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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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剑- 第1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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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方愈点点头。教主可好一点没有?

    解药不假。拓跋孤掂了掂剩下的药粉。

    那么,我也走了?苏扶风见程方愈走出,也便道。

    拓跋孤将那解药在她面前一放。不打算给苏折羽喂下解药么?

    我自然担心的——只是想到教主在这里,想必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苏扶风,我真应该杀你灭口。拓跋孤冷冷地看着她。

    苏扶风似乎惊了一惊,却又坦然一笑。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不会与任何人提到。

    不会与邵宣也提?

    自然不会。

    凌厉呢?

    凌……

    苏扶风没料到他突然说出凌厉的名字来,微微一怔,苦笑道,我能不能再见到他,还不知道呢。

    拓跋孤却只是看着她,看了半晌。她的眉眼与苏折羽何其相似,但那神情,那此刻虽笑着,却哀怨已极的神情,他从未在苏折羽脸上见过。

    在他的印象里,苏折羽永远只有两种表情,一种是羞怯,还有一种——尽管她极力隐藏——是欢喜。

    我看不一定。拓跋孤的口气转轻,似乎也不准备追究她什么了。

    她走出,屋门关好,他拨亮灯火。黑夜完全占据了天地,但灯火温黄。他撩开帷帘,苏折羽的侧影,在墙上失真地微微晃动。

    他把药粉再倒出了一部分到桌上那碗几乎凉透的粥里。手竟然还有些发颤,是因为他还在想着适才从这里逃脱的单疾风。

    他没有料到——或者至少在之前,全然没有肯定,那个人真的会是单疾风。

    所有的证据都只有一半;所有的假设,只有在他真的跳了进去,才会成真。他其实也在等待程方愈或甘四甲跳入圈套,因为依照之前的情形来看,他们都比单疾风的嫌疑大得多。可或许是他设下的圈套太多了,单疾风没忍住,终于被迫着这样承认了。

    什么纸包上涂有药剂的危言耸听自然是假的,而单疾风也从来没说过那一句他是因为下午的点心而中了毒的话,可是当拓跋孤这样信口说来的时候,那个心中终究有鬼的人竟以为自己真的说过——因为他真的知道。

    为什么要是他?这个明明幼年时还有过那么几分交情的单疾风——为什么十八年后,竟然会背叛?

    他沉入一种粘稠的无望。连你都比我要决绝——而我,拓跋孤,终于还是避免不了优柔寡断!

    他扶起躺在他床上的女子。已经长大的她仍然恍似多年以前那失魂落魄的大漠孤女。

    薄粥一点一点从她唇齿中流入。她倚靠着他,双目紧闭。一碗粥喂得差不多,他衣袖擦净她的嘴角,放落她的身体。铜镜中自己的颊上,红印还未完全消失,但看起来已有些退却,所以到明天早上,想必至少能退到昨rì的状态。

    晚膳送来得很晚,送来的人竟是邵宣也。

    拓跋孤毒症已浅,所以并不避他,提起此“病”,只道已有克制之法。邵宣也听他似乎坚决要次rì出发,想了一想道,那么我令马车前来——教主还是不要吹风,好得快些。

    拓跋孤笑笑。多谢考虑周全,却之不恭。

    -----

    的确很周全。马车前来,便没有人知道他坐在里面的时候,怀里还抱着另一个熟睡的人。苏扶风等帮着他掩了耳目。

    他身上的症状,其实已完全消失了。

    马车慢慢地驶出了明月山庄的地界;再然后,离开了洛阳地界。他拨过苏折羽的脸。白生生的颜面,看不出半分昨rì痛楚与可怖的红sè。

    他骈指,解开她的穴道。她却没那么快便醒。随着马车,在他怀里一晃一晃。

    他便撩拨开她的发,摸她已退烧的额头。车外似有阳光耀眼。他反而困倦,顾自闭上眼睛。



………【一七三】………

    往徽州的路程,寒意葱茏。

    现在是十月……十一月,快十一月了。邱广寒道。

    嗯。凌厉回答得漫不经心。距离正月十五的一年之期,只差二个半月。

    邱广寒嘟起了嘴。你怎么就先想到那个时候了?

    凌厉笑、我记着呢,你生辰——这次不会忘了的。

    邱广寒满意地笑笑,转念又道,可是,你呢?

    我?

    我们认识——也快有一年了吧?你的生辰,又在什么时候偷偷过了?

    我的生辰……凌厉想了想,摇摇头。你管我生辰干什么。

    你说不说!邱广寒故意勒马不行。凌厉只得也一紧缰绳,停了下来。有什么好问的,走吧。他哄她。

    我不走。她撒起娇来。

    凌厉无可奈何地一策马。你不走,我走了。他竟没接着哄她。

    她便反而笑了,追上来。你不会生气了吧?

    哪里。他冲她笑。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我自己也不那么清楚的。凌厉只能解释。

    为什么?邱广寒奇道。为什么会不知道?

    为什么会知道呢?凌厉反问。像你,若没有人给你记下,你也便不知道了吧?

    那……那你……难道和我一样……

    我依稀只有点印象小的时候,母亲对我的生辰讳莫如深。别的——也真的记不清了。等我真的记事,已经在黑竹了。

    凌大哥,原来你……她低声道。原来你……比我更可怜得多。

    不可怜啊。凌厉笑道。这样才好——若像宣也那样,才叫可怜!

    邵大哥么……邱广寒喃喃道。嗯,是,所以,我……我也……

    凌厉的笑意微微凝固,凝视她的眼睛。他知道她的意思——生在邵家的可怜,在于有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包括姻亲;若是如此来说,被安排进同一场姻缘的邱广寒也是一样的。

    但正因你走了,我——也很可怜吧。

    ----------

    时珍的催逼愈来愈紧迫与露骨。

    拓跋孤等已走了有一个多月。苏扶风心中没了苏折羽一层的牵挂,只是始终未有凌厉的消息,心中不安;对于时珍鼓动她与邵宣也假戏真做,她只淡然一笑。

    非是瑜儿不愿意。她笑道。只是夫君他……

    ——对,只是邵宣也不愿意。

    所以他也不知道听了时珍多少唠叨。他心知如此下去必非长久之计,毕竟邵家只仰他一人延嗣骨血,无论如何,这香火总不能断。若那只是个普通女人,邵宣也说不定便依了长辈之言,可是那毕竟是拓跋孤的人——那一句“她是你的人,我不会碰她的”是他亲口对拓跋孤所说。要他,中原第一刀的继承人,明月山庄的少庄主食言,他做不到。

    不过,君子也有不堪忍受的时候。时珍令人撤去苏扶风的卧室,强逼两人躺在一起时,这滋味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倒不是真有什么情yù难耐,只是个中情由想想就叫邵宣也莫名其妙地光火——凭什么他便要接受这样一种结果,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如此窝囊?

    你我每人睡一天床,睡一天地下,如何?苏扶风先提出来。

    算了,我去书房里睡。邵宣也总是这样说。

    可惜,去书房,很快就会被发现。

    --------------

    那回到青龙教的数人,在安庆停留两个月后,将诸事整理了,果然依拓跋孤所说,迁往徽州而来。在徽州——青龙教原本的所在——的各种事先勘探打点等,原该由两名先锋带领着人去的,但此刻单疾风与顾笑尘,却一个也不在了。

    顾笑尘……也不在家里?拓跋孤有点意外。

    顾大哥——起先是回过家的,不过他哪里敢跟家里说被逐出青龙教了呢。顾老先锋的脾气,教主也是知道的。回答的是程方愈。自打洛阳那番变故、单疾风离去后,他倒成了拓跋孤身边顶顶重要的臂膀,隔阂反而少了,话语也更爽快起来,倒有点顾笑尘当时的样子了。

    所以他后来就不回家了?就不知道去哪了?拓跋孤反问。那么现下我们要去徽州,是知会还是不知会他家里?

    呃——程方愈无言。知会么?那么顾老先锋自然知道顾笑尘已不在青龙教多时;不知会?那么顾家总也会发现青龙教已搬离,自然会疑问怎么顾笑尘竟不来告诉他们一声?

    罢了。拓跋孤哼了一声道。反正也已赶走了,就当没这个人吧——左右先锋,我看也都不需要了。

    程方愈知道拓跋孤其实早有心把顾笑尘找回来,但这件事他自己可不会讲,大概也只能由他这个顾笑尘的昔rì好友去想办法。一旁霍新已然急了,道,这恐怕不行。青龙教的势力,打最早起,就是几代左右先锋打出来的——便是撤我们两个左右使,也不能撤掉左右先锋啊!

    拓跋孤横他一眼。本座不是叫你即刻启程去徽州,先到那里等么?

    是,属下已点好人手,便要出发——只是还请教主三思,左右先锋人选本应从单、顾两家中挑选,现在情况有变,实在没办法,也应尽快找人暂代才是,切不可随意废除,否则教众怕是要斗志全无,散沙一盘了!

    拓跋孤不耐挥手。这个我知道!只是随口之言。

    教主怎能作此“随口之言”……

    霍新!拓跋孤猛地一拍扶手。本座这次回来,你们一个个倒是都变得不要命地啰嗦。怎么,我看你们——都对本作很是不满是么?

    霍新忙低头。属下不敢——这,这边告退准备出发。

    拓跋孤一拂袖,也自站起,竟不给他告退的机会,先他而走。那壁厢霍新看看程方愈,两个脸上都很是几分无奈之s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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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折羽跟他一起回来的事,拓跋孤并没有在青龙教中隐瞒。大多数人并不知晓还有苏折羽顶替拓跋瑜的事情发生,自然不会奇怪,但霍新等几名知情之人,却很是吃了一惊。无论怎样,苏折羽是不适合再抛头露面在江湖中行走了——明月山庄婚筵这么多人,有谁敢保证这附近没有人见过她就是拓跋瑜呢?

    她在马车的颠簸中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摇晃在一条万劫不复的路上。可是这路异样的光明令她迷惘。脸上和身上没有了胀痛,她被裹在明月山庄一床厚被中,却已不在明月山庄。她像是迫不及待,又像是惧怕不已,猛地把两条手臂从被子中伸出来——她看不见自己的脸,便只好看手臂,本来不抱希望,却发现双臂的肌肤赫然已莹白如初。

    她又惊又喜地几乎反应不过来,甚至始终想不出来这个摇晃的地点是何处。她只觉得熟悉,熟悉到她以为,这是她一个人的房间,一个人的所在。

    却没料到他看到了一切。那个她抑制不住捏住了喜极而泣的柔软,会是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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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十分温暖。

    罕见的冬rì的温暖,随着落rì渐渐沉下。苏扶风坐在屋里,百无聊赖。华衣华服的明月山庄少夫人,这位子令她有种难言的苦笑。我为什么要来?为什么会来?为什么留在这里?如果从头至尾想一遍,一切都很荒谬。

    她在等邵宣也。他虽然总是睡在书房,但今天的早上,却终于被时珍发觉了。她把他叫去,她知道,她又要“调教调教”这不孝的儿子,可是天sè已晚,难道这训了一整天还没够么?

    掌灯时分她才从屋中站起,终于决定去透口气。恍惚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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