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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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的秘密-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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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蔡骏



序 捧起爱人的头颅

十七岁那年,我第一次读司汤达的《红与黑》。

书中第四十章名为“玛格丽特王后”,开头引用了一段《葡萄牙修女书简》——“爱情啊!为了让我们寻得欢乐,你什么样的疯狂达不到呢?”接着,于连就在餐厅里,看见德·拉莫尔侯爵的女儿玛蒂尔德小姐穿着一身重孝的黑色丧服。惊诧的于连不久得到答案——1574年4月30日,当时法国最英俊的青年德·拉莫尔,在巴黎的沙滩广场被斩首。德·拉莫尔是纳瓦尔国王亨利的忠臣,同时却是亨利的妻子——瓦卢瓦王朝的公主玛格丽特王后的情人。德·拉莫尔为了营救亨利国王,率领二百名骑士来到圣日耳曼墙下,结果遭到逮捕,并被下令处死。这位被斩首的德·拉莫尔,就是现在于连所服务的德·拉莫尔的祖先。而真正感动到让玛蒂尔德为之穿戴孝服的,却是瓦卢瓦王朝的末代公主,也是波旁王朝的开国王后——以多情与浪漫著称于史的玛格丽特王后,她在德·拉莫尔被斩首之后,竟然向刽子手要回了爱人的头颅。“第二天午夜,她捧着这颗头颅坐上她的马车,来到蒙玛特尔山脚下的一个小教堂里,亲手把它埋葬了。”因此,“德·拉莫尔小姐的名字叫做‘玛蒂尔德·玛格丽特’。”每年的4月30日,她都会身穿重孝的黑色丧服,纪念当年的祖先与玛格丽特王后。《红与黑》的最后,也是这个痴情大胆的女子玛蒂尔德·玛格丽特,为死去的于连送终埋葬。我十七岁的脑中,总是挥之不去这段画面——十六世纪的巴黎深夜,一个黑衣女子,肤如白雪,发似乌木,手捧着爱人的头颅,沾着一身的血污,行走在卢浮宫的高墙之下……

2000年,我写了一个短篇小说:《爱人的头颅》,说的是不知什么年代,有个男人被斩首示众,可这被砍下的头颅却还有意识,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从皇宫中逃出来,带着人头潜入山林之中隐居。许多年后,当这个女子变老死去,这颗爱人的头颅依然年轻如初。

在我的第二部长篇小说《诅咒》里,就用过这样一幅画面作为小说中的话剧海报——我想唯其如此的爱情,才够显示出生离死别的悲惨与壮丽吧。

后来,我依然对《红与黑》与玛格丽特王后的故事念念不忘,再加上正巧看了《玛戈王后》(法国片,阿佳尼主演,玛戈王后即玛格丽特,大仲马为之写过一部传奇的历史小说)的电影,于是想要为之写一部长篇的悬疑小说。

终于,2004年的10月到12月间,我创作完成了《玛格丽特的秘密》。说来让人惭愧的是,本书创作临近尾声之时,正是我那年心情最为郁闷低潮之时,一度中断了创作数周。不过,最后我还是抹去了泪水,继续敲打键盘完成最后几章,也算是告慰了玛格丽特王后与司汤达的在天之灵吧。

至于小说的内容,读过的人自然会记得,没读过的人我也无法剧透。只是,若你能在阅读《玛格丽特的秘密》的过程中,再去查找一下16世纪法国胡格诺战争的资料,包括关于瓦卢瓦王室与波旁王室的历史,你就会更加透彻于历史上主人公的命运,说不定也会联想到这个纷乱的世界中自己的人生。

几乎整个2005年,这部作品都在《萌芽》杂志上连载,直到2006年1月由接力出版社出版,感谢当时的责任编辑朱娟娟——巧合的是,正当五载之后《玛格丽特的秘密》精装典藏版出版之际,我的最新的长篇小说《谋杀似水年华》也刚刚在《萌芽》杂志上连载。同以前一样也要连载很长时间,整个2011年的上半年你们都会在《萌芽》上看到——不同的在于我已经长大了许多,《谋杀似水年华》也不再是关于历史与解谜的故事,而是关于我们现在生存的这个社会的反思,是另一种刻骨铭心的爱情。

当你看完这本《玛格丽特的秘密》的典藏版,就会知道在四百多年前,是谁谋杀了玛格丽特的似水年华。这也是她的全部悲剧的来源。

那么,你是否知道——是谁谋杀了我们的似水年华?

《玛格丽特的秘密》典藏版,还收入本人写于2000年的短篇小说《爱人的头颅》,以及我在2010年最新创作的中篇系列小说的开篇作《沉默兽》(长达六万字)。

最后,感谢你们多年来的陪伴!

如果,愿意继续在我的文字世界里徘徊,请跟随我在2011年揭开《谋杀似水年华》的谜底。

2010年11月19日星期五于上海

引子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黑夜里有双睁大了的眼睛,发出骇人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那不熄的蜡烛,白色烛火在幽暗的房间里不断摇曳,使得墙壁上反射出魔鬼般的投影。

其实,那不过是只硕大的老鼠而已。

幸好欧洲已不再是十四世纪了,否则这只老鼠的骤然出现,会把死人都吓得活过来。

“上帝保佑,让黑死病见鬼去吧!让圣巴托罗缪之夜见鬼去吧!让大鬼小鬼女鬼们见鬼去吧!阿门。”

这是阿兰·阿查巴尔特在临睡前做的祷告。

他穿着一件厚大的睡袍钻进被窝,却不敢把蜡烛吹灭——三周前的某个夜晚,巴黎街头碾过一辆囚车,阿查巴尔特战战兢兢地从窗户缝隙望出去,只见囚车上几个男人模糊的影子,毫无疑问他们即将被送上断头台。

那天凌晨,他做了个奇怪的噩梦,梦到囚车上一个男子的人头。梦醒后他浑身冷汗,呼吸困难,颤抖着打开窗户——他看到昏暗的街道上飘过一个白色的幽灵,深色的长发高高扬起,一袭白衣上沾着猩红的血迹,手中竟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尽管阿查巴尔特出生在吸血鬼的故乡瓦拉几亚,但真正亲眼目睹鬼魂出没,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从此他过起了提心吊胆的日子,每夜都把窗户牢牢钉上,睡觉前不敢把蜡烛熄灭,任由老鼠在画架上窜来窜去,留下一摊摊颜料的脚印。

今夜还会不会响起可怕的车轮声?噩梦会不会再度降临?窗外的幽灵是否还在游荡?阿查巴尔特蜷缩在被窝里辗转反侧,每想到一样就会浑身战栗。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连续不断的敲门声,让他想起了两年前的圣巴托罗缪之夜——不,是那个幽灵吗?

敲门声更加厉害了,外面有几个男人在叫着他的名字。至少不会是个女鬼吧,阿查巴尔特打开了房门,眼睛却被火把晃了一下,还没看清来人的模样,就被几只粗壮的手臂拽上了马车。

上帝啊,不会是绑票吧。阿查巴尔特用蹩脚的法语求饶起来:“尊贵的先生们,你们一定搞错人了,我是一个穷画家,没有老婆孩子,家里也没有值钱的东西。”

一个冷冷的声音回答:“你给国王画过像?”

“对,我是宫廷画家阿兰·阿查巴尔特,我以国王的名义恳求你们放了我吧。”

“我以王太后的名义请你出门。”

阿查巴尔特吓得再也不敢说话了,马车里有厚厚的窗帘,他看不到外面的街道,只感到车轮在石子路上飞快转动。

片刻之后,黑衣人将他拖下了马车,将一件干净的外套披在他身上,使他看起来有几分像贵族了。火把照亮了眼前巨大的房子,阿查巴尔特记得自己曾经来过这里,于是又一次惊叹道:“卢浮宫!”

没来得及惊叹完,他就被推进了一道边门,黑衣人带着他走上陡峭的旋转楼梯,在周而复始的圆圈中,不知爬了多少层台阶,才来到一扇巨大的铁门前。

两个魁梧的卫兵戴着头盔,拄着长柄战斧守在门前。黑衣人对卫兵耳语几句,卫兵便打开了铁门,后面还有个长长的回廊,阿查巴尔特心想自己进入卢浮宫最隐秘的心脏了。

他们在一扇巴洛克式的大门前停了下来,黑衣人有节奏地敲了敲门,大门缓缓打开,里面是间富丽堂皇的宫殿,虽然不大却装饰得异常考究。房间里坐着一个黑衣老妇人,旁边还有几个宫廷侍女。

老妇人看了阿查巴尔特一眼,便向里面房间挥了挥手。黑衣人架着他走了进去,阿查巴尔特低声说:“那个老妇人是谁?难道是王太后殿下?”

黑衣人狠狠捏了他大腿一把:“不准乱说话!否则杀了你!”

阿查巴尔特吓得魂飞魄散,只能跟着他走进里间。这房间要比外面的稍小一些,同样装饰得极度华丽,奇怪的是没有窗户,只是点着几十盏蜡烛,这是藏在卢浮宫里的一间密室。

房间里有张巨大的床,支着雕工精美的床架,上面铺着华贵的丝绸。墙壁上镶嵌着一面长方形镜子,看起来有些像画框。

但最最重要的是,镜子前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子。

她穿着一件深色的宫廷长裙,露出了光滑洁白的前胸,黑色长发如海藻般自然垂下。在她那精灵般美丽的脸庞上,有一双几乎半透明的翡翠色眼睛,在白色的烛火下反射出诱人的光芒。

真是人间尤物——阿查巴尔特已经四十岁了,却从未碰过女人,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禁傻了。

黑衣人轻轻碰了碰他,把画架和颜料等工具放在他面前。

阿查巴尔特这才松了一口气——果然是请他来画像的。

奇怪,给宫廷画像也是正大光明的事情,何必要选在这深更半夜,还要经过迷宫般的几道关卡?巴黎的宫廷画家有十几位,哪一个不比阿查巴尔特有名啊,为什么偏偏选中他这个瓦拉几亚人?

其实,阿查巴尔特所谓的“宫廷画家”称号,只不过是给病中的查理九世国王画过一幅肖像而已。

那时国王已经病入膏肓了,据说那种病具有很强的传染性,竟没有一位画家敢为他画像,便只能找到穷困潦倒的阿查巴尔特。

眼前的美人已经端坐好了,旁边的侍女给她披上一条天鹅绒披肩,又给她戴上一副价值连城的琥珀耳环。侍女又添了几张烛台,使照在美人脸上的光线更亮了,不过身后却显得一片幽暗,就像暗夜里下凡来的天使(或女妖)。

在黑衣人的催促下,阿查巴尔特很快完成了准备工作,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画像的对象,一幅绝美的构图已显现于脑海。

黑衣老妇人也走进了里间,坐在旁边看着他画,老妇人那苍白的脸庞在烛光下分外恐怖,阴森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画布和前面的美人。

阿查巴尔特赶紧在画布上勾勒出了美人的轮廓,在老妇人的眼皮底下,他开始用画笔涂抹颜料了。

整幅画用了三个小时,在这过程中她始终一动不动,只是偶尔眨眨眼睛,流露出某种特别的眼神,但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宛如哑巴美人。

当这幅肖像油画完成时,阿查巴尔特已是满头大汗,画布前的美人也显得有些疲惫了,她低垂下眼帘,接过侍女端过来的杯子喝了口水。

阿查巴尔特抹了抹额头的汗,后退半步看着自己的作品,画布上端坐着一个绝世美人,半透明的翡翠色眼睛略带忧伤地盯着他,似乎想要倾诉什么。

圣母玛利亚,简直是个奇迹!他不敢相信眼前的画居然出自他自己的手笔,他想就算是乔尔乔涅或提香,也未必画得出这样的杰作。

不,他相信这幅画不是自己画的,而是上帝假借了他阿查巴尔特之手,这应该是上帝的作品,是上帝在操纵他的画笔。

阿查巴尔特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了,这是画家一生中最幸福的瞬间。

当他还没有从这短暂的沉醉中清醒过来时,黑衣老妇人向他摆了摆手说:“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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