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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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良人- 第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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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先是在外头唤了两声,门虚掩着却没人应声,在门口转来转去溜了两圈不见人影,便忍不住推门进去了。
  屋里陈设很简单,不像是女子的住所,幸许是因为屋主从未将这里当成家吧。目光所及处最显眼的,是一幅三展双面刺绣屏风,上好的红木支架配以薄如蚕翼的细腻绣画,双面绣制的都是夹竹桃的景致,一面呈妍红花色灼灼,一面呈素白花色清浅,看起来价值不菲。
  笑笑有些艳羡这面屏风,忍不住伸手摸着光滑屏面,想是哪位江南苏绣高手才有的手艺,回去了必定要央着殿下给自己也求一幅……
  也就是在垂涎走神的当口,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条小蛇从镂空雕花木中疾速蹿出,不及掩耳之势就咬在了她指头上!
  笑笑惊叫一声,急忙甩手将它打飞但为时已晚,两个细小的孔印已经在指上冒出血来。
  “完了、完了!”她哀叫连连,想不到菱蛇娘子竟然毒到连自己房中都养了这等宠物,看模样还是条红皮花翎蛇,真是阴沟翻船死了都不瞑目!
  这时也顾不上礼不礼貌,她“跐溜”撕下一段衣角将手腕紧紧扎实,扑到旁边柜子上翻箱倒柜起来,别是条剧毒致命的臭蛇才好,应当是有解药的吧?
  被咬的手指迅速肿胀泛紫,手背上的青筋也不自然地拱了起来,笑笑欲哭无泪,想想这会儿跑去找君承欢不知道他会不会救自己一命……若他就喜欢叉腰看着人满地打滚就大大不妙了。
  好在一个女声适时地响起:“夫人大驾光临,怎么也不知会菱蛇一声?”
  菱蛇娘子推门进来,见了满地狼藉也不惊讶。今时她换了身衣裳,竹青色鲤鱼纹襦裙配藕色浅花上臂,青丝慵懒地挽在面侧衬得脸更加小了,倒是一副良家妇人的居家打扮。纤细的脖颈上还缠着好几圈薄纱,脸色并不是十分好,想来伤势未愈有欠精神,但无妨碍骨子里透出的妖娆姿态。
  笑笑几疑认错了人,反应过来后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
  “姐姐怎么还喜欢在房里养这些吓人的东西?眼下我就要死了,恐怕要你替我去知会宫主一声,就说我无福消受盛宠,让他不要留恋、另觅新欢罢!”
  哭得模样甚是可怜,只是逐渐发青肿胀起来的嘴唇看着却有些好笑。
  “夫人说得什么笑话,您若是有个什么好歹,我这做下人的真是万死莫辞。只是我房里这些宝贝儿脾气不大好,见了生人难免闹些情绪,夫人不要见怪才好。”菱蛇娘子似笑非笑,手腕一翻将一颗青色小丸给她喂下,她这才魂灵归窍安了心。
  “只是有个问题我想不明白……”菱蛇上下打量着慢慢走近她身旁,手指在边侧花架上一挑,另一尾金黄色小蛇不知从哪里游了出来,慢悠悠盘在她指头上吐着信子,好似一只精美指环。吓得笑笑刚回来的魂又飞出去一半。
  她说:“我不明白,宫主究竟喜欢你哪一点?”
  眼前这个明艳活泼的小女子,虽然脸蛋生得不错,但同真正的美人儿比起来终究是寻常罢了,君承欢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断不会对这样一个青稚未脱的小女子产生兴趣……更别提要让她入主临云宫了。
  笑笑无辜的大眼直勾勾停在小蛇上,生怕它会突然跳起来咬人一般,听了这话又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说:“他未必是喜欢我,恐怕是遇上个不常见的,难免要惦念。”
  人难免要惦念些不实在的东西。譬如求而不得的、得而不惜的,以及因不惜而错失的……越是惦念,就越执意。
  她在房里兜兜转转,突然问:“姐姐你会不会梳红妆?”
  菱蛇一愣,只见她心不在焉地擅自翻看床头妆盒,笑眯眯地说:“我就要嫁人了,可仔细想想在这儿认识的只你一个,姐姐帮我梳头打扮可好?”说着竟抓起一把檀木梳塞进菱蛇手里,自己拆了头发一屁股坐下。
  菱蛇接过那把梳子怔怔,心想,原来她今天来的目的是这个。只是这嚣张的丫头怎么就不怕自己一梳下去在她天灵盖上捅一排窟窿呢……而后,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奇怪的蛊惑,当真动手帮她辫起头发来。
  这一头缱绻长发十分柔顺细腻,自小巧圆润的耳垂后拢起,像缠绕盘结的光滑丝缎,头发的主人在镜中专注看着,媚人的大眼扑如黑蝶幺蛾。令人不禁想,纵使现在她没有令人神魂颠倒的资格,再过个三年五年的,恐怕就不能妄言了……
  “换做我是你,就该乖乖留在该留的人身边,来这里,是找死。”菱蛇手上不停动作,眸子却冷下来收起虚假笑意。
  “宫主性戾乖张,从不让人看透他在想什么。今日他宠你,明日难保不杀你……你怎知他办的这场喜宴不是为了再办一场丧宴?”
  即便她自己,伴在君承欢身边这么些年,濒死的境地又岂止一次?或许走到今天才发现,真正可怕的不是身处险境,而是陡然发现自己已经沉溺在险境中成了习惯,再也爬不出来了。曾猜想,自己最终只可能两种死法:一者,是死在那个再也不会对自己温言微笑的人手中;一者,就是死在君承欢手中。
  两者皆是预料中的终点了吧?这样想着,生,反而变得残酷难熬了。
  编好的精巧发髻恰似一尾黑色锦鲤,坠上那支凤头钗摇曳成姿,铜镜翻覆间映出一张秀丽非常的脸,看得人有点晃神。笑笑忍不住伸手去摸头发,喜滋滋地:“多谢姐姐。”
  菱蛇红唇一勾,难得真心赞道:“到底还是个小美人胚,不管你是能当多久的夫人也好,既然要嫁人,就像模像样地端出个样子来再说吧。”
  笑笑甜腻地笑起来,点头点得小鸡啄米。她立起身说要回去给无欺看看,便匆匆忙忙告别了,跑到门口,台阶石缝间又钻出一条两尺长的花皮蛇来,吓得她怪叫连连,一手掩好发髻跑得飞快没了踪影。
  菱蛇转身将门重新关上,门缝虚掩起来的一个当儿,仿似看到外面种的那从夹竹桃开了。再定睛一看,却只是郁郁葱葱的碧绿叶儿缀了满树,原是错觉。
  她送笑笑时说得最后一句,亦是当年她提剑踏入临云宫是,君承欢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若留下,就要记住:临云宫里住的,都不是人,是嫉人心的鬼。”                    
作者有话要说:  

  ☆、嫉心

  “果真是嫉人心的鬼!”没一会儿,笑笑就在屋里摔了镜子嚎啕大哭起来。
  无欺在一旁手足无措,捏了条丝带儿结结巴巴:“要不……蓝姐你系个蝴蝶结儿遮了试试?”
  原来,刚回来没多久,笑笑白嫩嫩的脖子上就出现了一圈两指宽的淤痕,痕迹有些像凝结的血污,连同四周散布的血管都青紫毕现,简直像是上过吊的死鬼脖子。她用力搓得肉都红了还是没能擦掉——不过就跑去梳了个头的当儿,这又是怎么弄出来的?
  “胭脂红翎蛇的毒性虽慢却是霸道至极,若给你放血排毒怕是把血放干了都没用。倒不如再下一道‘饮鸠欢’,将毒素逼至一处不再游走,倒能保你这会儿鲜活乱跳的。”君承欢施施然地解释着,侧坐一旁的姿态优雅万分,果真是乐见了她满地打滚。
  笑笑苦着脸像只花猫,问:“你的属下要害我,你竟还在笑……我若死了,你明儿只能办一场冥婚!”
  “一时死不了。”他将脸凑上来,情人间轻声絮语般在她耳边呵一口气,气息薄而冰冷,激得人浑身瑟缩起来更加惊惧。
  他说:“无非就是两毒相冲,辰光久了,毒就从体内要溢出体外来,烂穿了喉咙,连头带脖子断掉罢了。”
  菱蛇娘子果然毒辣,不就是央她梳了个头嘛,不愿意下次不叫就是了,何必连没得罪的人都要施手段害一害,真是黄蜂尾后针!
  笑笑噙着泪水望住君承欢,可怜兮兮道:“那……你有解药对不对?”
  “我不会救人,你忘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眉头一皱恰碧澜微起颇有些愧色,但还是叫人一眼就看出了这种惭愧形同虚设。无怪人家形容起君承欢给人的感觉,最贴切的就是套着慈佛面具的修罗鬼——再怎么平静温和的表象都抵不住眉心透出的那一丝煞气,凌厉刺骨。
  此刻正值美景良辰,渐沉的月色薄凉似天上泉。他闲倚在了临窗雕花栏上一副施施然模样,露出修长玉白的一截臂,忽然往下遥遥一指轻吐出两个字来。
  “你看。”
  他要她看的,是自此端高处望下去的景致:只见绵延桃花峰如无边的织花长毯披开,有风自底下卷上来,擦过层层凌霄玉阁就发出细腻声响。
  更为奇特在于,极目之处,有一排赤若妖瞳的灯光悄无声息地亮起了,朝着临云宫所在的方向延伸过来,由远及近,灯火所到之处的桃林竟似被点着了一般,红亮得摄人心魂。
  笑笑一时顾不上其他,惊奇地上来看着,问:“那是什么?”
  君承欢狭长的眼里一闪而过倨傲神色,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双深瞳中蠢蠢欲动了,只是连这一点倨傲,也在此时衬得面前人别有一番风骨。
  他说:“是客人到了。”
  客人?笑笑不明所以还想再问,就见到有一盏相同模样的红色灯火突地在近处亮起,显得唐突刺目,看那灯亮起的方位,正是来上临云宫时必经的那条木廊。
  “看来那两条朝廷犬没听你话乖乖回去……鼻子倒是灵得很,这么快被他们进到这里,也算出人意料。”君承欢紧盯着木廊方位的那点亮红,瞳孔一缩就跟蛇发现猎物一样骇人。
  笑笑这才意识到,原来这星星点点的夺目光辉,竟是临云宫御敌示警的信号。想必一旦有人进入桃花阵冲临云宫而来,阵中就有人一面阻敌一面燃起耀眼红灯,灯火所亮之处,标示的便是来人所在之处。
  君承欢说来的是客人,看来就是被他强邀赴宴的武林前辈们到了。只是不曾想——那璀璨美极的红莲灯火之下,即刻席卷而来的会是怎样流云翻卷的混乱场面?
  灯火行进的速度非常快,呈四面包抄的趋势逼近着,但也有几盏蓦地黯淡了,被黑暗一口吞噬般再没有亮起。
  笑笑暗暗心惊,她并没想到局势突发的如此迅速,望着密密麻麻的灯火又看君承欢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
  布局者尚自沉浸在自己一手操控的盘中,满意地一哼后倏然站起,击了两下掌,就从外面进来两名妙龄女婢。他狠绝地笑了起来:“伺候夫人更衣,都随我迎接贵客去。不能让他们久等失望了。”
  两名女婢点头应是,二话不说架起了笑笑就去梳妆打扮。
  笑笑大惊失色想要挣脱,没想到全身丁点儿力气也无,本以为是这两人暗藏身手,后来才发现是自己的内力一丝都没剩下,一旦沉心运气心肺就痛如刀绞,连手指关节都不是自己的了。
  只能是中了那恼人的毒导致的后果——她的心不由沉了又沉,低落到谷底,干脆任由她们摆弄去了。
  凤箫声动,琉璃灯辉隐隐成色,悉数暗潮在幕凉之中也仅是须臾。
  等她再从妆台边站起的时候,四周空气似乎都滞了一滞,继而陀罗悄绽别花暗生。她身上穿的是青黛花钗大袖襦裙,绿波缱绻之上攀附了细密压线绣繁花,轻薄勾金里衣层层叠叠压着,没有累赘反添端庄明媚之感。一头乌发本就亮如松烟墨染,现下簪了那精美无双的凤头钗及几支金翠花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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