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清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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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 第3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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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那是!”

程宗扬看着那些礼物,顺手拿起一件,讶道:“这是什么东西?”

云苍峰笑道:“工匠费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才制成这两件,送给两位兄弟防身。看出来了吗?是当日那龙的鳞甲!”

程宗扬试了试分量,这龙鳞盾有尺许大小,分量比金属盾轻了 一半,强度却犹有过之。笑道:“他们两个得了这东西,只怕大伙都要眼红。”

“不妨。刚开始工匠们没有做过,不知道如何下手,现在做成两件,往后便容易了。”

云苍峰笑道:“留在南荒的龙鳞尽多,只要花些工夫,就是装备上万人的军队也够了。”

程宗扬转念一想。“云老哥,你不会是准备做军火生意吧?”

云苍峰抚掌大笑道:“有何不可?那龙周身是宝,单是鳞甲就能大赚一笔。老哥的股份虽然只有半成,但看来所得不菲!”

程宗扬笑道:“有钱大家赚嘛,云老哥,你里面坐,我去前面瞧瞧。”

临近午时,宅里愈发热闹,乐手鼓足力气吹拉弹唱,谷安请来的百戏班也开始登台表演,吸引大批宾客,整条巷子都热闹非凡。

程宗扬费力地挤过人群,嘟囔道:“玉鸡巷的街坊有这么多人吗?”

秦桧神采飞扬,在一旁笑道:“一大半都是打秋风的,喜事难得,也不计较这么多了。未记名的只限于前院,里面才是正经宾客。”

程宗扬挤不出去,索性也不挤了,回到内院,果然少了许多咭噪。兰姑和芝娘也不避嫌,花蝴蝶般在庭间忙碌,甜言蜜语乐得石超合不拢嘴。

程宗扬一抬眼,看到盛银织坊那位白头发的黄婆婆。刚想躲避,黄媪迎过来皱眉道:“老身想了几日,总是想不明白,为何这丝能织得首尾如一、毫无断痕?”

亲娘哎……程宗扬苦笑道:“要不怎么是天衣呢?”

黄媪固执地说道:“便是天衣也是天上织女织的吧?她如何能把丝线两端织成一处?”

程宗扬两手一摊:“那得问织女姐姐了。”

黄媪还要再说,程宗扬连忙拦住,“我说婆婆,你总想着这个可不是个事啊。你老人家如果有兴趣,不如我再说几样衣服款式,你替我做出来。”

黄媪眼睛一亮,“你还见过其他天衣?”

“可不是嘛。丝的、麻的、毛的、皮的、革的……都有!”

程宗扬诱惑道:“比如有种皮制的贴身衣物,周身没有一个钮扣,紧贴着身子,就跟长在上面一样。婆婆想想,怎么才能做出来?”

程宗扬抛出一个难题,趁黄媪苦苦思索时赶紧开溜。

招待客人都在前面两进,到了第三进,程宗扬终于能松口气。他拉开领子用衣袖握风, 一面念叨是不是该弄把小狐狸常用的折扇。

程宗扬衣袖停下,瞪眼看着小紫从厢房出来。“死丫头,你在干嘛?”

小紫抱着雪雪,笑吟吟道:“人家只是来说说话啊。”

那只小贱狗神态萎靡,见到自己也不摇尾巴,看来被死丫头祸害得不轻。程宗扬冷笑一声,“编鬼啊!你跟哑巴聊天?”

“又怎么了?”

程宗扬朝厢房看了 一眼,压低声音道:“死丫头,你别乱猜,那是我一个朋友的亲戚,我接来住一段,你可别去欺负她。”

小紫眨了眨眼,“谁啊?”

“少装傻!就是房里那个。”

“哦,”

小紫恍然道:“你说拉芝修黎。”

程宗扬一怔,“谁?”

“拉芝修黎,那个东天竺的漂亮哑巴啊。”

看着一脸天真的小紫,程宗扬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低吼道:“死丫头,你搞什么鬼?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小紫神情自若地说道:“她告诉我的啊。”

程宗扬叫道:“一个哑巴会跟你说话?跟我说明白!你是不是在她身上弄什么妖术了?妈的!我早该想到那死太监搞什么阴魂!肯定让你拿活人来当试验品!我干!你要害死她,我跟你没完!”

小紫抱着雪雪就走,一边撇了撇红菱般的小嘴,“大笨瓜!”

程宗扬抱住肩膀,挡在小紫面前。“哑巴会说话?”

小紫翻了翻眼睛,“笨死你了。她是哑巴,又不是不会写字。”

程宗扬像当头挨了 一棒,“写字?”

小紫拿出一张纸,“她写的,你自己看吧。”

说完抱起雪雪,聘聘袅袅地离开。

程宗扬拍了拍脑袋。写字?自己怎么没想到呢?还对小紫发那么大的火……死丫头虽然很欠扁,但也不能乱骂啊。

摊开那张纸,程宗扬脸顿时黑下来。

纸上一连串波浪般的字迹,流畅美观,问题是……自己一个字都不认识,这东天竺的文字,该是……

程宗扬叫道:“骗鬼啊!死丫头,你一个文盲还会梵文!”

小紫远远扭过头,朝他扮了个鬼脸。

看到程宗扬脸色阴晴不定地出来,秦桧一面笑着与客人寒暄,一面不动声色地问道:“公子,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

程宗扬露出做梦一样的表情,“会之,你会梵文吗?”

“梵文?”

秦桧想了 一下,“那东西我没练过。”

“如果有人从没学过就能看懂梵文,你信吗?”

秦桧思索片刻,点头,“我信。”

程宗扬讶道:“这你也信?”

秦桧正容道:“佛家有五通之谓,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身如意通,有此五通便可超越肉身之障,见人所未见,闻人所未闻,洞悉他人心念,知晓前生后世,变火成水,飞行自在……”

“佛家啊。”

程宗扬露出梦幻般的笑容,“你觉得小紫像是学过佛的吗?”

秦桧干咳道:“怕是没有……”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不用怕。她这辈子要是念过一声佛,我就直接把自己阉了,连麻药都不用!”

秦桧小心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小紫姑娘有什么不妥吗?”

程宗扬叹口气,无力地摆摆手。

刚才自己走进房内,那名天竺女子正坐在榻上,双手合十,低首垂目默默入定,对自己理都不理。

程宗扬问了几句都没有任何反应,最后试着叫了 一声:“拉芝修黎?”

那女子霍然抬头,目光中露出讶色。

程宗扬试着又说了几句,她一个字都听不懂,最后垂下头,神情木然地闭上眼睛。自己鸡同鸭讲地说了半天,连倭语都蹦出来也没得到半点反应,只好灰头土脸地出来。

程宗扬一肚子纳闷,闹不清小紫是怎么和她交流的。幸运的是她身体状况看起来还好,大概死丫头没有下什么毒手。

程宗扬打起精神:“来了多少客人?”

“作坊来了七人,加上石少主、云三爷,这是内院的。听说还有客人,我让人摆了十几张坐席,大概能坐三十来人。外院加上巷子的,这会儿差不多有三四百人,”

秦桧应答如流地说道:“等接亲的马车一到就开流水席。对了,刚才金钱豹的章 老板也派人送了贺礼,还捎来两份身契。”

“八爪章 鱼够给面子啊。”

程宗扬想起一事,“这么喜庆的事,怎么不弄几串鞭炮放放呢?”

“鞭炮?”

秦桧想了 一下,“那东西宋国才有卖的。公子若早些说,在下让人去采购一些来,现在来不及了。”

正说着,门外一阵喧闹,张少煌、桓歆、谢无奕、袁璟、阮家兄弟……一行十余人带着几十名恶仆,人如虎马如龙地驶进玉鸡巷。

张少煌跳下马,高声叫道:“程兄!这等喜事都不叫我们兄弟,太不给面子了吧?”

程宗扬笑道:“岂敢!岂敢—!张侯爷快请!桓老三,你这马不错啊!哪儿来的?”

桓歆大笑道:“打谢爷手里赢的!”

谢无奕一笑,嘴巴咧开,竟缺了两颗门牙。

程宗扬禁不住哈哈大笑:“谢兄,怎么回事?不小心从马上栽下来了?”

桓歆揶揄道:“谢爷干的光彩事!这回可露脸了! 一会儿让他跟你说!”

程宗扬把众人让进内院,云苍峰、石超闻声都出来迎接。那几个作坊来贺的客人慌忙回避,被程宗扬拦住,似笑非笑地对张少煌等人道:“里面都是我请的客人,各位爷不介意同席吧?”

张少煌大剌剌道:“这有什么?云三爷,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天可要好好跟你喝一杯!”

桓歆拽着谢无奕。“王家没来,你们谢家坐首席,够面子吧?”

建康士族对门第极为上心,若有寒门同席,那些世家多半拂袖而去,何况还有作坊的工匠。不过这些世家子弟虽然纨绔,但别有一番好处,对这些礼法不放在心上。

谢无奕浑不在意地说道:“云三爷年长,自然该上座,我们兄弟在下面作陪吧。”

他缺了两颗门牙,说话漏风,语气却没半点作伪。

这边兰姑过来,半边身子挨住谢无奕,娇声道:“久闻谢爷豪饮,今日让奴家伺候,如何?”

被这个打扮俏丽的熟艳妇人双乳一挤,谢无奕身子顿时软了半边,顺势往席间一坐,拉住兰姑的手道:“听说程兄这里有上好的烈酒,今日我可要一醉方休。不知道美人儿能不能陪住?”

兰姑笑盈盈斟了杯酒,举首饮尽,然后亮出杯底,脸不红气不喘地娇声道:“谢爷请。”

谢无奕大喜,拿起酒盏道: “满上!满上!”

午时一刻,车马进入玉鸡巷,乐声大作。吴战威胸口佩着红花,跨着一匹高头大马,当先来到门前。众人欢叫起来,吴战威跳下马团团抱拳,向宾客致谢, 一回头,吴三桂递来一张弓。

吴战威一愣,“这是干嘛?”

旁边的易彪笑了起来,“吴哥忘了吧?这是接新娘进门的规矩。”

吴三桂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兄弟我昨天给你说过八遍!”

吴战威一拍额头,“忘了!忘了!”

吴三桂揶揄道:“只要别忘了把人接回来就成。”

“瞧你说的—!”吴战威讪舢接过弓,这边小魏也拿过一张。

两辆马车并肩停在门前,上面披红挂彩,正是新娘的车轿。两人搭上朱红色的箭,一箭射天,一箭射地,最后一箭朝向车帘,这才由喜娘掀开车帘,将披着大红盖头的新娘扶下车。

接着喜娘捧出两只火盆放在门前。新人先跨过火盆,去了路上邪气,然后跨过两张马鞍,意谓阖家平安,才进入大门。

因为是娶正妻,宅子正门大开,两位新人并肩一同进门。喜娘接过两位新人,祁远等人用大筐盛满薪新铜铢,大把大把洒出来,引得巷中人人争抢。

到了堂上,众人欢笑声中,吴战威和小魏各拿一根红布包的秤杆,挑开新娘的红盖头,意谓称心如意。

盖头掀起,两张如花似玉的面孔露出来,翠烟和莺儿含羞带喜的美态引得众人啧啧赞叹。院中的戏台上,百戏班也及时上演贺喜一幕,两名走绳索的艺人垂下手中喜联,引起一片喝彩声。

因为新郎、新娘都没有亲人,敬拜高堂一节就免了。秦桧立在披红挂彩的大厅中,高声道:“一拜天地……”

四位新人并肩跪下,拜过天地,整个玉鸡巷欢声雷动,气氛热烈。

程宗扬根本没能挤过去,只好远远站在一旁。吴战威和小魏一路跟自己出生入死,能有今日这一幕,自己打心底替他们高兴。

这些天程宗扬看了不少市面印制的书籍,从种种蛛丝马迹中推测,穿越到这个时空不只自己一个。但无论是数百年前的赵鹿侯,还是离世不久的岳帅,不管他们如何深智远谋、权重势大,历史总有其惯性。那些杰出人物每次试图改变历史的举动,最多只让历史的车轮微微一顿。他们曾经的努力犹如昙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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