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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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剑-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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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来得再突然,他心里想,我都已经把你记住了。

    所以,她怎么可能再不见呢?

    已是三更。

    反正睡不着。邱广寒道。不如我给你收拾一下东西吧,天一亮我们就走。

    也没什么东西。凌厉道。只是几件衣服罢了。

    你不是还有许多银票么?

    哦,对。凌厉拉开抽屉,把一大叠银票交到她手上。邱广寒将它们也塞进包袱里。理着理着,两个人倒是在地上坐下来了。

    我还真有点困了。邱广寒道。但我心里紧张得很。

    凌厉过去把她手上打好的包袱拿下,放到桌上。

    困就睡吧,否则明天就没力气赶路了。距天亮还有不少时候,我也去睡会儿。

    但我害怕。邱广寒道。我怕得很。凌公子,你把竹床搬进里屋来,陪陪我,好么?

    只要你不介意就好。



………【一三】………

    吹熄了灯,没有月光的夜晚黑暗如漆。

    你在么?邱广寒不放心地喊了一声。

    在这里。凌厉的声音不远。

    邱广寒放下心来,两个人沉默着,似乎要各自睡去了。

    但突然,话语又被挑起。凌公子,你究竟为什么突然的要离开从前那个地方呢?邱广寒冷不防问。

    总要离开的。凌厉说。

    邱广寒生气地道,你这算什么道理?我好好地问你,你也好好地答我么!

    凌厉闭着眼睛道,我只是觉得继续留在那里不好。

    不好么……?邱广寒却疑惑了,然后悠然神往的样子道,多好啊,又会厉害的武功,又自在得很,在江湖上走来走去——不好么?

    没你想的那么自在。凌厉对于她的天真说辞只能笑笑。我们既然是有组织的,自然不能由着自己来。

    那更好啦。邱广寒截口道。至少你知道自己是身属一个组织,换句话说,有家可归;可一旦脱离那里,就真的成了浪子了。

    有家或是浪子,我倒都不怎么在乎。凌厉道。我是男人,与你不同。不过这么说起来的话,倘若组织更松散一点,我或者的确不会这么早就走……

    邱广寒不甚理解他的意思,料想他定也不愿透露所谓“组织”的详情,也不追问,只道,那么你就一个人到这里来了么?你的朋友不会记挂你么?

    我没什么朋友。做这行的总是独来独往,我也习惯这样了。

    是……么。邱广寒一转念,道,那你那些女人呢?

    凌厉被她这句话吓了一跳,惊开一双眼睛,道,什么女人?

    你不是有好多女人么,怎么没有一个跟着你?

    你听谁说的。我……我哪有……

    别不承认。邱广寒轻声笑着。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方才你不是自己对那两个人承认了么?

    那不是……为了让他们放了你么!凌厉分辩。

    无风不起浪呀。邱广寒道。听那些人的口气,好像都很清楚你是那种人……

    我……是哪种人?凌厉似乎急了,差点要坐起来,心下却一阵着慌强把这念头按下去。他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这般急迫地想向人说明自己不是“那种人”,尽管他可能就是的。

    就是他们说的,对女人无情无义的那一种了!邱广寒吃吃笑道。

    我没有啊!凌厉徒然地给自己辩护。我其实……

    他然后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了半晌,语调才平缓下来,道,就算我是好了。这要看怎么说了,反正我自己不觉得对不起谁,旁人看来如此,我也管不着。

    旁人是管不着,她们又觉得如何呢?邱广寒问道。

    她们?

    他本来想说,她们当然也不觉得我对不起她们,可是这话他又怎么能说得出来。

    不说算啦。邱广寒愠道。瞧你这样的人是朝三暮四,会得那种名声也不奇怪。

    朝三暮四么?凌厉自嘲地道。你也这么觉得,那么我就是……朝三暮四好啦!

    话说回来,我是在问你,怎么没有一个人跟着你呢?邱广寒道。

    我既然朝三暮四,自然不要他们跟着我了。凌厉干脆故意地道。反正我现在连她们的姓名样貌都记不起来了,见到了还不是像陌生人一般!

    你……你怎么这样!邱广寒似是生气了,坐了起来。想不到你真是这样的人,天底下就是有你这样的负心人,才有那么许多伤心女子。你既不喜欢人家,还与人家好干什么?

    谁说我不喜欢她们了?凌厉仍旧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我自然是喜欢她们了,只不过后来就不喜欢了而已。

    邱广寒躺下翻身道,我不同你说了,你这样的人……你……一个人哪可能喜欢得了这么多个别人呢,这你都不明白么?

    你是说……那种喜欢?凌厉的声音突然变得低了。他然后笑了一笑。要是那一种的话,那么,我……是还没有找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想到了苏扶风,心里不知为何一阵烦躁。只听邱广寒哼了一声道,你活该找不到。

    找不到就算了,我不在乎的。凌厉翻身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

    邱广寒又哼了一声,良久,还是叹了口气。

    其实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她说。真的。就算你不那么好,你还是个好人。

    凌厉笑了起来,揶揄道,还要多谢你的夸奖了。

    邱广寒突然又沉默下去。

    怎么不说话了?

    你觉得我怎么样?邱广寒道。

    你怎么样?凌厉心里一跳。

    觉得我是不是一个好人?她说。

    凌厉暗自松了口气,道,自然是好的。

    邱广寒咯咯笑了起来,笑得好似停不下来。

    有什么好笑么?凌厉诧异。

    我从小到大,都没人说我是好人。

    临安出生的女孩子没有不好的。凌厉笑道。

    我真的是临安出生的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呢。邱广寒喃喃地说着,又展颜道,凌公子也是这里人,又怎么会去了那个很远的地方的?

    凌厉不答。他自己都没想过应该怎么回答。

    邱广寒等了一会儿,没见回音,却也并不在意,又道,你是几时开始学武功的呢?

    六七岁吧。凌厉这次说了话。

    什么时候开始杀人的?

    五岁。

    五岁!邱广寒吃了一惊。你……你不会武功的时候就……杀人了?

    凌厉嗯了一声,道,很多时候,任务是否成功跟武功的高低,真的算不上有太大关联。我其实到现在都没好好学过什么武功,所谓的“剑法”,完全是杀人的时候自己摸索出来的。

    这样么,那我能去做杀手吗?邱广寒道。你看,你说我做什么都很轻,那不是很合适么!

    别乱说!凌厉突然截断她的话。你以为杀手是人人都可以做的么?你以为学武有什么好?你这样的姑娘,怎么能动手去杀人?

    你……你也不消生气么!邱广寒叫他的口气吓住。这是我自己的事,当你自己人才说的,又不是非要你同意才行……

    是自己人……所以我才生气的。凌厉道。所以我才要劝你——你怎么突然——突然——突然那么不懂事起来了?

    邱广寒沉默了半晌,道,那么你倒说说,你自己当初为什么去做杀手了?

    我是因为无家可归,反正也没有什么牵挂……

    我不也是么!

    凌厉也沉默,沉默了半晌,道,我知道你自小孤苦,别人待你不好,你心里面就老是有意无意地轻贱自己的xìng命。这大概就是你的胆子为什么那么大吧。可是你现在明明在我家里,怎么还能说无家可归?你觉得我不可相信是么?可是我却才刚刚……暗地里发誓,只要你不说要走,我定会一直照顾你的。你那种荒唐的念头是哪里来的,邱姑娘,你可不要以为……杀人很有趣!

    我没那么想。邱广寒的声音耷拉下去。好啦,算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凌厉一笑道,我没有。很晚了,邱姑娘,赶快睡吧,醒来就不会有那些怪念头了。

    邱广寒轻轻嗯了一声,过了许久许久,方下定了决心似地道,你真的肯……一直带着我?不会赶我走?

    ……带着你啊。凌厉的声音已经有点迷迷糊糊。

    邱广寒又嗯了一声。多谢你……明天去城里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凌厉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醒来时天似乎刚亮不久,天sè媚丽,屋里却冷得很。

    正如从前有过的情况一样,邱广寒不知何时已起床,此刻已不在屋里了。

    凌厉连忙下床,跑到外间去找邱广寒。奇怪的是,她也不在外间。

    他心里觉得不大对头,又到外面去找她,更喊了几声,然而,全然无人答应。

    难道走了?他心里一悚,回进里屋来。昨夜给他收拾的行装还在桌上。他伸手去包袱里一摸,心里顿时一凉。

    厚厚一叠银票此刻只剩了一张。

    他抽手扯它出来。

    不会吧。他自嘲地想。难道我只不过是碰到了一个以sè骗财的女贼?这女贼心肠还不错,给我留了一张。

    不过他心里与此同时也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怎么相信这个可能,所以同时又想,她是一时出去了吧,我等她一会儿——于是他从容地将竹床搬到外间原位摆好,再将屋内诸般摆设复位停当。然后,甚至心平气和地坐了盏茶工夫等她。

    可是邱广寒并没有回来。

    凌厉站起身来。他觉得等不下去了。女贼?他心里想。她是女贼倒还不如说她是伊鸷妙可信点儿。她难道是遭了什么危险?

    他焦急起来,往竹林里走去。可是雪早融净,竹林里半个脚印也没留下来,半点邱广寒的蛛丝马迹也寻不到。

    凌厉一直寻到湖边。湖面yīn冷yīn冷的,半只船影也没有。他极目眺去,整个湖面只是空旷一片。

    他心里叹了口气,沿湖绕了开去。

    这一段路极长。他一边走,一边倒确实开始觉得“女贼”是个可信的解释,于是步子也慢了下来,开始对自己苦笑。虽然如此,他心里仍是隐隐地悬着一丝儿担心。这担心化开来讲,倒是他希望她确乎是个贼了。

    到了人多处已是中午时分。凌厉于人流中仍是寻来寻去,却也未见邱广寒踪影。他觅了上次的那家酒馆又坐到黄昏,倚窗看楼下的人影憧憧。邱广寒不在,他倒真的没了主意。她说,到城里找个地方躲下。可是如何找?况且本来那些权宜之计也是为她而行。现在她既不在,我为何还要躲躲藏藏?

    但见又是夕阳西下,他心里想着今夜只好找个地方投宿一宿。如果明rì还是找不见她,就当是我自作多情了几天。

    正这么想间身后一阵稍许压低的密语陡地引起了他注意。

    那乌剑真的在临安城内?

    “乌剑”两个字刺痛了他的听觉,只听另一人道,应该不假,伊鸷堂传来的消息,总不会错。

    凌厉听到“伊鸷堂”三个字,心下倒是没了惊讶,只暗自苦笑道,躲了两个多月,情况竟没什么好转。难道这酒楼内坐着的好几桌武林中人,都是来夺剑的么?

    心里想着,忽然又岔念想起邱广寒说过她原本住在武林巷。虽然无论从哪个角度想,她都不太可能回去那里,不过,既然来了城里,聊胜于无地去看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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