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云微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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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云微漾- 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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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高人一等。
  我用了点力气控制住扇她耳光的冲动,笑道:“是吗,那你可得小心点。因为有的人良心早就被狗吃了,女人对他只是玩物,想什么时候丢掉都可以。”
  云染忽然看向我身后,我随她的目光转身,整个人忽然动弹不得。
  旭羽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中攥着一封密函,身后跟着六名下属。他看起来是要去办什么要紧事,不想却在这儿遇上我。
  尽管从蓬丘来的时候一路都在做心里准备,可乍然见到他,我的腿还是控制不住地抖起来。我不自然地弯下腰,把裙子扯得松开些,可看不见腿抖后,手却开始发抖。
  云染上前娇滴滴道:“殿下,虽然刚才柒柒姐说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可我保证她不是这意思,你别怪罪。”
  旭羽没听见般,冷冰冰道:“谁许你这么放肆,见了我也不下跪?马上滚!”
  云染刹那间像被掴了一巴掌,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后离开。
  我垂下眼,给他行了个臣妇之礼:“见过三殿下。”
  他看也不看,一挥手道:“免了。”说完不再停留,领着属下从我身旁直直走过。
  我愣愣地看着他就这样消失,在我眼前不够三分钟,忽然很想把整个天宫都毁掉。
  走进一个皇家花园,园里四下寂寂,花木繁荫。
  我随手折下一枝芍药,把紫红色的花瓣一片片摘下来,再揉碎扔在地上:“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如同这芍药……”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这么恨我?”
  我立马抛掉花枝回头。
  他立在我身后,立在阳光中,凤目却如冷月下幽暗的深潭。
  我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我的心是从刚刚在宫墙下看见他的第一刻起开始跳动的。
  “殿下言重了。”
  他挑眉,我又加道:“你哪里值得我亲自动手。”
  他像没听见般,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忽然来了句:“他对你好吗?”
  我心里一痛,嘴上强笑出来:“好啊,谢殿下关心。他对我太好了,我无以为报,只有把能给的都给了他,给得一点也不剩。”
  他把脸低了下去。过了很久,才缓缓道:“那你爱他吗?”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爱。两千年前就爱他。”
  ——只是,并非你问的那种爱罢了。我从来,从来也没有像爱你一样爱过任何人。
  他的眸子暗得如同失去了魂魄,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剩空气里的微风轻得像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又开口:“云微漾,我欠你一个解释。庆功宴上的话并非我本意。战争结束前,泾风曾威胁……”
  “不要解释!”我忽然捂着耳朵叫道。
  他停住,凤眸内掠过一抹尖锐的刺痛:“你不想听?我知道为什么。只因你听了也不会回来的……”
  我道:“没错,从我答应嫁给他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回不去了。那么多人见证过,我若悔婚,他颜面何在?况且他爱我,需要我,无论如何我不能负他。”
  他接道:“所以你宁肯不听我解释,也免得自己为难。”他说着,眉目间忽然染上一层沉重的苍凉:“你对他的忠诚和信仰,比你曾经对我的爱要多得多。在你心里,他一直比我重要,从来都比我重要。”
  我闭上眼睛,没有否认。既已挑明,否认又有何用?事实上,那两句话已奠定了今后的一切,已判下了我和他之间灰飞烟灭的极刑。
  今后,就是彻底相忘于江湖了。
  我深深地望着他:“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他说:“祝你幸福。”
  我狠狠,狠狠压抑着心中的疼痛:“还有呢?”
  他说:“不要恨我。”
  我一边后退着离开,一边笑,一边用手背抹泪:“恨你?殿下未免太过抬举!小神哪里恨得起你,小神只不过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
  说完猛地转身跑掉。
  我怕再不跑,他就会看到我的心已碎成一堆齑粉。再不跑,我强撑着的所有冷硬就会溃败成飞烟。
  ***
  回到蓬丘已是深夜。我不想到王宫去,便走进了桃林。
  今夜的风特别大,披了一件深紫色的斗篷,还是觉得冷。自从没有了凤凰内丹,时常会冷,比以前冷得更厉害。
  桃花林里的小亭,只有一张石桌,一盏孤灯,一壶酒。
  灯光如豆,不足以驱散四周森寒的黑暗。杯酒在手,不足以对抗周身阴切的寒凉。
  我执着酒杯,颤抖着,遥寄九天宫阙的方向:“干了这杯酒,从今往后,你不再在我心里。”然后扬袖把整杯琥珀色的酒从嘴里灌下去。
  辛辣的酒水立刻呛出我的眼泪,我痛苦地咳嗽,觉得浑身都像在被鞭打。
  倒进去的酒全部吐出来。
  “……不,我一定,一定要干了它!”
  我喘了两口气,又往嘴里灌进另一杯。
  剧烈的痛苦再次来临,液体顺着嘴角和眼角不断流下。我趴倒在桌上,闭着眼睛,细细地品尝这种凌虐。
  不停地倒酒,一杯接一杯灌下去。然后不停地咳,不停地吐,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这么多年没碰酒,一下子就醉了。我心满意足,趴在冰冷的石桌上昏睡过去。
  醒来发现已躺在床上。
  季初说:“师父离开蓬丘办事去了,走之前说如果你醒来后头痛,就喝了这碗蜂蜜。”
  我的确头痛得像要裂开。
  看来昨晚把我送回来的是夜穹,我得好好去想怎样解释了。 
  一天的时间在慢慢流逝。蓬丘最近好像刮起了秋风,干涩中带着阴寒,吹得枝头黄叶纷纷飘落,平添一股萧瑟。
  坐立不安一整天,夜色浓厚时,他终于回来了。
  我欣喜地站起来,迎出去,为他解下沾满夜露的斗篷,然后柔声道:“外面冷不冷?”
  他看着我的眼睛,摇了摇头。
  我也看着他,用一种自觉很情意绵绵的目光看着。一时无话。
  我们走出殿外,来到了王宫顶端。从这里往下看去,偌大的蓬丘内,万家灯火在秋意中遥远而昏黄。
  沉默了一会儿,我们同时开口:“我想和你谈谈。”
  我笑了,他轻轻道:“你先说。”
  我想向他解释喝酒的事,却不知如何开口。支吾几句后,无奈道:“还是你先说吧。”
  他慢慢转过身来,无比仔细地端详我的脸,仔细得好像是最后一次这么看我。
  今夜无星,他星辰般的眸子里,星光那么黯淡。
  我微笑着等待他的话,最终听见他说:“分开好不好?”
  我忽然觉得浑身都被冻住,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你,你说什么?”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走到这里,就可以了。”
  我立刻吓哭了,抽泣着问他:“你要丢下我?”
  没等他说话,我流着泪大声道:“这是第几次,嗯?你告诉我这是第几次?我最害怕被丢下,尤其害怕被你丢下,你到现在都不明白?”
  他伸出手,轻轻地擦我的眼泪。“柒柒,不是丢下你,是对我之前做错的一个弥补。早在庆功盛宴上我就错了。你爱的人是他,我为什么要束缚你?我本该让你自由地爱他,不用像如今这样当做秘密,苦苦地深埋于心。”
  我哭得越发伤心,听见他带着沉痛说道:“这些年,你看着很快乐,所有人也都认为你很快乐,可我知道那不是真的。我知道,快乐之下是深藏的痛苦和悲伤。你骗得了他们,骗不了自己。”
  我心里一震,猛地抬头看他。
  原来他一直知道!他知道我的强颜欢笑,知道我没有一天是真的快活。我最想瞒过的人就是他,可偏偏心知肚明的也是他!
  “柒柒,我在天宴上站出来时,的确是觉得我们有机会的。因为你本身也对我有着很深的感情,我以为只要你回来,只要我们好好相处,时间久了,终有一日你会爱我。可昨夜当我看见你从天宫回来,独自在桃林里借酒消愁时,我终于承认我错得很彻底。就算几千万年过去,你心里也还是他。”
  我的眼泪不停流,拼命摇着头对他道:“不是这样,不许你这么想!”
  他握着我的肩,柔声道:“我放你走。你去找他吧,去找回曾经的幸福,他也一定在等你……”
  我走上去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就像小女孩时受了委屈在他身上寻求安慰一样。“你休想赶我走,你休想!我在你身边长大,跟了你两千多年,早就离不开你了。”
  我在他怀里抬起头,满脸湿润地看着他:“求你了,娶我好不好?我已经习惯了有你的家,习惯你给我遮风挡雨,那种感觉谁也代替不了。”
  他唇边一叹,压抑着沉痛道:“你在我身边长大,我看似给了你一切,可其实……最对不起你的人也是我。”
  我拼命摇头,眼泪不断滑下来:“不,别这么说……”
  他道:“两千年来,你一切以我为重,几乎是为我而活。你做的菜,喝的茶,选的香,永远是我最爱的。我说喜欢你穿妃色的裙子,你就几乎没穿过其他颜色。柒柒,在蓬丘期间,你可曾有一天想过,你自己喜欢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在我身边,你活得很没有自我,知不知道?”
  我哭得越来越大声,却依然挡不住他那声沉重的叹息:“两千年,终究是我毁了你……”
  他毁了我,可我何尝没有毁了他?原来我与他的相遇,也是错的……
  我忽然抓住他的衣襟大声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被你毁?我愿意!夜穹,我心甘情愿!你别赶我走行么!”
  他闭上眼睛,不说话。
  我使劲地摇着他,不停地哭喊道:“让我留下来吧!让我留下陪着你,好不好?”
  他一动不动,宛若老僧入定。“柒柒,我已错了一次。世上总有些事情,容不得任性着去错第二次。”
  我的心慢慢冷下来。秋风吹过,不做半分停留,也仿佛带走了我所有的希望。
  他急着想让我幸福,所以我不能再留在蓬丘。
  我摇摇欲坠地转身,一步一步,朝着离开的方向。
  背后,传来他干涸的声音:“夜深了,明天再走。”
  我没有回头,只喃喃道:“既然都是要走,迟不如早。明天,或许就再也舍不得了……”
  他闻言,也没再挽留。
  我像个游魂般,拖着虚浮的脚步,屏蔽了所有思想和感觉,缓缓地跨出蓬丘的边界。
  蓦然回首,这个承载着我两千年时光的地方,已在我生命里渐渐远去。
  当我衣衫褴褛,饥肠辘辘,在雪地里被欺压得苟延残喘时,是蓬丘给了我温暖,给了我对生活的全部希望。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看见华丽如它时那种震撼,永远不会忘记能够留下来时心里的感激。
  ——其实再怎么美好,再怎么眷恋,没有一个家能是永久的。我们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可终有一天会嫁给别人,随他住进另一个家。这个新的家,也最终会因我们的生老病死而破灭。既然不能强求永恒,那么拥有过就该知足。
  我挥手洒下泪水,转身离去。
  拥有过,就足够了。毕竟人生的常态不是相聚,而是分离。
  前方一片漆黑,离开蓬丘的领土,就多了一层雾。
  无星无月,弥漫的雾气铺天盖地,浓得化不开。
  我放慢脚步,一点点摸索着云台的方向,可眼前越来越模糊不清。
  忽然,身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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