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呼吸-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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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的呼吸
　　　　　　　　　　　　　　　　　　　文　/　染井吉乃
　　　　　　　　　　　　　　　　　　某民营企业的研究室里发生了一起爆炸事故。

　　　　　　　　　　　　　　　　　　在纸面新闻的报道和主要电子报的版面上，这条消息都只有在画面角落里配几行小字而已，仿佛事故的程度只是如此之小。

　　　　　　　　　　　　　　　　　　……但就在这一天，铁同时失去了恋人和右手。

　　　　　　　　　　　　　　　　　　“……”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以不变的冷冷感情听着帘子对侧大人们的话语声。

　　　　　　　　　　　　　　　　　　环白瓷般的面孔上卷着绷带，密密地包扎住眼睛。反正即使解下了绷带，这双眼睛仍是什么也看不到。

　　　　　　　　　　　　　　　　　　对环来说，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自从环被卷进一起意外的交通事故的这一年来，他一直过着这种生活。

　　　　　　　　　　　　　　　　　　“可是，这也未免太急了点……”

　　　　　　　　　　　　　　　　　　“期限快到了……怎么办呢……”

　　　　　　　　　　　　　　　　　　“公司那边……”

　　　　　　　　　　　　　　　　　　发出熟悉声音的这几个大人，全都是自己的亲戚。

　　　　　　　　　　　　　　　　　　而他们在讨论什么，环也很清楚。

　　　　　　　　　　　　　　　　　　“环的眼睛已经治好了吧！？那为什么还是看不见？！？”

　　　　　　　　　　　　　　　　　　在帘子那边以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粗暴地大叫着的，是自己最讨厌的父亲的弟弟。

　　　　　　　　　　　　　　　　　　“……大夫说因为事故的打击过大导致心理创伤，自己抗拒看到东西。”

　　　　　　　　　　　　　　　　　　这个是要安定对方情绪般以淡淡的口气说话的堂兄桂。

　　　　　　　　　　　　　　　　　　“心理创伤！？以现在的医疗技术，试管里都能产生生命了，他只是自己不想看而已，这怎么可能治不好！”

　　　　　　　　　　　　　　　　　　“爸爸，环睡在那边，请你声小一点……”桂顾虑环的言语被激动的叔叔打断了。

　　　　　　　　　　　　　　　　　　“你说什么废话，桂！环的眼睛看不见的话，那要怎么完成那个做到一半的软件！这对公司是个大损失啊，不能再等下去了！”

　　　　　　　　　　　　　　　　　　“……”

　　　　　　　　　　　　　　　　　　所以自己才不想看到东西的。

　　　　　　　　　　　　　　　　　　在病床上，环自嘲地撇了撇嘴唇。

　　　　　　　　　　　　　　　　　　就像家长对教育孩子毫无兴趣时常会采取的手段一样，环是被沉默的养成计算机养大的。

　　　　　　　　　　　　　　　　　　三岁的时候，父亲死于事故，环就被带到桂的家里与桂一起成长。

　　　　　　　　　　　　　　　　　　由于双亲放任的缘故而患有一些自闭症的倾向，送来叔父家后接受了程序员教育，做为复健的一环。

　　　　　　　　　　　　　　　　　　而环健在的母亲也在获得叔父负责照料环并支付生活费的保证后，放手让他去做养子了。

　　　　　　　　　　　　　　　　　　……现在想起来，说桂的父亲是因为发现了环的才能才把他买下来，给他以对自己有利的英才教育也不为过。

　　　　　　　　　　　　　　　　　　事实上，环也从不记得叔父夫妇什么时候温柔对待过自己，在堂兄桂不在的时候，他常常在这个家中孤独一人。

　　　　　　　　　　　　　　　　　　这样的环也无法适应学校的环境，自然而然地就把计算机当成了排遣寂寞的场所。

　　　　　　　　　　　　　　　　　　一开始，自己给计算机“朋友们”编程，把它们当作说话的对象。

　　　　　　　　　　　　　　　　　　但是不久就厌烦了，于是利用叔父他们经营公司的连线，在已经覆盖整个世界的网络上收集无限庞大的数据，制作“朋友们”。

　　　　　　　　　　　　　　　　　　“朋友们”用拥有的数据去占据下一个网络，就这样，环能够操纵的数据就像蜘蛛网一样越来越庞大。

　　　　　　　　　　　　　　　　　　环增加“朋友”所使用的，是公司的回线。亲人们共同经营的家族公司，原本是面向企业提供电脑防火墙、IT业中被称为“Gate　
　　　　　　　　　　　　　　　　　　Keeper”专业警备公司。

　　　　　　　　　　　　　　　　　　Gate　Keeper（网络警卫）有如其名，为了防止企业的计算机被外来敌人通过网络侵入，向企业提供软件作为派遣的“警卫员”。

　　　　　　　　　　　　　　　　　　在如今这个情报化的社会上，无论多小的公司都一定会配备网络警卫，不然的话，公司中所有的秘密都有暴露或者被黑客闯入夺走卖给情报贩子的危险。

　　　　　　　　　　　　　　　　　　由于其必要性和高需求量，网络警卫供不应求，是绝对的卖方市场。

　　　　　　　　　　　　　　　　　　三年以前，环一族的公司在这一行里还一点名气也没有，但如今，它已经占据国内市场的70％，几乎成为网络警卫的代名词，在同业中首屈一指。而让公司能够击溃所有同行的，就是环为了制造“朋友”而制作的软件。环突破其他企业的防火墙，从中收集可以用来制造朋友的数据。

　　　　　　　　　　　　　　　　　　基本上，使用了网络警卫的企业应当是完全独立、被遮蔽了起来才对。就好像网络警卫是一堵高墙，把企业的情报挡在墙后，没有人能够翻越这堵高墙，这就是警备上最重要的一点。

　　　　　　　　　　　　　　　　　　但是通过环的软件介面，却可以很容易地侵入内部，并将数据带出。当然，任意篡改数据也一样易如反掌。表面上还是清洁干净的“网络警卫”，里面却是利用环盗出企业情报、卖给竞争对手的情报贩子，公司藉此一举发达了起来。

　　　　　　　　　　　　　　　　　　事实上，表面的公司是由叔父运营的，背地里的情报买卖都交给了儿子桂来做。

　　　　　　　　　　　　　　　　　　而环对自己被利用这一点完全不知情。

　　　　　　　　　　　　　　　　　　能够自由使用公司的网络，按自己最喜欢的桂给环买了公司中最巨大的计算机。

　　　　　　　　　　　　　　　　　　只要与桂要好的环愿意，在公司里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任何人会有一点非议。

　　　　　　　　　　　　　　　　　　知道自己做出的软件被身为亲戚的那些大人们利用了，是在自己发生交通事故后躺在病床上的时候。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把环从他母亲那里买下来养大的？”

　　　　　　　　　　　　　　　　　　帘子那边传来的，是丝毫没有血肉之情的叔父的声音。

　　　　　　　　　　　　　　　　　　“看不见怎么能做软件？！做不出软件的话，这小鬼就是个吃白饭的废物！”

　　　　　　　　　　　　　　　　　　即使因为事故伤害了视神经，在克隆基础上升华了的现代医疗技术也可以完全治愈，不留任何后遗症。

　　　　　　　　　　　　　　　　　　“眼睛看不见的话，就不会再次被自私的大人们利用了。”环这样想着，自己封闭了已经可以睁开的眼睛。

　　　　　　　　　　　　　　　　　　“爸爸……环只要打开心扉还是能看到东西的，他只是还存在不想看的心理。”

　　　　　　　　　　　　　　　　　　“可是都已经一年了！差不多也该好了吧？！”

　　　　　　　　　　　　　　　　　　“环又不是机器，不可能治好了之后就马上恢复正常啊。”

　　　　　　　　　　　　　　　　　　“可是……可是……”

　　　　　　　　　　　　　　　　　　“这是他自己的事情，身为大人的我们只能给他创造最好的条件而已。”

　　　　　　　　　　　　　　　　　　“桂。”

　　　　　　　　　　　　　　　　　　“就这样一直看不见的话不是很可怜吗，环还只有十六岁呀，说他没有利用价值什么的也太过分了。”

　　　　　　　　　　　　　　　　　　听到桂为自己着想的温柔的话语，环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刚才还激动得要血管爆裂的叔父在桂说完这番话后也萎缩了下来。

　　　　　　　　　　　　　　　　　　桂是亲戚中年岁与自己最相近的，也是唯一不把自己当成商品看的人，更是庇护着环的朋友。

　　　　　　　　　　　　　　　　　　所以，环按桂的劝说离开住了一年多的医院，在族人拥有的森林中的别墅里住了下来。

　　　　　　　　　　　　　　　　　　在连绵不断的阴雨放晴后的一个明朗清爽的早晨，铁造访了环所住的别墅。

　　　　　　　　　　　　　　　　　　嘎吱吱……

　　　　　　　　　　　　　　　　　　“？”怎么回事？至今从未听过的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让环从床上坐起身。

　　　　　　　　　　　　　　　　　　“现在时间是清晨五点五十八分。”

　　　　　　　　　　　　　　　　　　“还没到六点啊……”

　　　　　　　　　　　　　　　　　　环按下一直摆在枕边的发声时钟，确认了时间之后，摸索着将双脚踩在地上。

　　　　　　　　　　　　　　　　　　他轻吸一口气，将精神集中在视觉以外的感觉器官上。

　　　　　　　　　　　　　　　　　　有什么人在客厅里的感觉，而且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感觉”居然是有个体差别的，在环的眼睛还能看见时，他从来不知道这一点。

　　　　　　　　　　　　　　　　　　虽说是能够判别，但也没有具体到判别对方性别之类的细节，只是感到漠然而又陌生的、似乎有人存在的感觉。

　　　　　　　　　　　　　　　　　　自从失去视力后，其他的感觉都变得敏锐了。

　　　　　　　　　　　　　　　　　　昨天刚刚把叔父派来的不知是第几个的精神治疗师赶出门去，也该是下一个上门的时候了，自己的感觉应该就是这个吧。

　　　　　　　　　　　　　　　　　　“不管谁来都是一样的。”

　　　　　　　　　　　　　　　　　　自己发过誓，直到成为大人之前，绝不再被任何人欺骗睁开眼睛。

　　　　　　　　　　　　　　　　　　于是，环抱着这样的决心忍耐了目不能视的不自由。

　　　　　　　　　　　　　　　　　　嘎吱吱……

　　　　　　　　　　　　　　　　　　“这声音……是什么？”

　　　　　　　　　　　　　　　　　　难以克制对这个重复声音的好奇心，环推开了寝室通往客厅的门。

　　　　　　　　　　　　　　　　　　如果客厅里的人带着枪怎么办？

　　　　　　　　　　　　　　　　　　听说这个别墅附近的森林有熊出没……但看不见的环并不感到恐惧。

　　　　　　　　　　　　　　　　　　“是谁！”

　　　　　　　　　　　　　　　　　　他堂堂正正地推开了门。

　　　　　　　　　　　　　　　　　　金属的声音一下消失了。

　　　　　　　　　　　　　　　　　　“……你起来了吗。”

　　　　　　　　　　　　　　　　　　代之触动环的鼓膜的，是一个低沉精悍的男人的声音。

　　　　　　　　　　　　　　　　　　如果声音与年龄相应的话，那么男人的年龄在二十后半到三十岁左右。

　　　　　　　　　　　　　　　　　　充满了野性的味道，这应该是最相近的表述法吧。

　　　　　　　　　　　　　　　　　　“！？谁……你是谁？”

　　　　　　　　　　　　　　　　　　这个第一次听到的声音让环受惊不浅，连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因为这与至今为止拜访环的所有精神医师都不一样，他们都是用有礼貌的带讨好意味口吻说话的。

　　　　　　　　　　　　　　　　　　“你就是‘环’吗？”

　　　　　　　　　　　　　　　　　　男人没有回答环的问题，反而反问他。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环不甘心地叫，耳中传来了男人轻轻的嘲笑声。

　　　　　　　　　　　　　　　　　　“除了　这里住着的‘环’以外，我不回答任何人的问题，你是不是环？”

　　　　　　　　　　　　　　　　　　从未被人用如此威压的口吻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