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玄舸不由会心一笑。他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孩,眼里却突然闪过了另一个白sè的身影。
君子玉山。
他的师傅,那个无论何时都身姿挺拔的男子,在高山之上孓然而立。
师傅总是会思考很多,那些想法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企及的。
然而,他知道,如果是师傅,一定会收这个女孩为徒的。
“好,我答应你。”玄舸郑重地道。
“好啊。”女孩子拍手笑道,“但是,拜师的跪拜之礼我可不会行,我们击掌代替吧。”在江湖正道中,玄舸自认是最不敬礼数的人,没想到自己收个徒弟也是如此,不由摇头道:“不行礼就不行礼吧!但我得跟你有言在先,既然你要做我的徒弟,就不得继续这样恣意任xìng,我教你的都要认真学会,不能只凭自己兴致不受管束。”
“我最讨厌别人管着我,”女孩子皱眉道,“但是,我答应你。”
“不过······”女孩子伸出纤细的手臂,“击掌之前,你也要答应我,在廉哥哥他们那里,我还是和家人失散的‘君萝’,可不是每个人遇见神殿的人都像你这么淡然。”
“好!”玄舸一扬手,轻轻碰了一下女孩子高举的骄傲小手。
在药山上的夜sè中,那层药香薄雾已经开始渐渐散去,山路的纹理清晰起来,连壮观瑰丽的天然阵纹也偃旗息鼓地伏在夜幕之后。
山路之上隐隐有了一点声响,先是一阵平稳的马蹄声,然后是车辙的咕噜声。
两个穿着褐sè斗笠的男人骑马从远方缓缓而来,又在蜿蜒的山路中间猛然停了下来,一个粗哑低沉的男声向后方喊道:“夫人,药山到了。”
后面不远处驶来了一辆马车,一个身形轻巧的女子坐在车门外,纤细的手往空中轻轻一抛,道:“这是我家夫人给的酬劳,谢谢两位了。”
说话男子稳稳地接过钱袋,两人便一转马头消失在夜sè之中。
那辆马车开始独自沿着山路往上,朝着药庐的灯火斑斓驶去,留下空荡荡的山路。
过了良久,两个骑马的男人又如幽灵般地出现在山路的zhōng yāng。
“是她么?”刚刚的男声又再次出现。
回答他的声音威严至极:“我们是山客,只做山里的生意,外面的闲事不要管。”
“是。”马上的身影微微俯首。
两骑黑影再次消失在逐鹿山脉无边的暮sè中,群山之间只剩下稀薄的流云夜霜。
而一些传奇中的一些传奇人物,已经踏上了成为传奇的道路。
………【第三记 为谁风露立中霄】………
君萝多年后仍能很清晰地记起第一次见到鲜仁辄母子的那个傍晚,天sè是深深的孔雀蓝,还有稀疏的星光和淡薄的白云,空气中除了浓郁药香还有淡淡的桂花香气。
她和君廉光着脚坐在竹屋的门廊上,听着清风洒在银铃上的细微声响。
那时,他们尚幼小,不谙世事,细嫩地伸展。
他们不知道前方的师傅们在窃窃私语些什么话题。
也不了解成长所隐含的意味。
君萝正在为自己的预谋成功而暗暗窃喜。
她笑望着君廉道:“我这么聪明伶俐,师傅当然愿意收我为徒了。”
君廉鼓鼓嘴道:“你有舸叔叔这么厉害的师傅,我当然为你高兴。但你若是随舸叔叔游山玩水去了,我们兄妹俩岂不是很长时间才能见一次面?”
“放心啦,我一定会常回来看哥哥的。”君萝握紧了君廉的手,认真地道。
君廉笑笑,也拉紧了她的手:“嗯,等我跟着师傅学成技艺,一定会回dì dū的,到时候就可以常常看见你。”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向远方层层叠叠、浓墨淡彩的群山外望去。
群山之外的世界,对于两个有生以来大部分时间都在山里度过的孩子来说,还是亲近又陌生的。
而山外通向此处的蜿蜒山路上,一驾马车缓缓行来,不过一眨眼,便行到近处。
玄舸和谷天青皆侧身望去。
马车上一个女子灵巧地跳了下来,轻轻挽起了车上的竹木毛毡门帘。
车上行下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她裹着厚厚的白狐披风,乌黑的长发由一根银螺碧月簪简单点缀,松散地垂在风中。她的面sè有些许疲惫,懒怠地扬着唇角,眼眸却是亮如星海,瞧过来的眼神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君萝多年后想来,自己从来没有记起过那位北域王妃的五官面貌。
在她的身上,什么样的鼻、眼、耳、唇、齿似乎根本不重要。
因为看见她的人,都知道她是美的。
那不是小家碧玉的美,亦不是大家闺秀的美,而是另一番惊心动魄的美。
只要她出现,天地之间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别的人如何动作早已看不见、记不清。
她嫣然一笑,朝着前方微微一行礼,动作是矜持却真诚的。
她声音悠扬,向迎接她的人一遍遍道谢,自有一种卷舒云sè的气度。
她侧耳聆听,不自觉让人忘了自己的口舌正在吐出的话。
正当君廉、君萝两兄妹痴痴看着她时,马车上又走下来一个小男孩,面sè看起来过于白皙,可两颊又有着突兀的两抹淡红,黑发剪得短俏齐颈,披着厚重的黑裘。
他一声不吭,只是向前拉了拉他母亲的手,将头埋在母亲的白狐披风柔软的皮毛中。
鲜仁辄抚摸着他的头向玄舸与谷天青道:“这是我家涯儿。”
那个小男孩这才从母亲的身后探出头来,羞涩一笑,小声道:“涯儿见过两位叔叔。”
玄舸与谷天青皆是呵呵一笑,谷天青也向身后的两个孩子招了招手。
君萝随哥哥走上前去,这才看清了小男孩的长相,他与自己年龄相仿,两道剑眉直冲入鬓,眼睛却如母亲一般狭长而yīn柔,嘴角倨傲地翘着,却因为身体虚弱而微微喘气。
“这是在下的徒儿,鲜二小姐应当认识他的父亲君下尚书。”谷天青指着君廉介绍道。
君廉的父亲君凛正是当朝“七大人”之一的吏部尚书,本姓为“君”,但作为站在真正的一国之君脚下的一朝重臣,老是被喊做“君尚书”,总是不合时宜的。于是,在朝上和公文里,他都自称“君下尚书”,狠狠拍了帝王的一个马屁。
而此刻北域王刑疆已叛变,鲜仁辄既已与刑疆一刀两断,再称她为王妃亦是不适。
“你是廉儿?”鲜仁辄稍稍探头微笑道,“你母亲当年很是照顾我,你在襁褓中时我还抱过你呢,想不到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母亲也常跟我提起您。”君廉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
虽然他比另外两个孩子只略年长几岁,但行礼时竟似一位少年君子,温和而谦逊。
“这是廉儿的义妹君萝,是舸弟的徒儿。”谷天青继续笑眯眯地道。
鲜仁辄此时已向女孩子的脸庞望去,竟是微微一怔。
待她听见谷天青言语里女孩的名字,不由得看了一眼玄舸,玄舸却只是微笑。
最后知道了女孩子是玄舸的徒儿,她的脸上隐隐露出了一丝失望的表情。
但她仍立刻微笑了起来赞道:“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一直低着头的刑涯闻言,也向君萝望过去,却正对上女孩子对自己友好的灿烂笑容,不由一愣,又冷漠地转过脸去。
此刻,秦大娘已为鲜仁辄一行人准备好了一间干净的竹屋歇息,谷天青也话不多说,将刑涯带入药庐内看诊。
鲜仁辄与玄舸并肩站在屋外的竹廊上谈笑。
玄舸纵是当世公认的侠之大者,在这样的美人面前,也不由语气轻柔。
只是两人的身份都有些特殊,话语间仍带着些许的恭谨。
鲜仁辄看着不远处正在与药庐中其他孩童一起嬉戏的兄妹,巧笑道:“想不到玄三侠都已经有了徒弟,本还想让涯儿拜您为师。”
“在下也是今rì早先时候,刚刚收萝儿为徒的。”玄舸沉吟片刻,又接着道,“但若令公子想找个师傅,我二哥倒是不错的人选。”
玄舸也能看出,刑涯虽然身体羸弱,骨骼脉络却是清奇,若除去病根,也是练武的好材料。但此子毕竟身份敏感,自己是闲云野鹤惯了的,总不能真带着当朝大将军的侄子、叛国番王的儿子游玩山水去,倒是自己的二哥玄泽比较擅长于处理这方面的事务。
“早就听闻玄二侠的大名,只是还未曾谋面,若涯儿真能拜在玄二侠门下,那也是他的造化,”鲜仁辄朝着玄舸盈盈一拜,“还请玄三侠费心引见。”
玄舸连忙虚手一扶,道:“二小姐不必客气,既然您愿意,带令公子去阳关门不过是举手之劳。只不过···在下这几rì有事在身,需往神殿一趟,恐怕不能立刻动身回东山。”
“拜师之事不急。玄三侠这次帮助我们母子良多,若是再为我们而耽搁要事,我们也过意不去的。”鲜仁辄笑道。
这时,谷天青已携着刑涯从屋内出来,面sè仍是沉疑,向鲜仁辄道:“令公子天生气血虚寒,又加上受了惊吓和奔波劳累,冷寒之气深入骨髓,在下开了些药方,已让人去炼药塔配药,但药材也只能暂缓病情,不能根治。”
鲜仁辄抱住刑涯,又心疼,又焦急,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想要彻底根除此入骨yīn寒,只能由内入外,慢慢调理,不能心急。刚才在下在里屋,听见鲜二小姐要让令公子拜玄二侠为师,这倒是不错的选择。阳关门功夫注重内息纯阳刚健,对恢复令公子的健康很有作用。”
玄舸听了谷天青的说法也连连点头,又突然问道:“神殿的即墨圣女在进山之前,与二小姐关系不错吧?”
“华儿与我确实是好姐妹。”鲜仁辄不知玄舸为何突然如此问,点头答道。
“神殿乃天地之间的至阳之地,神殿的大祭司功力深不可测,若是能稍稍指点一下,想必对令公子的病情是极有好处的。”玄舸道,“不如明rì我顺便带他进山,正好可以与萝儿做个伴。”
谷天青和鲜仁辄一听都是连连点头。
“那也好。我明rì也要赶去京都外与哥哥会合,外面战乱连天,带着涯儿也不方便,那就有劳玄三侠了。”鲜仁辄道,“十rì后,我再来药庐接他。”
“好的。”玄舸点头答应,又道,“二小姐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鲜仁辄也确实疲累,又与两位客气了一番,便牵着刑涯往后方准备的竹屋行去。
谷天青见她远了,瞥了一眼玄舸,没好气地道:“自己都不知道神殿怎么走,还硬要带上两个孩子,看你上哪找神殿去。”
玄舸望了望正在jīng神十足地与君廉玩耍的女孩子,嘿嘿一笑,没有接话。
………【第四记 清流下的书生】………
千迂西域的茫茫荒漠有着零星的几座城池,其中人口最多的是青崖古道边的西歌城,来来往往的商人行旅都会选择在这里歇息交易。
有人的地方就有客栈,而这里最大的客栈,便是位于城东的明镜山庄。
整个西域几乎都掩在黄沙之中,明镜山庄里却偏偏是一番江南景象,绿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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