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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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剑- 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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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方愈略一踌躇。教主说是一rì,那便是一rì。你不如休息一会儿,或者少许进食,免得体力不支,反而误事。

    凌厉默然,似乎也觉有些道理。眼见程方愈又要走,忍不住又问道,苏姑娘在吗?

    苏姑娘?程方愈微微惊讶。她昨rì便下山去了。

    凌厉心中一沉,浮到脸上的,也只是那么凄凄惨惨的几分颜sè。

    这一回程方愈没有便走,站了一会儿,问道,你还有别的事要问么?凌厉些微地一怔,下意识地道,你……你对医道有没有心得?

    程方愈也是一怔,道,粗通皮毛。

    那你对奇经八脉可有了解?凌厉追问。

    程方愈摇头道,那便懂得不多,必不如霍右使那般博学。

    你知不知道假如一个人浑身穴道之中内力充盈,那要如何才能将她本身穴道之中的内力打散?凌厉恍如未闻,神情几近呆滞。

    这……或者是以内功强逼入对手穴道之中吧,程方愈不明他意之所指。

    凌厉摇了摇头,又道,你能不能帮我去问问霍右使呢?

    程方愈见他脸sè已像薄纸一般透白,双目深陷,头发也纠结杂乱,心道他这莫名的三个问题,先问医道,其后问奇经八脉,又不全然与医道相干;以为要问奇经八脉了,却又仿佛问起打破闭穴功的方法,与奇经八脉也不搭界——这个小子,莫非是有点失心疯了么?

    他回想他的诸般事情,心道他这般年纪轻轻,若要为救人而死,终究也难免心情起伏,不觉也有点同情,好言道,凌公子怕是太累了,还是好好休息为是。

    凌厉却不搭理他,似乎是在出神。程方愈心中暗叹,悄然带上门离去。

    指肚上的血痕犹在,伤口却已开始结痂。凌厉低头恰好看见自己这双手,不觉呆呆注视,心中一时之间,似有所悟,看了半晌,又突然伸手去翻书。

    天sè逐渐,愈变愈亮。

    中午时分来的人是顾笑尘。程方愈与他交好,早上回去时碰上他,便与他约略说了说凌厉这般可怜模样,顾笑尘却不料推门进屋时,几上饭菜已被吃的干干净净,凌厉似乎也正在帐中酣卧。

    他心中略感蹊跷,心道时辰无多,他竟突然这般想得开了么?目光微转,已看见桌上放着他的乌剑。剑身似是压住了什么纸页。他初时只道是凌厉将那青龙绝学随意乱置,却又见那纸张甚薄,似在飘起,不由好奇,走近去看,竟是一幅画像,画技稚拙,画中人正仰面而躺,以手覆眼,模样滑稽。他不自觉地朝那帐中的凌厉看了一眼。画的似乎是他?看衣着应是冬天的时候了。是谁人所作?

    他小心地移了一移乌剑,画纸角落里现出小小的一个字来。

    邱。

    顾笑尘一时之间竟也有些发怔,呆呆立了半晌,方自转身离去。

    他不自觉地竟是踅到了拓跋孤的屋外,一惊之下,连忙站住,回身匆匆而走,那门却咿地一声打开。

    你来得正好,笑尘。拓跋孤道。时候差不多,陪我到凌厉那里走一趟。

    顾笑尘眼神有种少见的游离,口中漫不经心道,青龙教主座前右先锋……

    说到此处他似乎又有所知,停顿了一下,才郁郁地道,属下领命。

    这失常之态自然叫拓跋孤看在眼里,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只道,你背广寒过去。

    凌厉低着头,坐在床上。桌上的画像和剑都收起了,竟是一应干干净净,地上却铺了薄毯,显然是为运功而备。

    看来你很有把握?拓跋孤令将邱广寒放下。

    他不待凌厉回答,便将怀里一物往桌上一放,伸手启封,却是一小坛子酒。

    那么本座请你喝上一杯。他轻笑道。算是送你一程。

    教主……顾笑尘不知为何,脸sè竟是大变。

    拓跋孤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先出去。便将酒倾入杯中,递给凌厉。

    凌厉也看了看顾笑尘,并不声响,一饮而尽。

    眼见屋门关上,他站起来,将那薄册子递还给拓跋孤。后者约略一翻,冷笑道,你看得不慢,只不知学会了没有?

    我不像旁人,会将广寒的xìng命视作儿戏。凌厉还以冷语。

    好。拓跋孤道。既如此,你该知道一旦运功,便再无停下的机会,此刻你有什么话要说,不妨先说明白了。

    凌厉似是低头想了一想,道,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拓跋孤一笑。如果要求我放过苏扶风,那就不必开口。

    凌厉苦笑。那不用了。

    不过我却还有件事。拓跋孤道。我要你给广寒留一封信。我来说,你照我说的写。

    要我写什么?

    拓跋孤冷笑。我总不能让她知道是我逼你去死的——万一她回头恨我……

    你没逼我。凌厉道。

    你若这样想便最好,省得你写起来也心不甘情不愿。拓跋孤说着,将早已备在一边的纸笔移至案上。



………【一三一】………

    万事俱备,静等运功。

    拓跋孤扶邱广寒坐好,见凌厉闭目似在做最后的思索,脸sè也不由生出几分紧张。忽见他睁眼,右手一扬,一件银光闪闪的东西已扯开邱广寒后心衣衫,拓跋孤心内顿时一勃然,便向他右腕抓到。你干什么?

    眼见邱广寒光滑的脊背已露了出来,娇弱地却无半分颤动,无半分知觉。他才见凌厉的右手上,松松地缠着半截极细的银链——连同链端的袖箭——那是苏扶风的。

    你到底相不相信我?凌厉被他这只手一抓,自然就如被烧红的铁钳钳住了一般,但他脸上竟是挺着不动声sè,语调也是冷冷的。你既然要我救她,就不要插手。

    你……

    拓跋孤第一次发现自己想不出来应当如何辩驳。其实去抓凌厉的一瞬他也已明白过来:旁人施用此法自然不必如此,但邱广寒纯yīn之体,穴道异于常人,隔了衣衫决然不可能将内力送入她体内。如今看来,凌厉似乎想过办法,应该也想到了办法了。

    他松脱凌厉的手。这一抓显然还是令凌厉痛楚难当,本来毫无血sè的脸上似乎抽出了几丝炙红。拓跋孤站开去。确实是他要凌厉救人的。他自己既然不想涉险,自然管不了他。

    他不由冷笑出了一声。好,凌厉。他yīn鹜地道。你也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

    他说的“这么一次机会”,指的是凌厉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能在言语之中凌驾于拓跋孤之上;可是凌厉心中却也陡地一震。他何尝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也是唯一的一次——他能亲手把这个自己心爱的女子救回来。

    他的右手轻微地在空中发颤。他以为昨天夜里已经想得够多,但此刻心里,竟还有这许多心cháo撞击。总是你救我。从来都是你把我从各种危险里拉回来。现在我——就只有一次——可惜只有一次,我便要死了,却还是还不清。

    他不敢再想,也不敢再犹豫,右手一推,将那枚足以致命的袖箭扎入了邱广寒背心的灵台穴之中。

    小小袖箭尖上针般锋利,可身体并不算轻细,这一扎几乎没入,凌厉将之往外轻轻抽出一半,邱广寒背上血便流了下来。

    这一扎令拓跋孤的心也提了一提。凌厉果然是大胆。那两篇心法之中所记,无论救人的诸种手法、顺序如何复杂jīng细、错之不得,但主要的意思不外乎以己身的内劲从伤者之穴道贯入,沿伤势而走,化作针线一般缝补之物,将那伤愈起。刀刃伤害肌肤不过一刹,若要回复如初,纵然是如邱广寒这般的纯yīn之体,也须耗去不少时间,决然要比伤破那一下久上数百倍的时光尚不止;人之要死,便是用回复之慢去拼那恶化之快,那必然是无救了;用药用医,皆是竭力阻止那恶化加剧,而助长回复之势,若要将人之内力变作药,或是变作缝合的针线,实在是极大的浪费,然而青龙教这两篇内功心法偏偏就是教人浪费的——只因这世上总有药石不能及之处——一个人的伤若是药力已不及,再大的代价也得花了,否则只好随之慢慢死去。这便如叫人用百两黄金,去换一个抵饥的馒头。当一个人饿得快死的时候,他换是不换呢?

    两篇心法中第一篇称为“化”篇,写的正是如何将己身内力过到寻常之人过不到之处,并化为那愈合伤口的针线良药,而绝不是教人如何运力而已。拓跋孤昔年双手尽废,寻常人思及,筋脉之损怎可能用内力救活?但夏镜便是这么做了:一切伤口之药,皆可由内力换成,就算这交换早已极不等价,终究还是有人愿意这么做——夏镜愿为了拓跋孤一双手而武功全废,凌厉愿为了邱广寒早rì苏醒而交出xìng命。

    两篇中的第二篇,称为“补”,又讲一些如何救助气血之逆亏的危急状况,虽然效用、目的不尽相同,道理却是一样。拓跋孤说凌厉“多半要死”,本也不是诳语——以内劲来讲,凌厉不算弱手,却也不算高手,要这般耗费,决然当之不起。

    尤其是当这个伤者是寻常手段难以奏效的纯yīn之体的时候,凌厉的“多半要死”,大概也就成了“必然要死”。

    他不敢等待,怕邱广寒的血凝太快,已经催动掌力,硬将自己的内力从那透肤而破的灵台细针之中挤了进去。

    拓跋孤只在一边看着。倘若换作旁人,这般一针插入灵台穴之中,怕是早已身亡,也便只有邱广寒,方经得起这样异常手段。他不知凌厉在此之前也足足想了一个多时辰,并无想到别的办法,与其犹豫,不如决绝——连透胸的银链都不曾令邱广寒立死,区区一个于她并无妨害的穴道算什么?

    他同样想得很明白,邱广寒的穴道并不是消失了,而只是被纯yīn体气充盈而保护起来。他没想出对付闭穴功的办法,可也有最单纯直接的手段——以锐器将穴道刺穿。血脉终究是能寻得到的吧!也并不需要依靠血脉太久,因为,待到自己的内力涌入邱广寒的身体,她的纯yīn之体,大概就要消失了;她的一切,就要恢复为常人了。

    他甚至考虑得更远:他想到了那个一年之期。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赢了,因为一个成为了常人的邱广寒,是永远没有机会“变坏”的,她的所有的那些危险,都不会再出现。所以,纵然自己身死,应该也不算不守信约吧?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将手掌按在她灵台穴的创口之上。丝丝真气顺着锐针,透入她的身体。迫不得已,否则,我也不想改变你的——纵然你从此能够练武,能够做很多很多以往不能做的事,可那些东西和你原本的纯yīn体质,到底哪一个更能保护你呢?

    邱广寒体内涌动的气息将自己的力量反推过来,凌厉早有所料,一上手已用了十成的气力竭力推去,手心与她的脊背只见那痛楚难当的滋味,他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竭力聚敛起jīng神,回忆心法,将那内力真的想象成一股细细的丝线,透入邱广寒的筋脉之中。对。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停不下来了。一切都开始了,所以,一切都结束了。

    哐。

    哐的一声,是黑暗,是他脑海里,标志着他失去思想的能力的黑暗。心法施展开来,他浑身骤热,脸上的炙红也蔓延了。

    拓跋孤看到他的这种表情,就知道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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