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清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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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 第3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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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物资,这样还有二十万民夫,需要的粮食再加三倍,每个月就接近二十万石。”

孟非卿道:“宋国临安周围几个大仓,每个都有三十万石的存粮。”

“这就要说到运输问题了。我问过宋军军粮运送的方法,一般情况下,一个人能够背负的粮食是六斗,每天需要吃两升。以一个士兵需要三名民夫计算,三名民夫一共背一石八斗粮食,加士兵是四个人。前六天一共吃掉四斗八升,其中一名民夫带六天口粮一共一斗二升返程。接下来六天,三个人一共要吃掉三斗六升,另一名民夫带十二天的口粮二斗四升返程。接下来六天,两个人一共吃掉两斗四升粮食,最后一名民夫需要带十八天的口粮三斗六升返程。这样三名民夫供应一名士兵,最大行程是十八天。即使返程口粮减半,运到前线也只有三斗。”

程宗扬沾了茶水,在案上划着解释道:“从临安到沅水可以走水路,虽然省力,但逆水行舟,速度缓慢。从沅水开始,到烈山是一个月的路程。宋军至少要在途中设两处粮仓才能保障供应。计算下来,每运送到前线一石粮食,途中就要消耗十二石。要保障宋军每个月八万石粮食供应,临安运出的粮食就接近一百万石。”

“不错。兵法讲究因粮于敌,从敌方得粮一石,就省了己方十倍的耗费。”

孟非卿笑道:“不过很少有人算得像你这样清楚。”

孟非卿久经军旅,对这些并不陌生,程宗扬也不细说,接着道:“况且临安的粮仓也不是军储,还要供应临安居民食用。我估计宋国官仓能调用两百万石已经是极限。现在每石粮食是多少钱呢?”

“我买的时候秋粮上市,粮价正贱。”

孟非卿道:“平常粮价每斗在三十到六十铜铢左右。”

“那么每石就是三百到六百铜铢。以一石三个银铢计算,一百万石粮食,就是三百万银铢,合十五万金铢。”

程宗扬道:“如果粮价每石涨到一千,甚至三千铜铢呢?”

“你想把市面的粮食全买下来,囤积居奇?”

程宗扬笑道:“当然用不了全买,只要我们能买一成,剩下的就有人抢着买了。”

孟非卿熟稔军事,对市面粮食的流通并不在行,问道:“一成有多少?”

“我估计有四五百万石。详细的就要找行家了。”

孟非卿琢磨了一会儿,然后道:“你准备怎么做?”

程宗扬精神一振,“首先从粮食交易源头下手,争取拿到两百万石左右的货单,这一笔开支是三十万金铢。然后在市面上扫货,从三枚银铢一石开始大笔吃进,前五天争取买到五十万石,三天之后提价到五枚银铢,接着是八枚银铢。一个月之内涨到十枚银铢,一贯的价格。”

“这一关是最难的,粮食涨到十枚银铢,超过平常价格一倍,肯定有人大笔抛售。我估计吃进量会在一百万石以上,前后至少要准备五十万金铢来应付。只要能撑过这一关,往后就好做了。”

孟非卿牙痛似的吸了口气,“这得多少钱?”

“至少要八十万金铢。”

程宗扬道:“不过这样做最怕有大粮商出货,老大门路广,晴州又是粮食交易大户云集的地方,我想你给我引见几个人,我先探探底。”

孟非卿寻思了一会儿,“晴州粮食生意大都在朱氏商会手里。但我们与朱氏交往不深。”

“陶氏怎么样?我看陶弘敏挺上道的。”

孟非卿道:“找他是可以。不过八十万金铢不是个小数目,人家未必肯冒这个风险。八十万,都够我打四次仗了。”

程宗扬笑道:“老大,你不要想着是破财,这是赚钱的好事。只要粮价涨到一贯,卖出一百万石就是五百万石的收入。这样的好事当然是有财大家发了。”

孟非卿笑道:“既然是好事,以前为什么没人去做呢?”

“平常市面粮食不缺,贵了卖不出去。现在宋国出兵打仗,粮食是必需品,总不能让军士在前面饿着肚子打吧?价钱再贵,贾师宪也得咬牙去买。这种钱,不挣他们挣谁的?宋国要不肯买也行,仗就不用打了。他们收兵,咱们在江州安安稳稳过日子,顺便数钱玩。”

孟非卿也笑了起来,“别人在前面打生打死,你在后面动动嘴,就能数钱数到手软?”

程宗扬笑嘻嘻道:“孟老大,你的思维要改改了。用钱打仗,才是杀人不见血呢。其实最大的优势,在于咱们是交战的一方,怎么打,咱们说了算。一手拿剑,一手拿钱,这才是真正的操盘手呢。只要孟老大你在战场能占据主动,这场粮战,咱们想输都难。”

孟非卿笑着摇了摇头,“这种仗老孟没打过。你既然有把握,便放手去做。需要老孟做什么,尽管开口!”

……

程宗扬没有在宁州多留,与孟非卿交谈过后,利用鹏翼社的通信渠道分别给晴州的鹏翼总社、陶氏钱庄的陶弘敏、建康的云苍峰和秦桧各发了封信。忙完这些,程宗扬便乘马赶回江州。

夕阳西下,在江水上留下一抹凄艳的红色。岸边的芦苇荡里,一个戴着斗笠的渔夫正在垂钓。程宗扬跳上船正准备驶离渡口,霍然转身,看着那个渔夫。

就在他上船的刹那,感受到一股萧杀的气息。让程宗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先摸了摸那颗琥珀,发现没有变热,才略微松了口气。既然不是苏妖妇就好办了,这地方正在江州和宁州之间,两边都是自己的人,打起来自己再怎么不吃亏。

渔夫披着蓑衣,手边放着一只鱼篓,半浸在水中,怡然自得地操着钓杆,看上去颇为惬意。

程宗扬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先不开口,就那么抱着臂膀打量着他。渔夫也不理会,坦然钓着鱼。片刻后,钓杆微微一动,渔夫手腕轻提,一条尺许长的鲈鱼脱水而出,在空中不停扭动。

渔夫从蓑衣中取出一柄镶金错玉的匕首,凌空一割,将鲈鱼尾部切开一刀,然后抖腕甩出鱼钩,将鲈鱼投入鱼篓。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就连鲈鱼脱钩也没有沾到半点手指。那条鲈鱼在竹篓中活泼泼的游动着,尾部不时淌出血迹。

只看那柄匕首,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东西。程宗扬对这装神弄鬼的家伙也不客气,口气不善地对他说道:“喂,谁让你在这儿钓鱼了?”

渔夫收起匕首,从容道:“我家的渔池,自然任我来钓。”

“你家的?这大江都是你家的?你还真敢开牙啊。”

程宗扬道:“江宁二州是萧家的地盘,小侯爷就是现在生个儿子,也养不了你这么大吧。”

“萧家不过是江宁二州的刺史,宁州境内的江河湖泽都是我的产业。”

“哟,口气还真不小啊。嘴一张就都是你们的产业了?还有没有王法?”

渔夫朗声应道:“不敢,正是君王所赐。”

程宗扬噎了一口,过了会儿才道:“谢幼度?”

渔夫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丰神俊秀的面孔,微笑道:“久闻程兄之名,今日才得相识。”

他声音清正舒雅,相貌俊雅,年纪轻轻,风采比起萧遥逸也不遑多让,正是谢家的继承人,刚刚受职的建武将军谢幼度。

谢幼度说大江是他家所有并不是吹嘘,晋国境内的山河湖泽名义上归晋帝所有,出产归入内府,属于帝室的收入。不过晋国的世家大族多半通过赏赐,将其置于自己名下。宁州一带的江河湖泊,多年前就赏赐给了谢家。

谢幼度身为北府兵主将,晋国真正靠得住的,也就是他手下那些兵。现在朝野不宁,时局动荡,他哪儿有工夫跑到江边喝着西北风跟自己闲磕牙?

程宗扬沉下气来,索性盘膝坐下,“今天天气不错啊,哈哈哈哈。难得谢将军有心情来江边垂钓,啧啧,收获不少嘛。”

“垂钓之乐,足以永日。谢某闲来无事,曾在北固山下凭流而钓,一日得大鲈四十七尾。”

谢幼度道:“初冬时节,江鱼肥美,以盐佐之,便是佳肴。”

几句话虽然平淡,但他神采飞扬地说出来,既像是闲话家常,又别有一番打动人心的韵致。

谢幼度出身世家,年轻却不气盛,看得出是性情中人,令人不知不觉间心生好感。程宗扬笑道:“这么多鱼你吃得完吗?养着多好,每条鱼都切一刀,天天吃死鱼啊?”

谢幼度道:“程兄但知活鱼之美,不知鱼鮓之美,别有妙处。”

说着谢幼度拿木杓一捞,从篓中取出一条鲈鱼,然后拿过一块干布抹净鱼上的水迹。旁边放着一只阔口陶瓮,谢幼度将鲈鱼放在覆瓮的陶碗上,操刀剔去鳞片,剖开鱼腹,然后连骨切成两寸见方的鱼块。他动作从容而富有韵律,刀锋起落间,鳞片纷飞,由于鲈鱼游动时已经放尽污血,鱼肉更显白嫩,不多时尺许长的鲈鱼便剖剃干净。然后加上细盐、醇酒,置于瓮中。

只看这位谢公子剖鱼的刀法,就在自己之上。不但力道、方位妙至毫臻,难得的是这小子从头至尾手指都没有沾到半点污物,就把一条大鱼处置干净。不知道他行事是不是也是这般手法。

程宗扬赞了一声,笑道:“这鱼鮓的作法,不会是皇图天策府教的吧?”

谢幼度将鱼鮓放入瓮中,用丝巾抹着手指道:“程公子消息倒灵通。”

“谁不知道谢公子从皇图天策府一毕业,就找了份好工作。镇武将军--算是北府兵的总裁兼执行董事吧?”

谢幼度偏头想了一下,莞尔道:“程公子说法有趣。”

“你哪儿知道找工作辛苦。”

程宗扬开了句玩笑,然后打量着他,“这么年轻就当总裁,即使在谢家,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了。”

谢幼度眼中露出一丝伤感,他长啸一声,仿佛要抒尽心中郁气,良久才道:“怎比得了艺哥?”

程宗扬眉头微动,问道:“你来找我,是因为谢艺?”

“幼度奉叔父之命而来,艺哥的尸骸已安葬临安,不好打扰。但艺哥的刀尚在尊处,还请程公子赐还。”

谢幼度说的叔父就是晋国的太傅谢安石,他不称太傅,而说叔父,已经表明此行纯为家事。程宗扬不甘心地问道:“就这个吗?”

“当然。”

谢幼度眼中光芒微闪,反问道:“程公子以为呢?”

程宗扬抱起手臂,“我还以为你来帮我们打宋军呢。”

谢幼度好奇地问道:“程公子为何会有此想法?”

“江州再怎么说也是晋国的地盘吧?宋军大兵压境,你们政府军也不管?”

“贾太师已经致书丞相,宋军只是过境,沿途秋毫无犯,退兵时更不占我晋国一尺一寸土地。”

“就算他们不占土地,打仗总是要死人吧?”

“江州哪里还有我晋国的百姓?”

谢幼度谈吐温和,这句反问却锋芒毕露,让程宗扬感到不好招架,只好避实就虚地说道:“小侯爷总是你们晋国人吧?”

谢幼度竖起手指,按了按嘴唇,问道:“你觉得他会死于敌军之中吗?”

程宗扬哑口无言。

谢幼度道:“艺哥身无遗物,若以此刀见赠,谢氏阖门都多谢公子盛情。”

程宗扬苦笑道:“本来就是你们谢家的,还给你好说,只希望你别背后给我一刀。”

谢幼度对他的担忧一笑置之,然后抬起手掌,“一言为定。”

两人击了一掌,接着芦苇荡中划出一条小船,谢幼度收起钓杆,登上小船,一面道:“那篓鲈鱼,便送予程兄尝鲜。”

“我还以为你会把那瓮鱼鮓送给我呢。”

谢幼度微笑道:“拙荆最喜欢我亲手作的鱼鮓,此事恕难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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