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步,走到她身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茶色的眸合了合,声音冷淡道:“为何觉得这是铜芸草?”
女子用手绞着垂下来的发尾,一脸理直气壮:“……猜的。”
“……猜错了。”
“那这个呢?”紧身黑衣勾勒出出挑的身材,话音落处,灵动的身影已窜至几步之外。
“……不是。”
“那这个?”
韩无期默默走到她前面,不再理会她胡乱的指认。
“无期,你别走那么快啊,山里晚上很危险的。”明明是充满善意的提醒。
韩无期却莫名觉得有些焦躁。
“小心脚下,别被绊了!”声音近了一些。
他紧握着灯笼继续往前走。
“其实,山里晚上会有野猪哦。”蓦然低沉下去的音调,然后试着模仿野猪嚎叫的声音。
韩无期忍无可忍回头,目光清冷地看着在身后张牙舞爪的女子,眉角突突的跳。
“你把我当小孩?”
仍是那般轻盈的身姿,甚至手里的灯笼也未曾随迅速走动的步伐有丝毫晃动。竺幽在他身侧仰起脸,弯弯的眼眸里有流动的光泽,“无期你不要这么闷嘛,笑一笑十年少啊。”
紧绷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笑点在哪里?”
认真的表情,绝没有半分作伪:“不好笑吗?”继而又举起手装出张牙舞爪的样子,“还是说,你真的被吓到了?嗷呜……”
“闭嘴。”
韩无期默默疾行几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没多久就采了好几种草药。落英山是附近最大的一座山,因植物品种多而出名。一路行来,路两旁形形色色的植物见了不少,但就是药方上缺的最后一味虎耳草,遍寻不得。
“那个,虎耳草是长得像老虎的耳朵吗?”忌惮于他那句冷冰冰的闭嘴,竺幽绕着头发,微微侧开脸不住假装看两边的植物。
一路走来也有些时候了,没有累到喘息的地步,只是女子白皙的脸上晕出淡淡的红色,在微弱的灯火下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说到医理,他便是另一个样子。韩无期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出口的声音却是温和的。
“若要说像的话,确实也有那么点像。虎耳草叶片偏椭圆形,上面有虎纹般的纹路,茎细长呈紫红色,喜阴凉潮湿。”回忆着虎耳草的样子,韩无期缓缓开口道。
“那个,我好像见过。”
没有表情的脸回头看她,“我还能再信你么?”
笑容明媚的女子点头如捣蒜。
夜愈发深重。山顶的冷风自上而下吹下来,将衣袂吹起,挽起一个清冷的弧度。竺幽高高竖起的马尾在风中飘荡,有那么几缕若有似无般拂过韩无期的脸。
淡淡的清香。
女子却仿似未觉,蹲下身细细查看。
背阳处的岩石多被植物覆盖,触手是滑腻的触感。那些密密交叠着生长的叶片纠结着生长在一起,很难分清品种。
“啊,找到了!”
韩无期闻言走过去,女子的手正拨开一蓬植物,露出稍远处椭圆形的叶片。
借着微弱的烛火确认了一遍,是虎耳草无疑。
见到他点头,竺幽白皙的脸瞬间扬起笑容,将灯笼放在一旁,探出手去够。
深秋的夜,已有了露水。
竺幽只顾着伸长手去采摘,不自觉将身子愈发前倾。
一阵冷风吹过,烛火闪烁了一瞬,伴随着女子的一声惊叫,脚底蓦然一滑,黑色短装的身影已经滑落下去。
此处距山顶不远,山体坡度很大。猝不及防之下,没能找到着力点,再加之脚下是一地湿滑的植物,竺幽几乎瞬间就朝山下直直滑落。
下落之势一触即止,竺幽抬头,一双戴着银丝手套的手牢牢拽着她,再往上,依旧是没有表情的脸。
“无期,这是英雄救美吗?”女子脸上又浮上熟悉的淡粉色,眉眼弯弯,顺着他的力道紧紧反握住他。
眉心跳了跳,是忍耐的声音。
“你打算这样一直挂着吗?”
竺幽低头环顾了一下四周,为了尽可能稳住身体,不在湿滑的地面上滑下去,韩无期将整个身体伏在地面上,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路边的藤蔓。两手交接处,银丝手套紧紧包覆的手因着紧拉住她的姿势,露出一节手腕,没有半点伤痕的,干净的肌肤。
那是与师父,甚至与自己全然不同的触感。
竺幽一只手抓着下滑之前一个瞬间摘下的一蓬虎耳草,紧紧贴着山体的身体将身边的植物压出一个人形的痕迹。抬头看着他面色清冷的脸,灯笼已掉下山去,原本在他手里的那个,此刻在他身后稍远些的地方。映着淡淡的星光,能看出他眼里有些微的不耐。
“我这就上来。”扬唇一笑,她脚尖触到身下的山体,接着微一用力,身体向上一翻。
“啊!”脚一滑,两个人同时向下滑动了些许。
韩无期无语地看她一眼,抓着藤蔓的手已经勒得发白。
真当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么……
手腕一翻转,拉着面前的女人一跃而起,因一时力道太大,两人在山石上滚动了几圈,待回过神来时,女子柔软的触感近在咫尺。
颊上的淡粉色愈发的浓,竺幽全身趴在他身上,感受着近在咫尺淡淡的药香,唇角上勾,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无期,你救了我。”
像是碰到了烫手的山芋,他迅速松开抱着她腰肢的手,声音冷了几分,“你很重。”
几乎立即塌下去的脸。
竺幽慢悠悠从他身上爬起来,鼻尖还带着方才蹭到的泥土,嘴唇撅起,满脸不甘不愿,声线微颤着委屈道:“人家真的很重吗……”
“这么笨,武功再好又有什么用。”
“我可以保护你啊。”女子认真地看着他,波光潋滟的眼眸搭配着鼻尖的泥土,莫名多了几分娇俏。
淡淡看了她一眼,他已经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了。这个该死的女人……
回去的路上只剩一个灯笼,韩无期举着,竺幽便亦步亦趋地走在她身边。
淡淡的药草香始终围绕在身周,似乎有某种让人安定的力量,让人忍不住想靠过去。
脚步骤停。
竺幽惊讶地看向韩无期,后者冷着脸,目光直直落在她搭在他臂弯处的手上。
“啊……”收回手,竺幽抬头看了看天,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天气不错。”回过头来,仍是一脸无害的笑。
韩无期默默往前走,头也不回。
“把鼻子上的泥擦了,丑死了。”
手指触上鼻尖,很恶心的触感。竺幽用力揉搓了几下,抠下一块被风吹干的泥土。
走在前面的人并没有等她的意思,举着灯笼的手稳稳放在一侧,背在身上的药篓里装了满满当当的新鲜草药,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一颠一颠。将手上的泥土甩掉,她勾起一个明媚的笑,半跳着跟了上去。
“以后,不许随便碰我。”
微微一愣,竺幽咬着唇委屈地看向他,他却只是朝前走,并不看她一眼。
夜风拂面,满身湿滑,有些冷。
沉默着走了几步,一道声音犹豫着响起:“无期……”
没有回答。
“无期……”不依不挠。
装作没听到地继续往前。
“无期……”
忍无可忍地回头看她,女子一脸委屈地绞着手指,眼睛里却有些晶晶亮亮的东西。“你刚才说以后……你在暗示什么吗?”睁大的杏目有些期盼地看着他。
默默转过头,“你听错了。”
“无期……”
“闭嘴。”
终于,耳根清净了。
☆、解毒三
回了山寨,交代了一系列需要用的物品,韩无期一头扎进了刚为他收拾出来的客房。
殷勤而无害的脸充满期盼地看着他,手紧紧抓着门沿,“无期,我给你打下手吧。”
见他不言语,忙不迭举起手认真道:“我保证,绝不添乱!”
门砰的一声在她面前关上,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竺幽摸了摸鼻子,在门口等了片刻,屋内有橘黄色的光线透出来,将门外的她拉出一个淡淡的剪影。
夜有点冷,那个影子,有点落寞。
大厅里,竺幽坐在主座之上,手握着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双杏目微阖,看不清情绪。
“寨主,你喜欢那位白衣公子吧?”梅娘走到她身侧,笑容温和。
五年前,竺幽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眼见得是在深闺养惯了的,见到什么都觉得新奇。
初来的那一日,跟在前寨主身后进了门,身边还伴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郎。犹带着稚气的脸上,有着那个年纪不该有的悲恸。但即便是那样,小小年纪的她还是撑起笑脸,向在座的各位一一打了招呼。
从那第一眼起,便是打心眼里的喜欢。
她在武功上极有天赋。
或许是之前学过,自来了安宁寨,得了前寨主的指点,一日一日愈发勤奋练功,从前寨主偶尔流露出的欣赏目光中,大约能知道她进步神速。
每每她看了心疼,端了做好的点心去喊她歇会,那个小姑娘总是简单擦下额上的汗水,笑着吃几口,而后回去接着练。
本应该被养在温室里的花,却小小年纪便得了一身的伤。那双握剑的手上的老茧,甚至比她这做惯了活的人都要多。
接任寨主的那一日,豪气干云地将大碗中的酒喝尽,随意一抹唇边的酒渍,将酒碗往地上一摔,笑着说:“各位放心,日后我会罩着安宁寨,有我一日,便有寨子一日。”
那张脸上,永远扬着明媚的笑。
此刻她却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将石柏安置好了,在等待韩无期配解药的空隙里,只手抓着茶杯,半天未曾喝上一口。
她知道的,每每有了烦心事,她便喜欢一个人静静呆着。
见她不言语,她笑着开口:“那公子我看着也很好,寨主的眼光真不错。”
竺幽脸上神色有些不自然,却仍是笑着放下了茶杯,“梅娘,你别取笑我了。”
她便只当她害羞了,用一个过来人熟稔的口气说道:“寨主,若是真喜欢那公子,也没什么好害羞的,我们安宁寨的人,向来做事光明磊落,不必藏着掖着。”
见梅娘越说越起劲,她无奈地起身,“梅娘,这些事你不要管啦,快去睡吧。”
温厚的手握住她,“寨主,男子大多喜欢矜持些的女子。”
竺幽一双眼瞬时放光,顺势握住她的手,“当真?”
梅娘脸上是过来人理所应当的自豪感,语重心长地开始了为期半个时辰的演讲。
半个时辰后。
“寨主,记住梅娘说的话了?”
“嗯!”她左思右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韩无期为什么对她如此冷淡,原来是自己用错了方式。
双手握拳,议事厅的灯火映着她白皙的脸,竺幽嘴角渐渐弯起,露出脸颊旁浅浅的两个酒窝。
韩无期,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将近夜半时分,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韩无期拿着手里装解药的瓶子出门,迎面便撞上一直守在门外的二黑。
“韩公子,解药配好了?”二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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