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不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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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不寿-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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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知道,所以她震惊。
       墨蓝的长袍未束丝绦,有些随意的披着,墨黑的长发未束发带,倾泻满肩满背,那侧脸的线条优美如画,晨风带起一丝墨发拂在脸颊,那平常因着端严而收敛的俊美此刻却无忌的张扬,微垂的眼眸隐带一丝惑人的邪魅,指间捻着一个花朵儿,似是眷念又仿是想要摘取,目光一片迷离,那侧影竟分外的凄凉寂寥。
       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
       那一刻,那句话便这么无端的涌上齐雅心头。
       隐隐的一声幽叹,便听得浅浅的吟哦:“身有限,恨无穷。星河沉晓空。陇头流水各西东。佳期如……”
       那最后的声音忽地淡去无法听清,花骨朵儿终给掐断了,落在那修长的手掌中,五指一拢,似有什么便如那朵儿一般夭折。
       那一刻,齐雅心口一紧,仿窥着了别人的秘密,而这秘密她却是百般不愿知的!
       心头忽然无法呼吸般的沉重,气息便重了,惊醒了那人。
       一转身,一抬首,虽有刹那的惊鄂,但一笑,便依是那个端严有礼的君子神医,刚才一刻恍如幻梦。
       “齐姑娘起这么早么。”
       “齐雅素来早起,倒实想不到君公子竟起得更早。”齐雅扯起一抹笑,移步入园。
       近得身了,才看清那衣那发竟透着湿气。
       夜露湿衣不知,却是为谁独立风宵?
       “起得早了便来园中透口气。”君不寿神色如常,微一作揖,“君某失仪,暂且告退。”
       “公子请便。”齐雅侧身相让。
       君不寿转身,才一抬步却见廊角转来一人。
       三人一照面,却是神色各异。
       “两位好早。”乔从阙从容招呼。
       “将军也早。”齐雅垂首行礼,掩过那尴尬之色,“这是要回去吗?”
       “嗯。”乔从阙颔首,“今日帝都御使该到了,要回去准备接驾事宜,半月后即是婚期,府里还有许多事未筹备妥当。”说罢向一旁静默不语的君不寿微微点头即离去。
       目送乔从阙的背影消失于园中,齐雅回首,却见君不寿还忤在原地,面无表情,长袖却是无风自动。
       一时间园中忽静得可怕,便是早起的虫鸟似也为什么所慑而不敢鸣叫。
       那一刻,齐雅却只是静立,脑中千回百转却抓不住一点思绪,侧目,却是不知何时隐透青色的一张俊脸。
       “啊呵……”
       长长一个哈欠忽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静默,长廊处幽香暗送,伴着那梦喃轻语,一个窈窕身影转出,“你两人怎如此早起,从阙走了吗?”
       乌发蜿延及足,罗衣半披划地,烟眉雾眼,朦胧轻觑,正海棠半醒,风情正盛。
       红日悄露小半脸,淡淡红晕洒落,迷离艳光,炫目夺神,不知是天还是人。
       “哎呀!”朦胧凤目倏地一亮,“寿哥哥,认识你近二十年,妹妹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如此风情模样啊,啧啧,真让妹妹动心呀……”
       柔荑伸向那俊脸耳畔,想撩一缕墨黑长发,却“啪!”一声,手被狠狠拍落。
       “淫荡!”冷冷一语,风刮过,人已没影。
       园中那艳色夺人的美人呆愣愣的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背,再看看一旁也是一片讶异的齐雅大才女,再环视一圈花园,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刚才寿哥哥在这?”
       齐雅点头。
       “他刚才打了我一掌?”再问一句。
       齐雅点再次点头。
       “那两个字是他骂我?”有些不信的问道。
       “是的。”齐雅暗中叹一口气。
       凤眸眨眨,然后瞬间射出一团怒焰:“君不寿!”
       那一声怒吼仿将整个红颜阁掀翻。
       “君不寿!你给我滚出来!你这只大笨兽!你竟敢骂我!你竟敢那样骂我!你别想活了!听到没,大笨兽,我要杀了你!我要煮了你!我要蒸了你!”
       宁静的早晨刹时一片喧闹。
       齐雅捂捂快要吼聋的耳朵,夹缝里插进一句:“不是一向笑骂由人,这话又不是没听到过,怎的今日便动怒了。”
       怒声止了,凤眸流转,忽地掩唇娇笑:“是了,是了,我怎会生气嘛。”巧笑嫣然,妩媚风流,刚才那一阵怒骂仿似出自别人,抬手抚发,满是稀奇的道,“寿哥哥今晨怎如此大的火气?”
       齐雅暗自叹一口气,道:“乔将军昨夜留宿你……于此?”
       赫红颜眼一眨,看着她。
       齐雅微微转脸,似不好意思看着她:“你们虽婚期将近,但毕竟未拜堂行礼,你却……却和他……这样实在有违礼法……”嚅嚅半晌终说完了。
       赫红颜看着她,猛的一阵狂笑,笑得齐雅半是莫名半是恼怒。
       “齐雅。”半晌后止笑,目光淡淡的看着齐雅,“什么‘有违礼法’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了,我很不爱听呢。”很平常的语气,一双波光滟潋的凤目此刻却是淡淡的看不出丝毫情绪。
       齐雅心底一寒。
       红颜多情,却不知翻脸无情。
       慕家堡那人曾面色抑郁的说过,原来真是如此。
       “唉呀,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梳洗了,雅妹妹,呆会儿见。”一眨眼,又是那个笑语嫣然妩媚风流的赫红颜。
       目送那袅娜身影消逝于长廊尽头,齐雅抬头,万道金光洒下,刺目的明媚。
       
       “公子,你一早去哪了。”青涵忤在门前,一见君不寿马上迎上去,铜盆一举,“害我敲门半天,这水我刚换过,快趁热洗了罢。”
       “脏!”冷不防君不寿手一挥,便将整盆水打翻在地。
       “公子?”青涵吓一跳,看着脚下湿渌渌的地又看看莫名反应的公子。
       水盆砰咚的响声倒是惊醒了君不寿,回过神,看着一地的水渍,按住眉心:“再去打盆水来。”说罢即进门去。
       “怪了。”青涵嘀咕一声,转身再去打水。
       等青涵再打得水来,君不寿已穿好衣服束好头发了。主仆两人刚洗漱了,便听得门外敲门声,青涵开门,却是红颜阁的侍婢。
       “君公子,慕家堡派人来送礼,我家小姐要亲自接待。早餐已在泻玉亭摆好,小姐说,希望公子与齐姑娘用得称心。”侍婢眉清目秀,话若珠玉落盘。
       “知道了。”君不寿淡淡点头,抬步往泻玉亭走去。
       慕家堡?现在的当家人应是慕霄云的弟弟慕霄龙吧?
       
       烟谢楼。
       豪爽不拘的赫红颜何以给自己的居楼取这么一个略有些凄意的名,无人知得,在遍种丹枫的红颜阁内,也只这烟谢楼周围种有数排柳树,此时正是杨柳依依时节,青葱翠叶中那一角红楼分外明艳。
       “夫人托二公子之事,二公子回复说:所有皆查探,未有夫人所说之事。”
       烟谢楼中,一个布衣男子恭谨的向斜倚在窗边软榻的赫红颜道。
       “是么。”赫红颜懒懒的应道,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腕间一个紫玉镯,片刻后似是自语着,“所有的都没问题……难道是我想错了吗?”
       那布衣男子却正正经经的答道:“不单夫人所说之人,这些年来,凡有牵葛的,二公子早有细查,只是一无所获。”
       “呵。”赫红颜讪笑一声,却有些自嘲,“慕旋,你信世间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吗?还是你更信生死相克之事?”
       “慕旋不信。”布衣男子慕旋道。
       “哦?”赫红颜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从入楼起便垂首看地的男子。
       “慕旋只信天网恢恢。”慕旋斩钉截铁道。
       听得这样的回答,赫红颜不由微笑。看着这个慕家堡的年青总管,看着他一脸的端正严谨,与那人实有几分相似,便不由生戏谑之心。
       “咯咯……”她一阵轻笑,起身下榻,移步走近慕旋,又柔又轻道,“慕旋,这么多年,你似乎从未抬眼瞧我一次,难道我便是如此不堪入目?”
       “夫人容色绝世,举国皆诵。”慕旋退开一步。
       “那何以你竟不瞧我一眼?”赫红颜进一步。
       “夫人仙姿,慕旋卑人怎敢污目以亵。”慕旋再退。
       “慕旋,你在哄我吗?”声间那一刹那幽若泉咽,人未再动,隔着那一步之距静静伫立,罗裙下颤颤的一双白玉天足。
       心一抖,闭目,双膝一屈,埋首于地。
       似未料到他如此举动,赫红颜怔怔的看着他,然后噗哧一笑:“逗你玩呢,你这是作甚?”
       她看不着那几贴于地的脸上那一刻闪过的深刻痛楚。
       “起来吧。”伸手相扶,“你慕旋在江湖上也有堂堂侠名,我可担不起此礼。”
       低伏的身却避开那红袖半掩下的纤纤玉手,膝下一点立起身来。
       “你家公子难道没别的话要和我说的?”赫红颜美目流盼,风流婉转,“怎么说也是一场亲戚,如今我大喜,竟连一句祝语都没吗?”
       慕旋从怀中掏出一信,“二公子另有此信要我交与夫人。”
       “哦?”赫红颜眨眨眼,兴冲冲的接过,折开一看,却是一首词:
       小令尊前见玉箫,银灯一曲太妖娆。
       歌中醉倒谁能恨?唱罢归来酒未消。
       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
       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
       赫红颜眸光一闪,神思便有几分恍惚。
       当年,那“一剑倾九州”的慕霄云虽武功绝世,但甚少涉足尘世,终年隐于慕家堡修身悟剑,江湖人难得一见。
       华州天支峰,昔年天下第一公子玉无缘与武林奇女白风夕曾于上高山流水一曲,慕霄云敬慕两人,经华州时特登峰凭吊,华州群雄闻之皆往,延请至登阳楼一聚,酒酣耳热时,有人道及红颜阁,谁想慕霄云却道:“莺歌燕舞之地,吾不喜之。”
       语罢满堂静然,尔后又满堂大笑。后经人解说,才知误会。这个天下武人敬仰的慕霄云竟不知这天下男儿皆慕的赫红颜。
       后传入她耳,不由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恼怒。于是派人递帖邀请来阁。
       他自是来了,随同的还有其弟慕霄龙及华州武杰之首顾长天。
       那一次,她却不与相见,反请了华州城内素有声名的几位花魁,歌舞美酒一场,以讥他曾谓红颜阁乃烟花之地。
       她犹记得那一日,她倚坐后园长栏,落日黄花,别有风味,正熏熏然欲睡时,却被朗朗的一句“不知之罪,万望乞谅”惊醒。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真诚,那么一点恼意瞬间便化了。
       移步前厅,歌舞未尽。
       她扬眉一笑,挥袖飘入,云歌雪舞,以之相酬。
       那一日,似歌尽夕辉。
       那一日,似舞至月斜。
       第二日,武林至尊青衫玄剑悠然而来。
       歌中醉倒谁能恨?唱罢归来酒未消。
       这便是这些年来霄龙从不入红颜阁的原因吗?
       梦魂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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