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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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日的战争- 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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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啥呢,干啥呢?你要杀就杀,踹猪头干啥?”李好安捏着烟卷说。

“杀猪?有点脏手,不吉利,谁想杀谁来。”这队员说罢退回原处,做作地拿起枪看着。他的表演被所有人看穿,大家都失去了嘲笑他的兴趣。

“不杀猪?怎吃肉?”刀哥冷笑了下,“李二狗带队,就带出你们这帮玩儿嘴活的龟孙儿?”

众人无言,刀哥站起,从腰中抽出一柄刀,那不是匕首,翠儿认得是鬼子的刺刀。

“俺来……”翠儿撩了下头发,拎着刀慢慢走去,莫名其妙的欲望催使她作了这决定,她也不知要得到什么,肯定不是为了吃肉,也不是为了参加游击队,但翠儿仍忍不住走向了这只猪,像是要杀掉什么,从而开始什么。那一刀下去,既是和过去的恐惧一刀两断,也是和未来拔刀亮剑,她要结束这屈辱的苟活,杀死那夜里的恐惧,她的日子已经必须杀出血路,她再不想和这些猪一样任人宰割。

于是她故伎重演,就像在成亲的时刻。她曾无数次看着父亲杀猪,他杀出了家里豁大的院子和漂亮的砖房,杀出了她全部的嫁妆和村中的威望,却杀不掉这从天而降的厄运。翠儿摘下腰间的毛巾,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刀,学着父亲对刀刃吹了口气,据说这样能让刀锋更加锋利。其他队员或傻或笑,也有倒吸冷气看着刀哥的,刘嫂等女人挤在门口大张着嘴,像眼睁睁看着她要杀人一样。刀哥没说话,开始微笑,鬼子的刺刀在他手上轻巧旋转,闪着寒森森的光。

翠儿平静地走向猪,熟练地将毛巾遮住就要瞪裂的猪眼,在猪脖子上只轻轻一探,毫不犹豫地捅下了刀。一入一压一挑,出刀,那刀上并未沾回多少血,猪脖子上却噗地喷出来一片血雾,然后便滚滚流出,热腾腾扑起地上的尘土。

“愣什么?拿盆接血啊!”刀哥对几个队员喊道。那几人立刻跑过去,端起盆接着似乎涌流不完的猪血,他们脸上溅满了血点儿,几个人互相看着,哈哈大笑起来。

“妹子,够爽快,爷们儿们服你啦!”

“妹子,以后咱捉来的鬼子都给你杀!”

“翠儿,看不出啊,天生的刀客!”

刀哥将刺刀扎进桌面,啪啪地鼓起掌,大家也毫不吝啬掌声,门口的女人们似笑似怨,牙都要吸掉了,她们看着翠儿的眼神颇为诡异,但翠儿才不在乎。她放下刀,退向一边,对刀哥轻言细语:“没个啥,俺爹从小教的。”

“猪心给翠儿吃!”刀哥指着流干了血的猪说。

游击队员们在院子里庆功,喝着大碗的酒,吃着大块的肉,说着在那个村里的豪壮的事,夸着翠儿那技惊四座的一刀。她自是吃到了猪心,但只吃了一点,便识相地让了。乡亲们也吃到了肉,这新杀的猪让很多人吃落了泪。翠儿也有一阵子没吃到猪肉了,第一块吃下去,嘴里美到了心里,心里美到了梦里,刀哥说她随时可以吃肉,可以和游击队员一样。翠儿拿了块上好的五花肉,给有根香香地做了,看着孩子狼吞虎咽地干掉了几块红烧肉,翠儿觉得浑身是劲。她也没忘叫过刘嫂一起吃,刘嫂推托不已,只是一遍遍赞着她,却没那么多知心话可说了。

捉来的女子都关在一个房子里,大嫂们给她们送了饭。有不吃的,也有吃了很多的。刘嫂说一开始都这样,慢慢就都吃了。人的肚子是最大的敌人,鬼子啦,土匪啦,都不是它的对手。翠儿听罢,看看刀哥他们院子里的火光,便觉得她说的是谁了。

郭铁头也和他们一起庆祝,刀哥还向他敬了酒,郭铁头立刻还敬了三杯,翠儿端着两盘菜进去时,郭铁头刚喝完第三杯。这家伙喝得满脸通红,脑门上流着大粒儿的汗。见翠儿来了,半醉的郭铁头挥着手高兴地喊道:“翠儿,我今天杀了两个汉奸!”

翠儿听得一愣,众人本都呵呵笑着,一下子都收敛了,院子里只剩火把的啪啪声和郭铁头的牛喘。翠儿不知该怎么回答,干脆装没听见,放下盘子就要走。

“翠儿,想明白了没?你是个有见识的,别的女子我还不说呢。”刀哥在身后说,“有了郭铁头,你也就不是一个人了,出了这个院的,都是外人,你掂量一下吧。”

“俺……干不来这个呢。”翠儿低着头说。

“有啥不能干的,睡都能睡了,还有啥不能干?”刀哥嘿嘿笑着说,“要么是八路,要么是汉奸,你可要想清楚。”

翠儿背后一凉,看见李好安对她悄悄点头。翠儿明白再不答应,这条命或就没了。可她真张不开这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郭铁头似乎酒醒了些,走过来递给翠儿半碗酒,歪着头笑嘻嘻地看着她。翠儿抖着手举起了碗,心在肚子里一横,几口便喝下去了。

“好,今晚就你们俩睡了!”刀哥猛地拍了下桌子。

那一晚,翠儿什么都不怕了。

郭铁头果然进了屋子,窸窸窣窣脱了衣服,还上了炕,上了炕还往上爬。翠儿早就等着他这一下,见他光溜溜的上来了,一把抱了个满怀,将手中一根纳鞋锥子顶在了他的脖根儿上。黑暗里的翠儿瞪着小眼,胸脯上汗水汹涌。她冷冷地用锥子刺着他,直到他下面由硬变软,最后变得不知哪里去了。

“翠儿,你啥意思?”郭铁头的声音很慌。

“就是这意思,你要是动我,一锥子要你命。”翠儿轻轻说。

“咋别人就能动?”郭铁头疼得流汗了。

“俺肚子里有三个月的孩子,你要动俺就和你拼命。”

“晦气……”郭铁头叹道。

“你晚上可以来,爱咋睡咋睡,可碰我你就是死。”

“那我还来啥?”郭铁头要挣开,翠儿却不让,胳膊绕住了他的脖子。

“外人怎么祸害我都忍了,你要是祸害我,大家一起死,想想你的娘,别出了村儿就变了牲口。”翠儿主意已定,说得毫无余地,“俺回去之前你每天来,别人就不打俺的主意。”

“那俺可以不来,有的是女人睡,不缺你一个。”郭铁头硬挺着道。

“八路可以当,畜生不能做,你不来护着我,咱就是两条路。”翠儿心知肚明,今天不说好,以后再也没法谈。

“成,你把锥子拿开。俺一片好心,还被你当驴肝肺了。”他向后退去,却被翠儿拉住了。

“这是咱俩的事儿,你啥时候捅漏了,咱啥时候一起完蛋,你孤家寡人混蛋一个,俺可有两个儿子,俺啥都豁得出……”翠儿不知为何变得这么狠绝,她的每一寸都锋利起来。身上趴着个光腚的男人,她竟也血冷如冰,能说出这么狠的话。她突然不怕这黑暗了,也不怕明天了,只要你足够坚锐,没什么扎不漏的。

郭铁头翻去了一边,呼呼地喘着气,翠儿也不理他,翻过身子看着有根。这孩子就是觉好,他要想睡,天塌下来都不醒。

“俺娘就那么被扎死了,俺听见刺刀进去了,像镰头砍进米缸。”郭铁头像自言自语。

“她让俺装疯卖傻,以为能活下一命,谁知道却被村里人卖了,八成是山西子,要么就是谢老栓的女人,要么就是郭石头,都是欠杀的……俺娘为俺算计,却把自个的命送了。”

“就去了那么一下儿,鬼子也要杀?”

“鬼子知道啥?都是汉奸撺掇的……昨天我们去了东马坡村儿,村子不大,却出了十几个伪军和汉奸……我们悄悄摸进去,捉了几个回村儿的汉奸,还是大户呢。后来见这村有东西,刀哥就决定趁机捞一把,该杀的不该杀的,都杀了。好看的女人都拉回来了。俺被逼着杀了两个,一个用枪打的,一个用石头砸的——怕浪费弹药,两个人踩着,俺举起一块大石头,往那个汉奸他爹脑袋上砸,一次砸不烂,举起来再砸,咔嚓就碎了,西瓜那样碎了一地,石头上黏糊糊的……俺开始以为下不去手,最后都不相信是自个儿砸的。那人被翻过来,俺看见那张碎脸,才知道……他是俺杀的。翠儿,俺杀了人了,什么八路,什么游击队,就是杀人呐……”

翠儿静静听着,觉得背后一根看不见的钢锥子正在扎来,她激灵了一下,正要应一句。郭铁头又说:“翠儿,板子村你还能回去,俺可是回不去了,你要是能回去,帮俺看看老娘埋哪儿了,埋了没有?要是埋了,就帮俺给她烧点纸……”郭铁头哽咽了,“你的话俺记得了,翠儿,俺听你的……昨天的事儿,俺干完了才觉得亏心,汉奸家和咱家一样,也都是想活下去。”

“不说了,你也不容易,俺准备回板子村去,到时候咱互相照应着吧。”翠儿说。

“俺觉得啊,老旦死不了,谁死了他都死不了……”郭铁头又说。

“算了,别说了,俺就当他死了,还好受点儿……”听郭铁头提到老旦,翠儿心头便一阵慌张,慌得心都酸起来。

“翠儿,你真的要干八路?”郭铁头直起身来。

游击队扮作土匪洗劫了东马坡村儿——翠儿觉得这不是冒充,这伙假八路干的就是这营生。捞回来的东西够吃一阵子,新带来的女人也能新鲜地睡一阵。李家窑风平浪静。

翠儿拿定了主意,和郭铁头也默契得很。他每天都来翠儿这边睡,有时穿着睡,有时光着睡,但再也没热乎乎往过爬。李家窑人都以为她和郭铁头滚到了一起,如此反倒没了闲话,也没了他人惦记。只是苦了这个郭铁头,白天没得日,晚上装着日,看着别人天天有的日,他憋得满床打滚,一个劲催着翠儿,你怎还不滚?

这天,翠儿找到在院里喝茶的刀哥,说要按他的想法回板子村去。刀哥笑着说,既然你说过了,和村里的鬼子也好汉奸也好,都有那么点面子,回去之后就留心点,多和他们接触,弄明白他们多少人,多少枪,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不在,睡觉的时候几个岗哨,不睡的时候都干什么,只要是关于他们的,能记多少就记多少。反正你出出进进的也方便,别说你家人都死了,就说他们都在彭家湾。琢磨他们一阵子,咱就找时间端了他们。

“端了他们,咱就成了地道的八路了。”刀哥给她倒了杯茶,又说,“李队长在的时候,八路就让咱端一个大的,说是先立功,后入队,李队长的预备党员才能转正。可他就是不干,还是胆子不够,干八路哪能看三看四的……唉,蛋不小胆子却这么小。”

“几个月前板子村有人打枪,打死个鬼子,是咱们干的么?”翠儿问。

“那个不是,那是国民党的游击队干的。”刀哥道,“他们和我们不是一条心……”

翠儿默默听着。

“郭铁头算是铁了心跟我们,不能回板子村了。你要是想回去,咱就先说好,向前向后都要掰饬清楚……然后你可以先回去。”刀哥喝了口水又说,“郭铁头早晚也是一定回去的,你要是能和伪军说明白,他回去也不是难事儿。再说了,你们都睡一块了,你八成也会惦记他的。”

“干了这事儿,俺有啥好处?”翠儿不想废话,问道。

刀哥一愣,像不相信这话能被她问出来:“打鬼子能有啥好处?就是解气呗。”

“那不成,俺要点钱,家里都被大水冲了,啥都没了,俺要粮食和钱。”翠儿别过头说。

“成,就给你点儿,炮楼子里有的是。”

“先给点儿,要不俺回了板子村啥也没有,待都待不住。”翠儿觉得话有些硬了,“刀哥你要体谅俺孤儿寡母的,俺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呢。”

刀哥惊讶侧身,站起身走了几步,回头说:“让郭铁头别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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