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走,小琉便进内伺候。见公主歇着,本想退下,却听得弋甯闭着眼问话:“这两日,宫里可有发生大事?”
“有。飞羽殿德妃被贬为才人。昨晚的旨意,当晚便封了宫。今日已迁去冷宫了。”小琉如实禀告。
“他倒是迅速。”弋甯淡淡地说。
“陛下禀雷霆之势而下,自然迅速。”小琉附和。
“再过两日,待本宫恢复了元气,你便替本宫去安排。本宫要见见慕容嫣。”弋甯对小琉说。
“殿下?您的身体尚未恢复,不可外出。”小琉有些担忧。
“裹得严实点也就罢了,再安排个软轿,咱们悄悄的,不许惊了皇帝!听清楚了吗?”弋甯话虽轻,语气却重,让小琉有些惧意。
“奴才遵命!”小琉迫于无奈,只能答应。他明显感觉,公主自那次为温良仪之事醉酒后,对自己已不如从前了。所以,他也聪明地不敢再唤公主“小姐”了,只敢与众人一样,尊称公主为“殿下”。这次,如果自己仍逆了公主的意,恐怕今后公主不会再用他。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公主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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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不管小琉情不情愿,终究还是安排好了一切,与公主一道漏夜前往冷宫。
用银两买通了看守冷宫的侍卫,只编了个忠仆探望旧主的桥段来忽悠看守。
看守看在银两份上,又觉着这样的忠仆的确不多,略有些恻隐,便放了小琉和拎着食盒用披风包裹严实的弋甯进去。
从富丽堂皇的宫室挪到如此凄凉的冷宫,换了任何人都有些难适应吧?可慕容嫣却出奇地安静,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似是在等人来。
弋甯前脚刚踏进门槛,便听到慕容嫣清幽地问话:“你来啦?”
弋甯不语,只是拎着食盒慢慢走向她。小琉很识趣地留守在门口,未靠近,但视线一直盯着里面,一旦有事,他可以第一时间冲进去保护公主。
“我一直在等你。”慕容嫣淡淡的话传来:“只是没猜到你来得那么迟。”
“姐姐倒是淡定,宠辱不惊。”弋甯不由地夸她。
“与你一比,我自愧不如。”慕容嫣扯出一抹冷笑。
“姐姐怎么这么说?”弋甯无辜地问。
“我的确有太多的不明白。可时至今日,我也不会自欺欺人。我能确信:是你误我!”慕容嫣有几分笃定地说。
“姐姐怎么会这么想?”弋甯继续无辜地问。
“既然败在你手,我自然认输。只是,我想要个明白。你为何如此恨我?我们好歹多年姐妹,自幼一起长大。你乃嫡出,我这庶出的长姐一直不如你。就算后来做了太子妃,你我又不太见面,为何你要这么害我?我只求一个明明白白!”慕容嫣情绪略显激动。
“姐姐你说的没错,你我的确不该有仇恨。”弋甯找了个椅子坐下,倒也不嫌弃脏乱。
见弋甯如此淡淡地,慕容嫣有些气急起来:“你既然说你我无仇恨,为何来害我?你已贵为公主,何必与我一个妃子计较?”
“姐姐,你我本不该有仇恨的,可我得为姐姐报仇不是吗?”弋甯娇笑出声。
“你为我报仇?”慕容嫣有些糊涂了:“你为什么要为我报仇?为什么害我是为我报仇?”
“姐姐怕是误会了哦。我说的是:为我的姐姐慕容凝报仇!你不记得了吗?你还有个早夭的妹妹,她叫慕容凝!”弋甯巧笑倩兮,还用丝帕捂住嘴轻笑出声。
“慕容凝…”慕容嫣惊愕。
看着慕容嫣呆楞的表情,弋甯慢慢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笑着问:“姐姐不是杀了姐姐吗?不记得了?姐姐十一岁就懂得杀人了,不是吗?我都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呢!”
慕容嫣惊慌失措,有些急切地辩解:“你…你胡说!怎么可能的事!”
“姐姐真的不记得了啊?那要不要妹妹提醒一下姐姐?”弋甯好整以暇,轻快地说:“那是一个夏天,拙政园的荷花池边…”
“不要说!不要说了…”慕容嫣惊惶地打断她。
“看来,姐姐是记起来了。妹妹真担心姐姐忘记了呢!”弋甯仍面不改色地说着。
“甯甯…”
慕容嫣刚刚开口,就被弋甯打断:“不许叫我名字!你不配!”弋甯突然脸色一变:“你叫着我名字的时候,难道就不会想起凝姐姐的名字也跟我同音吗?”
“你…”慕容嫣顿时无言以对。
“我今天来,是要让你输得明白些!还要告诉你,你那做妾侍的母亲,自会有人好好招待她的!”弋甯的眼睛里似是充满了快意。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已经被你害成这个样子了,还不够吗?”慕容嫣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的境况根本顾不上母亲,但至少宫里还有个姨母撑着。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能忍住,等你姨母,或者等你儿子来救?”弋甯就是不愿意让慕容嫣舒心,必须得狠狠打破她的希望:“你一个有皇子的,我都这么轻易解决了,你觉得那些无足轻重的,还会有好的吗?”
“赫连弋甯,你到底想怎么样!”慕容嫣实在不愿意再忍她。
“想怎么样?很明显啊!想你死罢了!”弋甯轻飘飘地说出狠话来。
“没那么容易!”慕容嫣不甘示弱:“我还是陛下的才人,不是吗?至少看出陛下还念着煌儿。煌儿是皇长子,说不定有一天能承继大统。到时,他必会救我出去。”
“你且这么想着吧!”弋甯讥笑出声:“如果你那么天真,就这么想着吧!你别忘了,我朝是立贤不立长的!就算你儿子真的做了皇帝,别忘了,他现在是惠妃的儿子!你说,他会要你这么一个被贬冷宫的小才人做太后吗?”
“我自己的儿子,我当然清楚!肯定以孝为先!”慕容嫣根本不受弋甯影响。
“好,既然你这么确信,你就慢慢等着罢!有我一天,断不会有他做皇帝的一日!你先祈福保佑你儿子能安然无恙长大才是!”弋甯怎么可能让慕容嫣好过。
“你个毒妇!怪不得没人娶你!你克死了一个又一个,心肠还如此歹毒,我诅咒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慕容嫣知道自己现在没办法对付弋甯,只能嘴上功夫赚便宜。
“我根本没想过要嫁。”弋甯见慕容嫣那么有兴致,便想起一个更好的法子来对付她:“姐姐,你记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开始遭陛下厌弃的?”
慕容嫣见弋甯问得诡异,有些不安:“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给你看些东西。”说着,弋甯拿下了一直戴在头上的披风帽子,露出梳理整齐的发髻。那伏鸟花枝步摇摇曳生姿。
慕容嫣惊呼出声:“这步摇怎么会在你这里!”
“那你得去问四郎咯!我怕我回答不了你!”弋甯刻意娇羞地说。
慕容嫣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弋甯:“是你?原来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冷宫庶人(二)
“对,是我,一直是我。御花园与四郎同游太掖池的是我!当年废你太子妃位的真正缘由也是我!只差一步,我便是赫连擎的妻,只差一步,我便是太子妃!”弋甯故意炫耀,刺激着慕容嫣。
“贱人!不知廉耻的贱人!居然与自己的皇兄暧昧不明!”慕容嫣嫌弃地唾骂弋甯。
“何止啊!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和四郎的孩子都已经很大了呢!说不定,他便是日后的皇帝!”弋甯尤嫌不足,更深地刺激着慕容嫣。
“赫连弋甯,你个淫妇!竟然不知廉耻生下孽种!”慕容嫣真的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姐姐,你骂的可过瘾?”弋甯微微一笑,慢悠悠坐回椅子,悠闲地欣赏着丝帕上的刺绣,不疾不徐地开口:“姐姐,你说,要是四郎知晓了你已得知我与他的关系,你猜,他会怎么做?”
“你!”慕容嫣突然明白弋甯指的是什么,有些心惊又有些恨意:“毒妇!你设计害我!”
“设计?我承认的!害你?自然是我本意!”弋甯笑着说:“何况,你现在活得好好的,所以我不开心…”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慕容嫣又恨又怕。
“想怎么样?自然是希望你越惨越好啊!现在你还是有品级的才人,我自然不满意。非得把你贬成庶人,我才欢喜呢!”弋甯一点都不避讳地讲。
“贱人!”慕容嫣气得词穷,反而找不出话来骂。
弋甯慢悠悠地起身,闲淡地说:“本宫乏了,不陪你了,姐姐。”
小琉远远地意会到公主的意思,直接上前来搀住弋甯,扶着她走出冷宫,徒留慕容嫣独自一人在那里生气、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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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两人走在冷宫与其他宫室唯一连接的通道“长清街”上,俗称长街。长街之所以称为长街,不单单因为它的确很长,更因为它连接冷宫,一直冷冷清清,所有宫人都不愿意经过此路。
送公主过来的软轿早已撤走,冬日的夜晚异常清冷,但弋甯似乎不介意,任由小琉搀扶着,慢悠悠走在长街上。
小琉看出公主脸上的倦意,便询问:“殿下可是累了?您气色不好。”
弋甯无所谓地说道:“气色自然好不了,心情郁闷,如何会好!”
“殿下?”小琉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公主,见她越发虚弱了。
“无妨,就这么走走罢,神智清醒点也好。”弋甯强撑着走着。
不远处,似有微弱的光线,越来越靠近主仆二人。
正想看清些,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不悦的声音:“你怎么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原来是皇帝。
赫连擎独自一人提着灯笼来到弋甯面前,见她脸色极差,便更急了:“你做什么去了?!怎么就不能好好听听我的话!我是会害你吗?”说着,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替弋甯穿上。
“随便走走罢了。”弋甯轻巧地解释。
“又想瞒我?”赫连擎才不会信她,他老早猜到她肯定会去冷宫会会慕容嫣的,他知道她与慕容嫣的心结。
“四郎,我乏了,走不动了,你背我罢。”弋甯知道没的好解释的,也实在累了,便故意撒娇。
“我的背太硬,还是抱你回去比较舒适些。”说着,赫连擎一把抱起她,大步往前。而小琉早已接过皇帝手上的灯笼,替他们引路。
长街又长又冷,弋甯小猫似的缩了缩,赫连擎感觉到弋甯的虚弱,抱得更紧了些。但因心里着实担忧,责怪的话忍不住又说出来:“总是不听话也不听劝,怎么那么喜欢跟自个儿过不去?”
弋甯听完居然幽幽地啜泣起来,倒把皇帝吓坏了,忙问:“怎么了?就许你不爱惜自己,不许我牢骚几句?你何必跟我一番计较?别哭…我不说了还不成吗?”赫连擎有些讨饶。
弋甯仍顾自己哭着,却也开口说道:“我又没怪四郎说我!我只是伤心。”
“为何事伤心?总不至于为了慕容嫣吧?”赫连擎倒好奇。
“我伤心的是我无法替姐姐慕容凝报仇。看到害她的凶手还那么自在地活着,让我如何不伤心?”弋甯说出伤心的缘由来。
“慕容嫣我已经贬她入冷宫了,这还不够吗?”赫连擎有些不明白弋甯的意思。
“冷宫而已!她还是好吃好喝地待着,她还是你的才人,不是吗?”弋甯故意幽怨地说:“四郎对她还有情对不对?四郎心里可以爱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