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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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锦-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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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陌璃抬袖掩唇,“你啊,都要做新嫁娘的人了……”

    竺幽努力保持着头部不动,看着镜中的沈陌璃讨好地笑道:“陌璃,可以了吧,我能脱下来了吗?再多撑一会我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沈陌璃无奈摇头,眼里仍是温和的笑,这样美丽的她,才足以与师兄相配。

    脑中不期然闪过竺青俊朗的脸,始终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定了定神,将脑子里无端冒出来的念头甩开去,开始专心为竺幽卸下妆容。

    因着下午这一场折腾,竺幽直接在床上趴着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半夜,自己和衣躺在床上,盖着被子。

    她揉着额头坐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盖的被子?有些口渴,她摸索着想起身喝口水,点了灯就看见桌上放了张纸条。

    “辛苦夫人了,为夫为你做了宵夜,在厨房热着,若是夜间醒了可以去取。”

    竺幽几分睡意醒了大半,胸腔里暖暖的。而后,肚子很争气地叫了几声。

    她无奈地笑,喝了口水,起身开门就要去厨房。

    走到门口才发现,外面黑得彻底,许是夜深了,府中已无半点灯火,加之今夜无月,恰恰应了那四个字:月黑风高。

    从这里去厨房,正好就要经过书房。

    心念一转,她径直向厨房走去。

    今夜格外的静。

    竺幽没有带灯笼,只在黑暗中放轻了步子,悄无声息地走。

    待适应了黑暗,她凝神望去,能看到隐在暗处的几个守卫,她在心里暗叹一声,这府里的守卫还真是尽职,这么深的夜依旧站得笔挺。

    书房后面守卫倒是没几个,不如待会绕道回来,可去书房一探。

    这么想着,她步子越发的轻快。

    待走到书房门口,却见里面透出淡淡的光来。

    她一凛,放慢了步子,装作不在意般不住张望,可恨那窗纸遮得太严实,竟是无法窥见半分。

    “什么人!”一声冷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竺幽顿住了脚步,看着门从里面打开,韩挚背着灯光站在门口,一脸威严地望向她。待看清了是她,脸上的神色放松了几分,淡笑着问道:“竺姑娘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竺幽的肚子很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如实回答:“下午试嫁衣太累,睡过去了,无期说在厨房给我热了吃食,我刚醒来有些饿,就想去厨房取。”

    韩挚脸上慢慢浮现和善的笑意,“婚礼那些繁文缛节,确实累人,难为竺姑娘了。”

    竺幽看了眼一室明亮的门内,好奇道:“将军这么晚了还在处理公务?”

    韩挚看她一眼,不答,只折回书房内取出一盏灯,递给她道:“去吧。”

    竺幽便也不再问,接过灯应了声,便朝着漆黑的前方去了。

    只心里不住嘀咕,这么晚了还在书房,这可教她如何是好?

    一个念头突然袭上心头,竺幽蓦地想起墙上那幅画,只觉那个念头越发喧嚣,几乎就要冲破头脑。

    他莫不是,在思念妻子?

    那时竺青只说韩无期幼时被自己亲母下毒,却不曾探听到后续的内容。

    而他们在这将军府住了这么些日子,倒是不曾见过那当家主母。看这情形,那位姿容冷艳的狠心母亲,是已经不在这府内了?

    她心里感慨颇多,一国之将,杀伐果断,担得一个冷血之名,却不曾想,是如此痴情的一个人。

    厨房里留了灯,她将满腹的想法抛开,只觉腹中饥饿一阵胜过一阵。扫视了一圈,长桌上空空如也,韩无期说给她热了东西,那便应该是在灶上。

    她走上前,将厚重的木质锅盖掀开,圆形的蒸架上放着一个陶土炖锅,旁边另有一小碗米饭。将那炖锅的盖子掀开,香味瞬息扑面而来,浓郁的肉香几乎将她所有食欲都调动起来。

    一锅子的小排汤啊。

    竺幽将炖锅与米饭取了出来,触感温热却不烫手,恰到好处的温度。找了筷子就着晶莹饱满的米粒一口口喝着排骨汤,竺幽美得眉眼都弯起来,只觉得人生美满莫过于此。

    半夜给她留了排骨汤,韩无期真是体贴。

    她想起他笑起来温润的眉眼,心里一阵暖,秋夜笼罩身侧的几缕寒意仿佛也随之悄然消散。

    ☆、往事随风

    解决了温饱问题,刚才被抛到一旁的思绪重又席卷而来。

    没了由头,她便不能再如那日般明目张胆地进那书房。而韩挚若是夜里仍待在那里,她又何来的机会接近那暗格?

    视线落到眼前的炖锅上,韩无期为她准备了很大的量,如今她填饱了肚子,仍剩了半锅汤。

    眼波再一扫,看到了厨房角落里的黄豆,计上心来。

    将碗筷收拾好,照着那日的印象,竺幽大半夜吃饱了饭在厨房做起了黄豆糕。

    因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速度要快上许多,大约只花了半个时辰,五个黄豆糕已成型,卖相比上次要好,口感也不差。她拿了个盘子装了,一手执着先前那盏灯,另一手托着盘子稳稳当当朝着书房而去。

    韩挚果然还在书房。

    她放下灯,轻叩了叩。待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她才推门而入。

    韩挚自书案上抬眸看她,有些疑惑,却很快掩饰过去,只露出长辈和善的一个笑道:“可吃饱了?”

    竺幽点点头,将盘子端到书案上放下,道:“我今日睡得太多,此刻反倒是不困,想着将军连夜处理公务,必然也会饿,就做了些糕点,手艺不精,将军不要见怪才好。”

    韩挚看着那一盘尚冒着热气的糕点,一愣,片刻之后喃喃:“竺姑娘有心了。”

    似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笑道:“坐吧,我有些话想要与你说。”

    竺幽面露惊讶,找了张椅子坐得端正,问道:“将军说吧。”

    韩挚笑道:“竺姑娘不必紧张。你我便如寻常翁媳般说些话。”

    竺幽放松了些,也淡淡笑了。

    韩挚拈起一块糕点吃了一口,面上神情更是愉悦,“竺姑娘手艺不错。”说完也不待竺幽谦虚,接着道:“有些事,家丑不可外扬,但如今你也算半个韩家人,这些事对你说明也无妨。”

    竺幽静静听着,韩挚将那一段往事浅浅谈来,摘去了细节,只留个基本的轮廓,但仍是听得她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个为宋齐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一朝大将,追忆起自己曾经的妻子,竟露出了那样的神色,浓重的悲哀,夹杂着遗憾与后悔,情绪太过繁杂,她竟一时不能分辨。

    韩挚一生只娶了一人,唯一的将军夫人,韩无期的生母,并非宋齐国人,而是邻国胧月国的女子。

    韩挚年轻气盛,从战场上将她带了回来,而她顺从着嫁入韩府,一朝风光无限,并为他诞下了唯一的儿子,这样的故事本该是一段佳话,但表象的背后是,那位将军夫人,从不是心甘情愿。

    她有多渴望离开,便有多痛恨现今的一切。那恨绵延到韩无期身上,她甚至不惜毒害他,以换取离开的机会。

    “若是我早一日接受她的不甘,也绝不会让事情演变到这样的地步。”

    韩挚硬朗的脸上有遮掩不住的伤神,低低叹了一声,道:“只是苦了无期,是我对不住他。”

    竺幽不知该说些什么,视线落到那浅紫色的纱帘,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恕竺幽冒昧,那日来送兵书,曾与无期不慎看到了墙上那幅画,画上的女子,可是夫人?”

    韩挚愣了片刻,回头看向那纱帘,随后唇角露出一抹苦笑,道:“确是。无期当时……可有说什么?”

    竺幽思虑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韩挚脸上神情莫测,低声喃喃:“他想必永远也无法原谅……罢了,都是我的错。”

    竺幽不知该劝什么,低首沉默了。

    韩挚看她一眼,收敛起满脸的落寞,道:“让竺姑娘见笑了。就当我人老了,话多吧,如今我见无期如此爱惜你,我打心眼里为你们高兴。毕竟,两情相悦实在太过珍贵。”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竺幽,道:“今日我从一个父亲的立场出发,真心希望竺姑娘也能以真心待他,无论何时,都不要再让他伤心。那孩子,受了太多的苦。”

    竺幽沉默片刻,抬眸淡淡笑着应了声好。

    原本借着送夜宵的由头去书房,不过是想方设法多些机会一探究竟罢了,却不曾想,竟引出这样推心置腹的一段话。

    无论何时,都不要让他再伤心。

    那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对儿媳万分真心的嘱托。可如今落到她身上,却重若千钧。

    那压力如此之大,压在她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脑子被繁杂的念头充斥着,竺幽无意识地一路闲逛,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站在韩无期卧室外,距离房门口,仅一步之遥。

    她苦笑,今夜果然是被他的排骨汤收买得够彻底,连身子也不听自己使唤了么。

    转身欲走,那萦绕了一整晚的压抑情绪便翻江倒海般涌上来。她犹豫片刻,终是回身轻轻推开了门。

    仿佛只有靠他近一些,她的心里才会好受点。

    韩无期早已睡熟了。

    屋内是全然的黑,她略略适应了周遭的环境,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芒走到床畔,坐在床边细细看他的脸。

    韩无期的睡姿极好,规矩地躺着,被子盖得严实,完全不像她,无论怎么睡被子都会在不知哪个时刻滑落在旁。

    黑暗中他呼吸均匀,双眸紧闭,睫毛安静地覆盖在眼睑下,长发披散在旁,只这么看着,就让人忍不住随着他的频率调整呼吸。

    她伸出手,隔着空气描摹着他的轮廓,从饱满的额头,到高挺的鼻子,再经过薄唇轻抿的弧度,绕到弧线美好的下巴。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她第一次见他,就轻易被震撼。

    当日种种,几分作态,几分真心。而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多,很容易就笑,很容易就露出温柔的神色。

    那样温柔,会让她舍不得的啊……

    而方才韩挚的一番话,又让她对他生了无法克制的怜惜之心。

    幼时的记忆虽模糊了许多,但她仍能清楚回忆起一些细节。

    母妃总是对她笑得温柔,在自己闯了祸,父皇佯怒要惩罚时,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护在身后;每每宫里有了新奇玩意,总是要先给她挑选;自己生了病,衣不解带地守在一旁。

    可面前的这个人,他原来从来没有感受过来自母亲的温暖。这样寻常人家都能拥有的幸福,他甚至只能奢望吧。

    竺幽只觉得内心酸涩一阵胜过一阵,她无法思考自己这般情绪翻涌的原委,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人,心里有个念头,一直唆使着她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脑子里这样想着,身子也这么动了。

    待她反应过来,自己已轻手轻脚爬上了他的床榻。

    他似乎动了动,她僵着身子侧卧着,他却没有睁眼。

    她将被子掀开了一个角,又轻手轻脚地挪进去,被窝里尽是他的温度,暖暖的,让人想沉醉其中。

    手指挪动着轻轻搭在了他的手上,与他十指交缠。这样近的距离,竺幽终于觉得心里那难抑的烦闷感消停了些。

    可新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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