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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有两条路,路上车辙人迹,纵横交错。
他不知道朱可可会往哪条路走,也不知道,她到底会去哪里。
直到现在,司马恪才终于有点慌了——如果刚得知上官云游的禀告时,只是愤怒,那现在,他根本已无心去生气去愤怒,只是心慌——慌乱着,他根本不知道朱可可接下来的打算。甚至开始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追问她的来历。
她并不真的朱可可,她亲口说过了。
所以,她还有其它的故乡,还有其它的去处,而那些地方,司马恪都无从知道,也无从查起。
这样的患得患失,让他手足无措。
只想追上她,马上,立即!
好像,她这一走,再见面,也许千山万水,迢迢无期了。
可是,面前有两条路,可可到底会走哪条?
司马恪在马背上郁闷着,烦躁着,马儿也不安分地踱着步,踱着踱着,便踢到了朱可可还未捡起来的铜板。
司马恪眼尖,他利落地跳下马背,弯腰拾起地上的那枚铜板。
铜板是平平无奇的,很普通很普通的样子,既没有现代钞票那样的序号,更没有任何特殊的字迹。
朱可可的心却无端端地提了起来,趴在茅草后,大气也不敢出地盯着司马恪。
司马恪则静静地看着铜板,许久许久。
侧面的轮廓,逆着光,像镶嵌着一层绒毛般,好看得不得了。
他的眼睛里划过惘然。
那种怅然若失地样子,看得朱可可心都揪起来了,几乎忍不住,就要冲出去,冲到司马恪的面前,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地拍拍他的肩膀,吼一声‘兄弟’。
正文 (一百八十八)独立(3)
朱可可几乎要憋不住了。
司马恪这样无辜中带着忧伤的样子,绝对能秒杀千千万万的少女和师奶。
她正要站起来,也许是下一秒——又是一阵马蹄声。
这一次,伴随着马蹄声而来的,还有几个娇滴滴的女声,“王爷……”“王爷……”
声音那个嗲啊,那个假啊,让朱可可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簌簌地落了一地。
司马恪将掌心一合,握紧那枚铜币,转过身,面向来人。
这一次,来的一共有三个人,其中两个是绝对绝对的大美女,也是那两声‘王爷’的主人。而另一个,看上去像军中一个不大不小官,穿着戎装,脸上却挂着百分之百猥-琐的笑。
“宋大人。”司马恪方才还溢到眉梢眼角的怅惘马上收拾得不露痕迹,他的唇边噙着一轮懒洋洋的笑,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似有情似无情地瞟着那两个女子,双臂一张,未语人先笑,“怎么两个宝贝也来了?”
‘宝贝’这个称呼,让朱可可怄得差点吐血。
她重新压低身体,对自己方才被美男所诱的软弱行为表示深切的鄙视。
“王爷宝贝”,两个极品美人含羞带怯地从马背上翩然落地,然后特小鸟依人地滚进司马恪的怀里,“王爷,人家想你嘛,你一声不吭地跑了出来,人家……人家……”。
一面说着,一面做出一副担忧失措的模样,把司马恪感动得眉开眼笑,手也不安分地从两个美人的肩上挪到了纤纤一握的腰上。
见到这男-盗-女-娼的一幕,朱可可直恨得要长针眼。
还人家,人家……人家什么啊!腻歪死了!要秀恩爱,也别在大庭广众下秀啊!多TMD影响市容!
“这个人真好色。”朱可可正腹诽呢,身边的小树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他一定是觊觎老板的美色,所以才要抓老板回去的!”
朱可可愣了愣,然后狂点头。
路口上,司马恪的亲昵显然很得两个美眉的欢心,她们更像一条无骨的蛇一样,攀附在司马恪身上,扭来扭去——靠,还以为自己是白素贞和小青呢!
朱可可要看不下去了,可偏偏自己又走不了。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她越想越气,越看越郁闷——奇了怪了,从前就知道司马恪是什么德行的,他风流成性,更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这与她有什么关系,以前可以完全不放在心上,那么现在,她又在气什么呢?——朱可可想不通,可正是因为想不通,所以更是闹心。
如果怨念可以杀人,那么司马恪在某人灼灼的注视下,应该已经千疮百孔了。
可是,怨念能杀人吗?
答案是——
不能。
所以,司马恪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好端端地搂着美女,好端端地望着那个戎装的将士,道,“宋将军远道而来,很是辛苦。怎么不在营里让下面的人好好招呼,还特意跑来接本王?”
“哪里,听说王爷匆忙离营,宋某还担心出什麽事情,所以过来看看。临行前刚好遇见了这两位姑娘,她们也正在找王爷,所以一并带上了。不知王爷所谓的急事,到底是何事?”那位宋将军长了一副不讨人喜欢的奸诈脸,薄唇尖腮,声音也不讨喜。尖利中,却带着不动声色的试探和挑衅。
司马恪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没事,就是想试一试他们新送来的骏马,大苑良马,果然是好马。”
宋将军的目光也移向在司马恪身边昂首吹鼻的骏马:通体褐红、毛皮鲜亮,鼻息粗重,鬃毛很长,踢腿时还保留着未尽的野性。
“确实是好马。”他说。
司马恪笑笑,紧了紧放在美人腰上的手臂,如大鹏鸟般一跃而起,“好了,携美而归,不枉此生啊。”
美人娇笑不已。
宋将军也是一笑,引马回去,“王爷果然是性情中人。”
四人四骑,很快消失在远处的烟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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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可可又在茅草后伏了很久,待那马蹄声再也听不到了,这才从草丛里钻出来,抖掉头发上的草屑,又拍拍裙衫,没事人一样,慢悠悠地走下土丘。
小树则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他本想就刚才十一王爷的事情发表一些评论——他已经认出了那个俊美非凡的好-色男子,便是此次借兵的十一王爷了——不过,看着朱可可淡漠的神色,他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两人的关系,还当真是奇怪得很。虽不像是敌人,但也不像是什么特别友好的关系。
而且,朱可可此刻的表情,只有两个字能形容:不善。
很不善。
见状,小树将想说的话全部咽了下去,忍了忍,转开话题问,“老板,你为什么会来北疆?”
正文 (一百八十九)独立(4)
“老板,你为什么会来北疆?”小树小心地问。
朱可可一听,眉毛一挑,目光一寒,很不客气道,“被某个无良的混蛋欺骗过来的!”
死司马恪,臭司马恪,甜言蜜语威逼利诱地将她带到了北疆,却落到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忒惨了点。
小树本还想问问,那个无良的混蛋到底是谁,一见朱可可的表情神态,立刻明智地将话给咽了下去。
两人一路无言,朱可可低着头默默地想心思,小树则默默地带着路,他们渐渐偏离了大道,又踩过一条弯弯曲曲的泥泞小道,穿过破破烂烂的村口,终于在一个封闭破败的小山村里停住了。
那个村子,真的很破很小。从前朱可可看武侠小说,那里面的大侠总是携着美女,隐居在一个什么山村里。
那时候,朱可可觉得很浪漫,很唯美。
可现在亲眼看见了所谓的小山村,朱可可默了。
像样的房子没有几间,基本都属于四面漏风型。瓦屋是不用想的,房子的墙壁都是黏稠的泥巴,夹杂着碎草叶,门几乎都没有合上——家徒四壁,还需要关门吗?
朱可可突然想到一个很好玩的真理:若想真的达到路不拾遗的境界,干脆都是一穷二白,估计谁也别惦记谁,这社会治安也就好了。
便如这个穷得彻底,但也淳朴得彻底的小山村。
小树刚带着朱可可走进村口,里面的三姑六婆便不知从哪个旮旯角落里钻了出来,纷纷上前围观,一个揪着朱可可的袖子,一个睁着满是皱纹的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朱可可,还有两个则迈着小脚,一面往村子最里侧跑,口里一面喊着,“小树他娘,小树他娘,小树带媳妇回来了!小树带媳妇回来了!”
朱可可顿时傻眼了。
她刚想开口解释一两句,很快便有一位热情的老奶奶,笑眯眯地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从她的祖宗十八代开始问起了。
“姑娘叫什么啊?”
“……朱可可。”面对那样一张笑容可掬的脸,朱可可实在没有本领不回答她的问题。
唯有老老实实就范。
没办法,前世的教-育系统虽然就是一花瓶,‘尊老爱幼’的基本文明,还是太深入人心了。
这位老奶奶少说也有七十了吧,脸上满是岁月的沟壑,而且,她的态度那么和蔼,眼神那么安详,让人没理由不喜欢啊。
“今年多大了啊?”她又问。
“厄……”朱可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报出今世的年龄,“十七……”
还是花季雨季呢。
“好,好,十七岁好。我家小树十六,女大男一岁,两人一定会长长久久,和和睦睦,白头到老。”老奶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朱可可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这时,本来被三姑六婆拉到一边问长问短的小树赶紧冲了过来,见那个老奶奶的手猛地一扯,埋怨而羞涩地喊了一句,“妈!”
朱可可这才恍然:原来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是小树他妈啊。
不过,年纪似乎有点大了……不像妈,倒像是奶奶……
她正踌躇着该怎么称呼,旁边一个四十岁上下、裹着头巾的妇女赶紧推了推她的胳膊,低声道,“快叫妈啊。”
朱可可也糊涂了,赶紧顺着口,也叫了一声‘妈。’
那一声‘妈’,把小树叫懵了,把老奶奶叫笑了,也把整个场面叫静默了。
接下来,便是接天莲叶的喝彩声和贺喜声。
朱可可有点晕乎了。
——有时候,热情比任何武器都来得吓人。
在这样的七嘴八舌中,朱可可的辨白,显得那么那么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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