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就说。”
“我说？”舒秋妍冷笑一下，“你让纪璐自己说。”
纪璐没有开口，只是颤抖着用自己冰冷的双手死死捏住凉子的左手。
“这是你和林振棠的事情，你们应该自己解决！”凉子的手心满是汗，却也有力地握紧纪璐的手。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挡在这里，我要教训的人就该是你了。”舒秋妍好像对凉子失去了耐心。
凉子却纹丝不动。
舒秋妍忽然侧过头看了看躲在凉子身后的纪璐，“你这么有本事抢姐姐的男朋友，现在就只能装傻充愣地躲在别人背后了是吧？”
“我……”纪璐被舒秋妍的话语扇了一巴掌，忽然受到了莫大的刺激，“我知道你当时还没有和林振棠分手，可是你明明就不喜欢……”
“你既然知道我还没有和他分开！那你跟他单独约会干嘛！你要不要脸啊！”
咆哮之后紧接着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舒秋妍挥手，手掌却落在凉子脸上。
纪璐怔住了，凉子惊呆了，舒秋妍自己也懵了。昔日里整天三人行的亲密死党，说翻脸就翻脸，女生普普通通吵架就算了，居然还真的动了手。
纪璐的余光里，是凉子立刻红了起来的左脸，像是贴上了一张耻辱的标签，让纪璐心里滋生出无限恨意。后来纪璐跟林振棠回忆起那个下午的事情，总觉得舒秋妍也只是第一次动手打人，否则她不会在那之后迅速善罢甘休，带着几个意犹未尽的小学妹就那么走了。
可是事情还没完。舒秋妍走了之后，冷冷清清的后门外边只剩下林振棠、凉子和纪璐三个人。林振棠向纪璐说了声“对不起”，纪璐没有问他说这句对不起的具体缘由，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乱成一片。
——你真的，要做一辈子的英雄吗。如果今天被打的人是我，我哪里需要背负这么深重的负罪感。
凉子当时不知道纪璐没有领情，也许她真的习惯了做纪璐的英雄。
“好啦，没事了。”在纪璐面前，凉子说的最多的两句话就是“没事了”和“没关系”，仿佛是两道咒语，可以立刻拯救陷于水深火热中的纪璐。
只是，这一次，咒语失效了。
“你逞什么强？”
“我说了没事啦，走吧，回家吧。”纪璐看着凉子的脸红程度，就知道舒秋妍那一巴掌打得有多重。
“什么没事。”纪璐的手和凉子的手还紧紧牵着，然而纪璐的手却刚才更加冰凉。
“我又没觉得怎么样。”凉子故作淡定，“你干嘛那么生气。”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很厉害。”纪璐忽然松开了凉子的手。
凉子不明就里地看着呆呆地盯着某一个点的纪璐。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你就活不下去。”
“什么啊……”纪璐和凉子两个人之间，一贯说话吞吞吐吐的都是纪璐，这一次却在林振棠面前上演了“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
“你是不是从我这里，得到了很多成就感？我就是一个没有用的人，我软弱，我胆小，但以后的路还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妈都不管我你干什么要管我？！”纪璐吼完之后，趁着眼泪还没有从眼眶中掉落就迈步离开。
林振棠追上来，挡住纪璐的去路，张开双臂拥抱着泪如雨下的纪璐。
“对不起……璐璐，都是因为和我在一起。对不起。”林振棠的手在纪璐的秀发反复摩擦。
可是纪璐却在他怀抱中摇摇头，“我想回家了。”
“好，我送你回去。”
“不，我自己回家。”
纪璐那时候才知道自己谁也不需要，一个人坚强得很。
纪璐不知道的是那天的最后，是不是由林振棠送凉子回了家。接踵而来的炎热暑假里，凉子主动给纪璐打了两次电话，算是又和好如初，只不过凉子的外婆忽然离世，凉子和父母一同去了外婆所在的城市尽最后的孝。直到开学前才回来，纪璐和凉子一起吃了一顿饭，互相交换了暑假的经历。然而，纪璐并没有提及自己即将转学于天歌中学的只字片语。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情景。
初一开学的第一天，纪璐不小心把自己的水杯撞翻，泼了凉子一身茶叶水，可是凉子却并没有生气。
“没关系，我觉得这个颜色好有艺术感耶。”那时，洁白的校服上尽是奇怪的水渍，纪璐完全不知道凉子是怎么会看出艺术感来的。但她记得凉子明眸皓齿的样子，“你好，我叫宋张凉子。”
——所以，那时候，在你完全不知道S和J代表着的是付美珊和杜嘉的情况下，你选择了S，不是因为支持美珊，不是随便按下，而是认为我，纪璐，是J，但你选的是S，S是，宋张凉子。
☆、第二十二章 青春的阵痛（下）
纪璐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她觉得香荔园里的这个家，比平时更加寒冷。如果说从前没有王缇的陪伴，还有宋张凉子和林振棠的话，现在看起来，似乎整个世界里就剩下她自己了。
一阵酸意翻上纪璐的喉咙，她跑到厕所里以为自己要吐出来，却不知道从身体里一波波涌出来的尽是眼泪。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纪璐曾经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擅长说谎的人，可是现在，她知道自己是最愚蠢，最单纯，最傻不拉唧的那个。
——是我太活在自己的懒惰里。我知道你坚强，所以宁愿做你这棵大叔上缠绕的藤蔓，可是我不知道，你再坚强，也需要可以依靠的人。
纪璐宛如行尸走肉般昏昏沉沉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她知道，在书桌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里，还保存着凉子的很多手绘作品。那些熟悉的动漫人物，都在说着关于纪璐的故事。
——是我太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其实你不勇敢，因为当我被舒秋妍指着鼻尖痛骂“你要不要脸的时候”，你站在另外一边，挡在我的眼前的是凉子。你有你的好，可是我却放大了你的好。
不用抬头，纪璐也知道自己的书桌桌面上还摆着许多能勾起她关于林振棠的回忆的小物件。比如说纪璐最爱的绿色的笔，绿色的笔筒，绿色的书夹，绿色的便签纸。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却都是和林振棠送给她的。
一次又一次的小礼物，堆积起来，就好像全世界都和林振棠有关系。纪璐都已经忘了自己从前没有认识林振棠时，用的是些什么，只知道，和他在一起之后，有一种无需计划就产生了的决绝态度，改变了自己独立的空间，让每一寸光阴都沾染上了他的痕迹。
忽然间纪璐像疯了一样，冲到厨房拿起一个脏兮兮的环保袋，然后猛地拉开抽屉，把所有的布满熟悉的画笔痕迹的纸张都狠狠地塞进袋子里，接着再用手肘一扫，扫下桌面上所有的小玩意，掉进袋子里，掉在地面上，通通都是要被纪璐一件不落地抛弃的。
装好关于回忆的物品，纪璐想找一支打火机。可是她不知道王缇把打火机藏在哪了。明明以前回家的时候，不管是电视机柜上，饭桌上，茶几上，床头柜上，无处不见打火机以及烟灰，可是一瞬间变得一尘不染、整洁如新的家让纪璐倍感愤怒。
“装什么良家妇女啊！”愤怒之下冲着空房子喊出了恶毒的话来。伴随着自己的一声咆哮呼啸而下的又是两行眼泪。纪璐忽然笑出声音来，却又从自己的笑声中听见了孱弱的哭腔。
——我是不是疯了。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关心。
纪璐就在原地蹲下，抱着膝盖痛哭起来。过往的喜怒哀乐重叠在她的心上，凉子与林振棠对纪璐好的所有细节都反复上演，可是纪璐对他们，却只剩下了无限的恨意。
都说最惨痛的伤害来自于最亲近的人，纪璐也是此刻才知道。哭湿了整个膝盖之后，纪璐终于忍不住定定神，想从身旁的茶几上抽几张纸巾来擦掉眼泪和鼻涕，而就在这时，她看见了纸巾筒旁边的收纳小盒子里，静静躺着的一枚打火机。
燃烧。纪璐的愤怒与承载着回忆的实物一起在燃烧。空气里弥漫着塑料烧焦的恶臭，熏人的烟雾味道和小区的五花八门垃圾臭气交织，刺激着纪璐的神经。可是她却怔怔地在原地，想目睹那袋东西在水泥地上烧光殆尽。
夜幕下，纪璐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看不出任何表情，也没有泪水残留的痕迹。
“喂！死丫头！你在干什么！”闻到奇怪味道的保洁阿姨风急火燎地赶到小区垃圾堆积点，看到纪璐面前的那团火光时，立马就厉声责问起来。
纪璐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反而是蹲在了正在熊熊燃烧的环保袋面前。
“你烧什么东西啊？！万一把这里都弄着火了怎么办啊？！你是看我没有事情做是吧？！居然烧垃圾？！”
“我烧我自己的东西。”纪璐的声音低沉无力。
“你不能在自己家烧吗！放在这里烧等下全部起火怎么办？！啊？！快点灭掉！”保洁阿姨气急败坏，一边说一边四处环顾，看着无动于衷的纪璐她更加来气，快步走到最近的一栋楼下，从储物室里拿了个桶，装了大半桶水就朝纪璐冲过来。
滋啦。火被水扑灭了一大半。
“你是不是有神经病啊？！”纪璐突然跳起来，猛力推开胖嘟嘟的保洁阿姨，“我都说我烧自己的东西了！关你屁事啊！你这么上心这间小区，你是老板吗？拿着那一千来块的工资至于这么忠心耿耿跟条狗似的为了这破地方拼死拼活吗？！”剩下的一小桶水在水桶中晃晃荡荡，如同少女摇摆不定的心事。
保洁阿姨先是被纪璐的反应吓住，然后被纪璐连珠炮似的怒骂气得面如土色。
“你你你！”
——从前最讨厌那些趾高气昂自以为了不起的人，现在，自己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呵呵。
比保洁阿姨的眼泪落下得更快的是纪璐的眼泪，一文不值的液体张牙舞爪地向世人诉说着少女的伤感。
“阿姨阿姨对不起。”
纪璐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是汪钧，明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多熟。
汪钧连忙给保洁阿姨道歉，还承诺一定会把这里弄干净再离开，保洁阿姨横了纪璐一眼，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句“有病”就走了。
“喂，还要烧吗？”汪钧站在纪璐身旁，盯着经过了水的打击之后奄奄一息的火苗。
纪璐不说话，虽然觉得在不太熟的人面前哭成这样着实丢脸，可是连抬起手擦掉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帮你烧吧。”汪钧看着女生直盯盯对准火苗的眼神，于是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然后点燃扔到了湿淋淋的灰烬上，“咦，笔也烧掉吗……”
“关你什么事。”纪璐冰冷又慵懒的声音在汪钧背后响起，让男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你怎么跟贞子有点像？”汪钧完全没觉察到女生不太对劲的情绪，还一个劲儿地开玩笑想逗笑她。
“关你什么事！”纪璐用了比推开保洁阿姨还要大一倍的力气去推蹲在地上好心帮他继续烧东西的汪钧。
完全没有防备的汪钧被纪璐一把推到在地，坐在了尘仆仆的地上，还好反应及时用一只手臂撑住整个身体，不至于像樽木偶似的笨笨地倒地。
——你该生气了吧，你该滚了吧。
纪璐用衣袖擦了擦眼眶里残留的泪珠，咒怨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汪钧。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