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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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夜话- 第2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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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雁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他搔搔头道:「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叫做阿柏,你称他一声『柏大哥』好了。他的歌声是人听人爱的。」

丁雁对这主意还是觉得可笑:「为什么要表演唱歌,我明明不会唱,到了台上会僵死的。」

「做别的行业不是不可以,但现在人浮于事,求职困难。唱歌待遇较好,有柏大哥帮助,绝对不会出乱子,你相信我。」

依琪苦口婆心,到了后来,终于把丁雁说服。

这个晚上,丁雁穿了一套他仅有的西装,走在城里的大街上。到了百老汇夜总会门口,他就听到一个亲切的声音:「我在这里,已把柏大哥带来了。」

丁雁知道她是依琪,面前见不到一个人,他对这已司空见惯,不以为怪。但听说还多了一个第三者阿柏在身边,他略略有点不安,叫了声:「柏大哥。」

听见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道:「你好。我常听依琪说,你是一个老实的小伙子,果然不错,我会尽力帮助你。」

依琪道:「百老汇是本市最大的夜总会,时时要雇用新的人手,你试一试,到了里面,若要唱歌时,就让柏大哥去应付,你只要嘴巴一张一合便行了。」

丁雁硬著头皮,向夜总会走去。

「找谁?」守门人问。

「找经理,我是……来求职的。」丁雁结结巴巴地说。

守门人向他打量一眼,见他穿著还整齐,倒没有拦阻,把他带进经理室去。

经理室内很宽敞,有两个人在聊天,坐在写字桌旁、口衔雪茄的是方经理,坐在另一边的是夜总会的琴师。

丁雁向方经理点点头,自述来意。

方经理不大相信地道:「你会唱歌?」

丁雁勉强点点头。

方经理的脸庞向琴师一摆,意思是「让他试试」。

琴师在钢琴前坐下来,问丁雁要唱什么曲子,丁雁对曲谱一窍不通,面孔一红。阿柏在他耳边轻声道:「就是黄色那一本。」

丁雁这才指指那黄色的曲谱。琴师拿起来给他。

丁雁随手翻看,揭至一页,阿柏一按他的肩头道:「就是这一首。」

丁雁交回给琴师道:「我想唱这一首。」

琴师按了几下琴键,弹奏起来。

丁雁紧张得全身发抖,满头是汗,不过他紧记阿拍的吩咐,在他一拍他的肩头时,便即开口。歌声一出,全室震荡,阿柏唱得十分好,声调高昂动人,咬字清晰。

琴师不相信他的耳朵,时时抬头看丁雁的嘴唇,见他嘴巴变化有限,怎么声量会那么丰富,令他百思不得其解。若说有人代唱,这房中除了他和丁雁外,便是方经理,再无他人。

丁雁唱完,方经理也觉惊异,不相信他会唱得那么好,叫道:「再唱一遍。」

丁雁应允,又唱了一次,他装腔作势比前相似,效果更好一些。

方经理对琴师道:「这人的歌声,令我想起前两年红极一时的柏安民。柏是因得罪一个有权有势的人,被人害死,要不然,到今天还会很红……这个人说不定可以取代柏的地位。」

琴师点点头:「近来很少听到这样好的歌声了。」

方经理立即起身,邀丁雁签一张三年的表演合约,虽然条件不算太好,但对丁雁来说,已比他以前的收入高出四五倍,他很高兴答应下来。

从夜总会出来时,依琪在他耳边道:「你瞧,这不是成功了吗?」

丁雁道:「是的,可不知该怎样谢谢你和柏大哥。」

依琪道:「这是我们自愿帮你的,不需要任何回报,你放心好了。」

从此,丁雁便在百老汇夜总会表演起来,起初他不习惯,在台上非常拘束。但他的歌声实在好,慕名而来听歌的日多。

不到一个月,他的名字已响遍表演界。他的态度在台上渐趋自然,嘴唇的开合与歌声配合得很好。他真真正正红了起来。

晚上表演得很夜,回家后便一直睡到中午。别人吃午饭时,他才吃早餐,餐后,总是踱到那块荒僻的草地上,和依琪聊天、踢石子,生活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也有很多歌迷慕名要和他交朋友,丁雁一一拒绝。除了方经理指定要他出席的应酬外,一概不往参加。

一来他本性不善应酬,二来,他也怕白天有人要他唱歌,那时柏大哥不在身边,就真正献丑了。

一次,有个富家小姐,名唤米丽,偶然到百老汇听过丁雁的歌声,此后便迷上了他,每天都订好一个最靠近表演台的位子,晚晚前往捧场,从不间断。还差人送很多礼物给丁雁,丁雁都把它退回。米丽想约他见面,丁雁也拒绝了。

米丽毫无办法,最后通过她父亲米议员的力量,去请方经理想办法;又由方经理指定丁雁一定要去米府参加一个晚宴,丁雁才不得不依约前往。

可是到了晚宴的地方,主人只有一个米丽,她这天穿了一件粉红色的晚礼服,胸前佩了美丽的钻饰,明艳照人,互相辉映。

米丽温柔而又亲切地招待他,丁雁却感到局促不安。

吃下两杯酒,米丽粉颊绯红,借著酒意,道:「我是不是长得非常丑陋,在你眼中不值一顾?」

丁雁结结巴巴地道:「不……你长得很好看。」

米丽听了这话很高兴,嫣然一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像怕了我,不愿和我交朋友?」

「我避开你,是由于你长得太美丽。」丁雁答道。

「哦?」这原因大大出乎米丽的意外。

「如果我和你来往,日子一久,难免受到你的吸引,将来就会忘掉我的旧朋友。我不愿这样做。」

「你的旧朋友?原来你已经有了……」

丁雁点点头,说:「不仅是这样。我根本配不上你,当你识穿我的底子时,会觉得十分可笑的。」

丁雁的意思是自己本来不会唱歌,而米丽倾慕他是为了他的歌声,这个假面孔迟早是要拆穿的,何必令她失望。

可是米丽不懂他的意思,她伤心欲绝,喃喃自语道:「倒是我自作多情了……让我祝福你们。」她举起酒杯向丁雁祝酒,自己一饮而荆晚饭过后,丁雁告辞。米丽送到门口,忽然把他抱住,在他唇上深深一吻,低头道:「虽然如此,我还是会等你的。」

她命司机送丁雁回到夜总会去,这时距离他登场的时间已不远。

经过一晚的忙碌,丁雁把整个晚宴的事情忘掉。

第二天,他照样到草地上找依琪。

「昨晚那位小姐好漂亮,你为什么拒绝了她?」依琪问。

「咦!你怎么知道?」丁雁很奇怪。

「我一直在你的身边,自然瞒不过我。」依琪道。

「呵,原来你……」丁雁作势向前要把她捉住,明知是捉她不著的,他只是开玩笑而已。

依琪一笑躲在他身后,道:「原来我……怎样?」

「原来你常常跟在我身边,却不让我知道。」

「不是的,我只是偶然跟随你,这一次也不过是第四次或第五次罢了。」依琪急辩道。

丁雁问:「你既然跟著我,为什么又不和我说一句话?」

「其实我是不想让你知道的,刚才一时大意才泄露了出来。」依琪有点难为情。

「你跟在我身边,我很高兴,何必隐瞒?」

依琪没有答话。

半晌,她忽然问:「原来你已有一个女朋友,为什么我不知道?」

「什么女朋友?」

「你对那位小姐说,你不愿结识她,是因为你已有一个女朋友。」

「呵,」丁雁哈哈大笑起来:「我说的是你呀,难道你不是我的女朋友?」

依琪默然,过了一阵,地哭起来。

丁雁惊道:「是我得罪了你吗?真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是我的女朋友。」

「不,你没有说错什么,是我太高兴了。你居然把我当作……当作你的朋友。」

「你这人真怪,我们已做了两年多的朋友了。难道还有假的?什么『我居然把你当做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你误会了。我是说,你居然为了我,肯去拒绝一位高贵而又漂亮的小姐,这才令我感动得哭起来。」

依琪顿了一顿:「其实你没见过我,也不知我年纪的大小,说不定我是个又老又丑的女子,你为了我而去拒绝那位小姐,这牺牲不是太大了吗?」

「我倒没想这一些,只觉得和你很投契,在寂寞的时候,互相安慰,我们注定是一对好朋友,永远在一块儿。」

「你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依琪问。

「不是吗?除非你要离开我。」

「我太高兴了,丁大哥,不要怪我,我又要哭了。」

这一次依琪不仅是地哭,而是非常大声她哭起来,哭得丁雁不知所措。

「这又是怎么啦?」丁雁急问。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嘴唇被两片柔软的嘴唇吻了一下。接著听到依琪说:「那位小姐能吻你,我为什么不可以?」

丁雁笑道:「好极了,再来一次。」

依琪果然又吻了他一下。

丁雁很满意地道:「真奇怪,我对著你,什么话都能说,对著别的女人,却是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口。就算把话说出来,也是笨得很。」

「这因为我们有两年多的交情,自然和别人不同。」依琪模仿他的语气说。

「可不是吗?」丁雁说,两人大笑起来。

经过这次谈话后,两人的感情彷佛又深了一层,有时见面,也不再踢石子了,而是坐著聊天或互相亲吻,暗自销魂。

不过,除了嘴唇的接触外,丁雁见不到,也触不到依琪的身子,即使明知她在他面前,伸手过去,也是空荡荡的一片,并无任何实质。

丁雁并不为此烦恼,他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觉得有个知己朋友,天天能见面聊天,又能亲吻,已非常满意了。

一天晚上,他照常到夜总会登台唱歌。在演唱前,他循例问道:「柏大哥,你预备好了吗?」

通常,阿柏会说:「好了,开始吧。」但这一次,却听不见阿柏的应声。

丁雁觉得不妙,再问一句:「柏大哥,你来了吗?」

依然没有答话。伴奏的音乐早已开始,是需要丁雁开口唱歌的时候了。阿柏的声音没有出现,丁雁不得不自己唱起来。那些歌词和旋律,他早已记得烂熟,但他一开口,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声音颤抖、又低、又难听,台下轰然一声大笑。

丁雁感到十分窘,一心盼望柏大哥快点来,但阿柏始终没有出现,丁雁紧张得满头是汗,愈唱愈槽,听众在大笑中一一离场,有些不客气的还把生果、鞋子、杂物扔到台上,令丁雁难堪得几乎大哭。

在听众一哄而散后,丁雁才听到依琪的声音:「真对不起,柏大哥不是有意失约,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要永远离开我们了。」

「什么?」丁雁很惊异。

「是的。他忽然接到传召,要往转世,再度为人,根本来不及通知我们。他是托别人来转告的。」

「………」

「你虽然从没问我们的来历,但不说你也知道,我们都是一些孤寂的游魂。转世对柏大哥是件好事,他所遗憾的只是未能继续帮助你,很抱歉。」

「算了。」丁雁虽然有点傻气,胸怀却十分豁达,说道:「不唱歌也不打紧,可以做回我的老本行,倒是柏大哥帮了我一年多,我什么也没有酬谢他,真过意不去。」

「不用,」依琪道,「只要有机会让他唱歌,他已很满意。他珍惜他的歌声,能够有人欣赏,是最开心的事情。他倒不在乎是通过谁的口唱出来。」

这晚,丁惟默默踱回家去,依琪陪伴著他。

「丁大哥,我建议你做另外一样工作,收入也是很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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