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桥下的流水变得一点也不平缓,而是汹涌澎湃,好似翻滚的浪潮。
这样的水,两个叶三三那么高的人也会弄得浑身湿透,更何况是镖车上的那些镖箱。
而且,刚才就华服青年一行人来过,不是他们搞的鬼,还会有谁?
可不管怎么想,叶三三一行人只能呆呆地看着桥下翻腾的水流。
“叶三三,这就是你说的——小桥——流水?”楚西业倒一脸的悠哉,还故意在叶三三面前晃,“哈!原来我们楚风镖局的女镖师也就这水准!”
叶三三忍了气不理他,只是歉疚地看陆定一:“陆叔叔……”
“没事,我们绕路就是了。”陆定一安慰地拍拍她的肩,眼里却掩不住担忧。
2008…09…28 21:07
三、黑林子
也难怪陆定一担心,绕路的确非常麻烦。
镖局其实是个相当复杂的行业,不仅身处江湖中心,且与官、匪、商都有固定往来。每一条押镖路线的确定,都是一定沟通协商后的结果,其间要向官府缴纳税银,还需与路上各山寨达成协议,每年交付定量的货银,才可保押镖路线的平安。
一旦无故脱离了原定的路线,则意味着要担上生路的风险。
十年前,楚风镖局就出了一次这样的岔子。
那时楚风镖局才刚刚走上正轨,总镖头叶延天带着还不满一百人的手下镖师,将镖局的每一趟生意都办得妥妥帖帖,深得当家楚风的信赖。
可有一天,叶延天安排的一个镖队在路上突然改道,遭到一路陌生山匪的疯狂劫掠,不仅所押的货物被洗劫一空,整个镖队也无一人生还。楚风和叶延天悲痛之余,无偿和官府联手,历尽三个月的时间才将那帮山匪剿灭殆尽。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之后的一年,整个镖局几乎都沉浸在伤痛之中,因为那个镖队里有楚风和叶延天最疼爱的小师弟施穹,却无法再见得最后一面,连尸骨都不能找回。
而楚风,叶延天,还有施穹,都是曾拜在同一师门下的师兄弟,相互之间感情极好,也极深。
那时叶三三还是一个七岁的小丫头,却第一次看到了两个男人的伤醉之态。一个是爽朗旷放的楚叔叔楚风,还有一个则是素来冷静自持的阿爹。
阿爹和楚叔叔,向来是叶三三心中的两座山,巍峨高大,坚韧不摧。
可七岁那年,她终于知道,再雄伟的山,也会因为内心的痛楚而裂缝;再坚强的心,也会因为沉痛而落泪。
所以,除非事出有因,除非万不得已,镖队绝不会脱离原定路线。
可现在,楚风镖局一行人却不得不走上了另一条完全陌生的路。
这实在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危险得连陆定一这个二十多年的老镖头都担心得手心渗汗。
于是,在果真出现的一片黑林子前,他们停下了脚步。
“黑、黑林子!”楚西业有些战战兢兢地开口,“里、里面有毒、毒虫!”
陆定一叹了口气道:“大少爷,昨天的黑林子是三三编出来吓你的,黑林子里并不一定就有毒虫猛兽。”
“叶三三!”楚西业随即凶恶地瞪大眼,“你竟然骗我!”
“大少爷,昨天是情非得已。”叶三三正想着该怎么穿过黑林子,见楚西业一心只担心自己,嘴上便也没了好气,“再说了,大少爷你是女人么?只有胆小的女人才怕毒虫猛兽!”
楚西业当即黑了脸,可惜了他两条挺好看的眉毛,此时正怪怪地纠结在一起。
他的确很怕一些毒虫猛兽,可他更恨别人看轻他。
当一个人恨意上来后,怕意就不被当成一回事了。
于是,接下来,楚西业重重踢了胯下的坐骑一脚,策马就向黑林子里奔去。
“大少爷!”陆定一骇得脸色发白,他当了二十多年的镖师,最头痛的就是带了楚西业的这趟镖,不是被他懒得气死,就是现在被他吓得急死。
“可怎么办好?”他急得在马上直搓手,却又不能丢了那么多的货物追进去。
“陆叔叔!人是我激的,我去追他!”
身边一个白色身影疾驰而过,待他明白过来,叶三三的白衣已经隐入黑林子里看不见了。
叶三三也进去了,倒是让他安了几分心下来。
可马上他又坐不住了,万一这两个孩子都出了事,那可怎么得了……?
正担着心,却见黑林子里边又有了动静,似是马蹄声和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
他心下一惊,手指已经按在了剑柄上,而镖队的人也默契地将镖箱护好,整整围成了一个圈,看似滴水不漏。
只是,又如何能做到真正的滴水不漏?
当然不能,因为叶三三和楚西业的脖子上都架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被反绑着推搡出林子来。
那些出鞘的钢刀,倒是一下子将雾气氤氲的四周晃得明亮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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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李悠然
挟持叶三三和楚西业的共有五人,个个黑色劲装,一方黑巾蒙面。
为首的是个瘦高个子的黑衣人,一双窄而长的眸子冷冷注视着马背上的陆定一,却是慢慢扬起手中的长剑,一点一点地对准他。
“他、他要干什么?”楚西业的腿肚子从被人挟住开始就一直哆嗦个不停,却仍是忍不住好奇地问向身边的叶三三。
“你说呢?”叶三三的眉头微微蹙起,被缚的双手却在身后慢慢使力转动。
他想了想:“他会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叶三三脑里“哄”的一声,手上就使不出力来,只得强忍了笑,幽幽看他一眼,说道:“大少爷,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楚西业讪笑:“叶三三,我是逗你,你还真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
“没有。”她轻轻摇头,“我只是觉得你从来都不肯去认真做好。”
楚西业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黑衣人冷然一盯,颈上刀光一凛,口中的话便生生咽回了肚里。
陆定一深深看了叶三三一眼,下马抱拳道:“这两个是在下家里的孩子,他们年纪尚小,如果有冒犯阁下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既然来了,那就留下东西再走。”瘦高黑衣人的声音也同样的冷冽,蒙着的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对于冲撞之误,陆某只能深表歉意,这马车上的东西并非陆某所有,所以还望阁下能宽宏大量,放了在下的两个孩子。”陆定一眉心轻蹙,双手依然恭敬抱拳,语里却是明明白白的不卑不亢。
“既然如此,看来没什么好说的了。”
黑衣人偏头使了个眼色,架住楚西业的钢刀陡然一动,他白皙的颈上霎时生出一条细长的红线。
楚西业眼看要吓得昏过去了,叶三三却突然挣脱了手上的束缚,身形一晃,便将他换到身后,手指灵活地钳住了那把钢刀,再轻轻一弹,钢刀竟被震开了几寸,恰好让叶三三拉了楚西业后退了好几尺。
黑衣人微眯了眼:“看不出……你这小姑娘还……”
他的话还未说完,手中的剑却已凌厉地刺出。
“三三小心!”陆定一只来得及仓促地喊出,他的剑还在剑鞘中间,黑衣人的剑尖却直直地朝叶三三的正心命门攻去。
叶三三腰一拧,顺带拉了楚西业从黑衣人的剑风之下斜窜而出。
只是这一拧却是来得极其生硬,手中没有可以抵御的武器,身后还要护着一个不谙武功的镖局大少爷,叶三三的脸色已有些苍白,眼看就要抵挡不住。
“三三接住!”
她一伸手,快而准地接住了陆定一抛来的长剑,随即挡在身前,“当”的一声,剑脊刚好挡住黑衣人快手刺来的第二剑,却被震得荡出了三尺,发丝垂落在渗汗的额前,虎口也被震得发麻。
她突然想起阿爹教她武艺时曾说过的话,他说,女子的气力始终难以胜过男子,如要取胜,就要在技巧上多下工夫。
她一向不太愿意在这方面认输,今天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气力终究是太小了些,尤其对于眼前这个招招狠式的黑衣人。
看来,从前在镖局练武时,那些师兄弟很多时候都是存心在让着她了。
她苦笑,叶三三并非蛮横的女子,他们这么让着她,就不知道这种时候会害了她么?
只是她同时又想起,每次她与最小的师弟比剑时,看他汗如雨下却偏偏负气强忍的模样,她总会心软得让他几招。
这样的心理,何曾不是她的那些师兄弟们对她的心理?!
此时,陆定一和一部分镖队的兄弟已开始围攻余下的四个黑衣人,只是,不知他们到底是何方来路的山匪,使的功夫招式好象远远超出一般的山匪许多。
陆定一的心暗暗沉下,这几个并非一般的山匪,也许,他们根本就不是山匪,只是纯粹要挑起事端杀人灭口。
那么,叶三三和楚西业到底在黑林子里看到了什么呢?
只是,什么也来不及多想,叶三三只来得及把脸色骇得发白的楚西业狠狠往外一推,手中的剑又无可避免地生生硬挡上前。
黑衣人的剑式变化极快,沉稳中带了狠辣与机变,剑光所及之处,都让她感到一丝细微的疼痛,她觉得体力难支,越来越难掌握黑衣人下一步的招式了。她还知道,即使明白他下一步的招式,她也无法去化解。这是她学剑以来头一次遇上如此的强敌。
突然之间,黑衣人剑锋疾转,以极快的速度刺出,却在她应接的时候猛然变招,剑尖朝她的身侧斜斜刺去,眼看就要刺入她的腹中。
那一刻,叶三三好象可以看到自己的鲜血喷涌而出,在雪白的衣上染出绯红的桃花。
当然,幸好都有变数。
一柄青锋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斜插了进来,“铮”的一声与黑衣人的利剑相斥,刺得叶三三耳膜发痛,却是将她从白衣鲜血的幻想中救了出来。
她刚刚有些松了口气,一个男子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五杀林的人,就是这么对付一个普通镖队的么?五杀林的老大一剑,竟然也会迂尊降贵陪一个刚出道的小姑娘过招?而且,招招狠下杀手?”
那个声音清亮亮的,带了年轻人的爽朗之气,却又夹了一点深沉,一点调侃,一点诙谐。
叶三三诧异地抬头,果然,说话人正眉眼悠然地笑看打得狼狈不堪的一堆人,墨色折扇轻巧地在手心里轻轻击打,衬得手心更加白皙如玉。
当然,他的手上没有剑,他也不是刚才出剑救了叶三三的那人。
救她的,应该是他身边一行侍从中的一人。
而他,只是在他一身白衣华服的映衬下,笑得如同雾露中的皓雪梨花。
黑衣人停下攻势,冷冷挑眉:“你又是谁?”
他轻笑:“李悠然,在下李悠然。”
黑衣人皱眉:“李悠然?没听过。不认识。莫管闲事。”
“当然,在下只是小人物而已。”那个自称李悠然的华服青年也不恼,脸上尤自笑眯眯的,倒显得黑衣人有多紧张似的。
“只是,五杀林的人应该认识这块东西吧。”
他轻轻举起折扇,手心一松,自折扇的尾部垂下了一块扇坠,看似玉质,却莹光流转,玲珑剔透。
黑衣人先是一怔,继而脸色灰败,好似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