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人这才放松了一些,转过身又开始忙活。
韩无期好笑地看着她,“你这女主人的架子倒是摆得挺足。”
竺幽却不理,径直拉着他走到小桌旁,掀开桌上食盒的盖子,献宝一样捧起来给他看,“我特地给你留的。”
韩无期看她一眼,又看向食盒里小巧的糕点,看着倒是真不错,就不知味道如何了。
“你尝尝啊。”竺幽将食盒推到他面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然后他就一脸怀疑地伸手拿了一个出来,有些忐忑地放到嘴边,又看她一眼。
竺幽被他的动作逗笑了,“不许瞧不起人,我做了一早上的,自己也尝过味道了,还不错。”
韩无期不再逗她,轻轻咬了一口。
入口甘甜,却又不是发腻的口感,爽口中带些清香。
“你放了桂花?”
竺幽点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很快将那块糕点吃掉,回过头与她对视。
“怎么样?”
韩无期回味了一会,认真地看着她道:“虽然比我的手艺差了一大截,但是以你的水平而言,”他故意顿了顿,才继续说:“已经很好。”
竺幽被他气得发笑,“你夸人的时候一定要连带着夸自己吗?这么自恋。”
韩无期又从食盒里取了一块,回头看她一眼道:“夫人教得好。”
竺幽还想争辩,就看到那几个厨娘时不时回头看他们一眼,嘴角带着笑,脸一热,只好偃旗息鼓,看着他很快又吃掉了一块。
这男人,真是别扭啊。
随手拿过他手里的书,想象中应该又是一本医书,却不曾想,竟是个话本。
她夸张地举着手里的书,“想不到你竟然喜欢看这个,我还以为韩大夫一贯好学,非医书不看。”
韩无期面色未改,十分坦然道:“小时候的,偶然看到了,翻出来回味一下童年。”
竺幽垂眸翻着,心中忽然一动,抬头笑看着他,扬一扬手里的书:“借我看看。”
韩无期挑眉,不置可否。
薄薄的一本话本,很快就翻完了。午后日光淡淡,她大摇大摆拿着书向书房走去,沿路远远看到各个守卫,可能是因为早上的黄豆糕,看她的眼神都是充满善意的,她遥遥点头微笑,一路走到了书房门口。
就见韩伯从远处走过来。
她停下脚步,笑着喊了声韩伯。
“竺姑娘。”韩伯笑得和善,就见她扬了扬手里的书,“早上无期给我一本书看,我看完了,想着换一本,就来找无期了。”她笑得无害,语气是恰到好处的柔软。
说完,像是才发现走到了书房门口,看了眼紧闭的书房门,对韩伯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知道他那里还有没有了,说是小时候看的。对了韩伯,你看到他人了吗?”
“没见到,公子应该在自己的房里。”韩伯笑了笑,“姑娘若是待在府里嫌闷,可以和公子出去逛逛,公子小时候难得出去玩,但每次出去都很开心。”韩伯或许是年纪大了,话也多了些,尤其是对着即将成为公子夫人的她,忍不住就说些陈年旧事。
说了许久,才抱歉地看着她,“老夫年纪大了,姑娘不要嫌我话多才好。”
竺幽忙表示不会。
因为突然碰到韩伯,本来打算自然而然进书房找书的招自然不能再用。其实想想也不成立,将军的书房,怎么可能会有这些小玩意。
晚上跟竺青说起这件事,他却突然一扬眉,脸上带着诡异的笑:“你该好好感谢我。”
竺幽看他笑得莫名,趴在桌上垂头丧气,没好气地回了句:“我烦着呢,没空跟你开玩笑。”
竺青转身就从自己的包裹里翻出一本东西,神秘兮兮地放到她面前,她将书翻过来,就看到靛青色的封面上风骨凌然的“兵法”两个字。
她一脸惊奇地看着书,又看看竺青,不可置信道:“师父撰写的兵法?”
竺青点头,笑得更是傲然,“师父亡故后我就一直随身带着,说吧,怎么感谢我。”
竺幽爱不释手地摩挲着那本书,再三确认是师父的笔迹后,又有些不舍,“师父留下来的书……”
竺青看着她一脸舍不得,笑得有些无奈,“这本书我看了很多遍,已经熟记在心了,而且凭韩挚对师父的态度,定然会十分珍惜。你将它拿去送人情,事成之后再带走不迟。”
最终竺幽还是压下了满心的不舍,与竺青商定了详细的计划,才将书收好,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距离吃过晚饭不过半个时辰,天黑得早,沿路只有暗淡的灯光。竺幽踩着鹅卵石的石径走回去,就见到自己住的客房前那张石桌旁,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不动声色走上前,有些诧异,“无期,你怎么来了?”
韩无期抬头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路,若有所思道:“从竺兄那回来?”
竺幽在他身旁坐下,点点头,笑着回:“还是不怎么习惯,就找哥哥说了会话。”
韩无期点头,就见她视线被桌上的食盒吸引过去,他眼中自然而然浮现出笑意。
果然,竺幽手快,已经掀开了食盒盖子,看着里面几样精致的点心惊得嘴都合不拢,半晌,结结巴巴地指着食盒问他:“你做的?”
韩无期点头,调侃道:“让你真切感受一下差距。”
竺幽无视他,直接拈起一块放到口中,清甜爽口,纵然她刚吃过晚饭,仍是忍不住食指大动,吃了一块就有些停不下来的趋势,飞快又拈起一块。
“好吃!”她由衷赞叹。
韩无期只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眼里笑意沉沉。
竺幽分明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是越来越多了。初见时那个冷若冰霜的男子,恍若隔世。
“无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动作突然慢下来,眼睛平视着桌上的食盒,没有看他。
“什么?”
“如果……”她顿了顿,“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她偷眼看了下他,发现他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突然就有点说不出口,胸腔没来由地一阵闷痛。
“继续。”波澜不惊的声音。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多笑,不要整日板着一张脸,会让人觉得很不好亲近。”她一鼓作气说完,不敢看他的眼睛。
等了半天,他才凉凉开口,“如果真有那一日,我就忘了你,好好活下去。”
她抬眼看他,夜色下他的脸不甚分明,只那双眼灼灼地看着她,似是要看进她心里。
“好。”她垂眸,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剜去一块肉,极细微的疼痛蔓延开来,完全不可抵挡。正要憋出一个笑来,就听他的声音暖了一些,在耳畔悠悠响起:“假设不成立,所以之后的所有都不成立。我说的是假话。”
他的手暖暖握过来,一字一句分外悦耳,“如果你不在了,我一定会很难过,所以你一定要一直一直陪着我。
☆、 心机费尽二
秋夜微凉,本是晴好的天,到了晚上却下了一夜的雨。
早晨起来时,雨已经停了,竺幽负手站在池旁,一池枯败的荷叶,有雨水汇聚其上,被风一吹,有晶莹的水珠顺着分明的脉络流淌下来,汇入下方的水中,立时没了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香味,混合着无处不在的清淡桂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她在莲池旁站了很久,远远看到韩挚向门外走去,透过朱红色的大门看到他上了马,她才回房取了那本《兵法》,径直去了书房。
她走得极坦然,甚至在看到隐在暗处的那些守卫时脸上还挂着恬淡的笑。
一路畅通无阻。
因门窗紧闭,书房内光线并不大好。她很快走到那两面柜子旁,以极快的身法各处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又小心将两面柜子中的书籍和藏品一一搬开,然而预想中的暗格并没有出现,她只好又照着原样将东西挪了回去。
徒劳无功,难免有些失落。正踌躇间,视线扫过书柜正对面的墙上,层层叠叠的淡紫色纱帘遮挡着一小块墙面。
那夜来时,也曾看到过这块纱帘,只是当时未及细看。然而这书房太过平常,此时再去细看,却怎么看都不寻常。
她走上前,正要将那纱帘掀开,门口突然传来几声脚步声。
竺幽一凛,飞快从怀里拿出书放到桌上,回头看向门口,就见门缓缓被打开,韩无期一袭白衣,雨后格外清新的空气随着他的动作卷进屋内,气流涌动,带来一阵冷意。
“听人说你来了书房,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韩无期反手掩上门,在门口站定,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周边,面色淡淡。
竺幽一阵心虚,却仍是勾出一个笑,指指桌上的书,献宝似的说:“这是我师父撰写的《兵法》,昨夜哥哥说他带过来了,就和我商量着要送给将军。”
韩无期走过去拿起书,简单浏览了几页,笔锋凌然,倒是与安宁寨门口那几个大字如出一人手笔。
“你师父的字很潇洒。”韩无期看向她,“可是这么珍贵的东西,为什么要拿来送人?”
竺幽低头,脚随意在地上踢着,声音有些别扭,“因为我的身份。从前在安宁寨住习惯了,长久不和外人接触,便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那天晚上看到你父亲的态度,虽然已经掩饰得很好,但我还是能感觉出来,他并不是很能接受我的身份。”她脸上逸出一抹苦笑,“那晚和你一起来找他谈过之后,虽然他态度明显松动了些,可是啊,”她抬眼看他,吐了吐舌头,眼睛里有细碎闪动的光,“我还是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可,这本兵法是师父亲手书写的,绝版哦,我猜想,以你父亲对我师父的尊敬程度,一定会很喜欢。”
屋内有些静,能清楚听见外面走过的脚步声。
韩无期许久没做声,忽然一阵风吹来,门并未关严实,在那力道之下瞬间洞开。竺幽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那纱帘,就见那纱布被风掀起一角,隐约露出里面的画来。
色泽鲜艳,惊鸿一瞥间,她只看到一个轮廓,隐约是个女子的画像。
“那是什么?”她很自然地指着那纱帘,疑惑地问。
韩无期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淡紫色的纱质布帘一层一层折叠着,在墙面的衬托下,并不显得很突兀,就像是极普通的窗幔。
突兀的是,那个位置,并没有窗。
他走过去,手一用力,整块布帘都被掀开,露出里面色泽鲜丽的画。
只是一瞬,两个人都愣了。
竺幽站得远些,越过韩无期的肩膀,能看到画上的女子肤色白皙,高梳着一个流云髻,唇角明明只是浅浅勾起,却极尽妩媚。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似乎只是极轻慢的一个眼神,却流露出无限韵味来,仿佛那不是画,而是真有那样一个人站在你面前,隔着时光与你遥遥对视。
她走上前,看着韩无期难得失神的样子,一时也有些发愣。
“她是?”
韩无期好像才回过神,唇紧紧抿着,半晌才回了极轻的一句:“是我母亲。”
这两个字这样陌生,他的声音突然就有些哑,不复往日的清润。
竺幽一时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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