的笑声,不由得觉得无语,这个严珏真的是三番五次的犯错,今天早晨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吼:“我喜欢你,刘盼盼!”真的是个毛头混小子。
云诘正这么想着,却感觉到自己身边多了块阴影,侧脸却看到了严珏,他略显稚气的脸庞上挂着跟人置气的神采,对云诘道:“老师,请指导我。”
“指导什么?”云诘看他将白纸本子轻推到自己面前,一贯以来的谦和态度。
“写检讨。”
“嗯?”
“我想写得有文采点儿,让老师消消气。”严珏这么一说,竟然让云诘觉得自己要是拒绝这个孩子的请求,那都是不近人情,冷酷无理了。
严珏见云诘没反应,便追加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指导我。”
云诘本想开口,却听到严珏带着不满的口吻这么说道,突然意识到他从过来请求自己指导作文开始,就一直挂在脸上的置气表情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是配合着这一句充满不满情绪的“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指导我了。”
他这么一说,云诘倒是想听听自己怎么得罪他了,听他的语气,是冲自己来的。
“你说啊,为什么。”云诘转身,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大个子。
“因为……因为……”严珏被云诘的大眼睛一盯着,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快说啊,我等着呢。”云诘继续盯着大个子,说实在的,维系这个仰头抬眉眼的动作很是酸脖颈。
严珏支支吾吾半晌,然后把头扭向一边,一狠心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气你,可我就是想……气……气……”
严珏的声音越来越小,云诘的方向看得到他的耳朵根部蔓延到脸颊上,一瞬间竟然全都红了。
云诘完全没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心里快速一转念“你表白同学,最生气的应该是班主任啊。你还想气谁?”
虽然云诘的这个想法有点儿自私,在师范大学里,教授们总是强调——教书和育人是老师的天职,即便以后只从事狭义上的“执教”工作,也不能忽视孩子们的个人教育。可是云诘还是觉得自己初来乍到,不该自己沾手的事情,自己还是选择靠边儿吧。
云诘潜意识里觉得严珏这个男孩子可能真的喜欢上了班上哪个姑娘,因此选择了今天这出“苦肉计”吧,又或者,他真的是想表白刘盼盼,只是现在被老师逮住了,因此不想连累刘盼盼。
刘盼盼是班上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云诘对她的印象不深,只模糊记得她的作业完成情况比较好。
“你自己好好反思吧,我不能帮你。”云诘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座位。
云诘离开座位的原因是因为不敢再和严珏对视,因为这样的话,她仿佛在和班上的每一个孩子对视,而这样的“对视”又让她背负了更深的罪恶感,因为良心和师德都在审问着她——你初入师范校时子啊孔子像前宣誓的“为人师表,关爱每一个学生”的说辞是作假吗?为什么你现在连孩子的姓名都对不上号?
想到这里,云诘就越发地打开了思维的闸阀,想到自己来到这个学校时确实是心里面委屈,她是专业第一的成绩,本来是可以进更好的中学的,可是因为不善言辞,在一三八中,育才中学这些名校面前都低下了头……
来到学校后,不仅因为性格上的懦弱,而且还因为心里的郁结难抒,因此对学生们的关爱也是少了许多。只求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顾好自己的技能就行。
本来学校是安排她从高一年级开始,可是高一年级师满为患,鉴于她在大学期间成绩优异,实习时也是在教学方面得到了如潮好评,所以学校便把高二的这个班委以重任于她。
一想到这些,云诘立马觉得自己太逊色了。
越想越乱,越乱越理,最终千丝万缕。不知不觉间,云诘便走到了校外。
重庆的热度在今天早晨再一次上了新闻榜,微博上面全都是怨声载道的“热”,每个人走在街道上都步履匆匆,手上提着的购物袋里是血拼来的战利品,可是他们一出商场,热情就被更热的天气消灭了,他们或者打着伞,或者纱巾包裹着脸,避开强紫外线的刺激。
大姐对于猛烈的骄阳都有自己独特的应对方式。
书上的困倦懒鸟知道躲在荫蔽的树枝下打盹儿;街边卖烧烤的小哥一直微笑着,知道微笑能维系自己良好的生意经;就连最喧嚣的蝉都知道少号两嗓子,来避免盛夏酷暑缺水的事实。
唯独云诘,于此事不知所措,她承认:自己确实懦弱、胆小,只知道逃避,不敢担当,却又要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的心高气傲,觉得自己应该拥有最好的东西,可是也只是在心里对得不到的感到不服气。唯独一项长处:教学技能。其余的:一无是处。
云诘悲观地如此自评,其实这样的评价也实在。
云诘始终记得以前班上最内向的女生在毕业时喝醉了都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TM的就是个胆小的怂货。”
想到这些,云诘只能苦笑。
也不知道逛了多久,云诘回到学校,为了避开学生进出口大门的高峰,云诘特意捡了侧门儿小道。
这里的学生进出场面依旧繁盛,但是却不至于拥堵,云诘颔首走着,这是她惯有的行路风格,学生们称其为:低调。但是云诘自己了解自己,多少是有些自觉卑微和难堪的。即便是为人师表,她也觉得自己不如其他老师,行事做事只秉持着谨小慎微。可是内心深处,云诘也觉得自己比其他老师优秀,可是竟然在同一校园里工作,这个想法让她更觉得难堪了。
云诘也讨厌这样的自己,盲目的心高,实际的“怂货”,就像那个评价一样。
突然,一阵压过一阵的笑声吸引了云诘的主意,她抬起头望过去。
校家属区林立的楼下孩子们都仰着头大笑着,惊叫着。
这一切都源自于他们看到了家属区天空横亘的高压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