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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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1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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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吕惠卿,字吉甫,是福建路泉州晋江县人。父亲吕NC42E一直做到光禄卿,也是个三四品大员了,只是没有什么实权,不过管管皇家的祭品、酒宴、膳食而已。吕NC42E一辈子读书不多,没中过进士,是从小吏起家的。这为官做宦,不由进士入仕,叫做没出身,官做得再大,都要被人小瞧,其间自然有的是辛酸。自己既这样,好歹又做了官,也有条件,当然要狠抓儿子的教育,让他变本加厉,连自己这一辈子的缺憾,都要统统给弥补过来。儿子倒也真争气,不但聪明,也特上进好学,很快就无所不通,声名远扬了。早在嘉祐三年,安石还在饶州江南东路提点刑狱使任上,就收到欧阳修在汴京写的一封信,除了一般问候,特意将惠卿介绍给安石,对他推崇备至,说是:“吕惠卿学者,罕能及;更与切磨之,无所不至也。”欧阳修写信的时候,安石还在常州任上,信原是由吕惠卿亲自带往常州的。到惠卿赶到常州,安石已经调往饶州新任了。没有办法,惠卿只好托人将信辗转捎给了安石。这次虽没见面,安石却对惠卿有了较深的印象。欧阳修大人从来不乱夸人,安石很清楚。
  过了三年,到了嘉祐六年,欧阳修又正式上书向朝廷举荐了惠卿,称他才识明敏,文艺优通,好古饬躬,可以称得上端雅之士,应当置之馆阁,以便作为栋梁之臣来培养教育。欧阳修荐他,是立了军令状的:说要是所举不实,自己情愿“同罪”。别的大臣,也一样举荐了他,那评价也一样很高。或者说他:修身高才,好学不倦;议论文章,足以过人;且明习世务,可以治理政务。或者更说他:学有操术,才剧器博,举而用之,无所不宜。安石从邸报上读到这些消息,自然对他印象更深了。
  欧阳修举荐吕惠卿的时候,他还在真州做军事推官,不过是个从八品的小官儿。一任满了,回京等待重新分配,才赶到安石家里第一次拜访了安石。那时,安石还正做知制诰,不过四十刚出一点头。惠卿呢,则刚三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月,人长得也精神,细长条的身材,长方脸儿,眼窝微陷,颧骨微突,益发显出一对眼睛透亮有神。安石一见,心里就喜欢上这个差不多小自己十来岁的年轻人了。
  惠卿更将安石当做前辈,一见面,就恭恭敬敬一揖到底,说:“自打在常州与大人失之交臂,吉甫没有一天不想见大人!今日终于得见大人,实在三生有幸!”
  安石也还礼道:“我也一样仰慕大人,盼着能早早见面。虽是迟了几年,到底天从人愿,真是高兴!请坐吧!”
  两人开怀一谈,这吕惠卿果然名不虚传。诗、书、礼、乐等一应经典,样样扎实,而且,思想活跃,应对敏捷,一点儿也没有冬烘气。不仅如此,对许多问题的看法,竟然也与安石非常接近。比如,对时下治经者依然囿于章句之学,惠卿就颇有烦言;说到《春秋》,他也认为三家注者全都不足深信;对于老、庄,更情有独钟,只认他们的优长之处,决不一棍子打死。一向以来,除了欧阳修、曾子固、王逢源等几个有限的朋友,能够一谈的人实在太少了,安石始终总有些落落寡合。没想到这个吕惠卿,年纪虽轻,却有这等学识见解,能让自己谈而不厌,再一次领略到与智者交谈的乐趣!这种享受,可是暌违了多少年了!真是后生可畏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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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七十回(3)
谈着谈着,不知怎么又谈到国事朝政了。惠卿长叹一声:“唉,满朝官员,文恬武嬉,因循守旧,真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地步!”
  安石不禁问道:“吉甫这样看吗?依你之见,该怎么办呢?”
  “唯一的出路,就是照大人的意见办,从法先王之意入手,极早变革,越快越好!”惠卿脱口而出,显然不是临时凑出来的看法。
  安石先是惊讶:惠卿对自己的思想怎么会这么熟悉,而且,又如此坚定?但想到遭受的冷遇,他又不能不怅然而叹了:“唉,提起变法,我已经很有一段时间再不去想它了!”
  “不然。只要大宋还想着长治久安,国富民强,法就不能不变!大人的思想,终究会实现的!”惠卿说,斩钉截铁,铿铿锵锵。
  毕竟年轻,气势不同!可这不也正是希望所在吗?安石心里这么想着,就说道:“吉甫毕竟气势不同,那就借你的吉言吧!实在,国家再不能这样苟且下去了!”
  “大人放心,穷则思变,不过早晚而已!吉甫还等着追随大人干一番事业呢!只要大人召唤一声,吉甫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惠卿信誓旦旦,好像这一天已经提前到来了。
  安石禁不住笑了:“好!真有那么一天,咱们就一起携手奋进,为国前驱吧!”
  后来,安石丁忧回了金陵,惠卿因为有欧阳修、曾公亮关心,到底就了馆职,做了集贤院校勘,专门编校集贤院的书籍,两人也就渐渐断了联系。安石返京之后,惠卿也来拜访过多次。安石发现他的学识,较前几年又有了不少长进;那一腔报国之心,也益发强烈坚定了。自己正要用人,当然第一个先想到他。
  宰相也是看好惠卿的,不成问题,安石就直接向皇上推荐他了:“陛下,集贤院校勘吕惠卿,还在仁宗时欧阳修等就一再举荐过他了,由曾丞相报请先帝批准,将他由军事推官提入馆阁,做了著作佐郎。这个人贤而有才,不仅当代人少有能比得了的,就是放在以前各代与先贤们相比,也不见逊色。在当代人里,懂得先王之道,而又能将它用之于现实政治生活中的,怕也只有吕惠卿了。微臣恳请陛下恩准,能将他调入三司条例司,负责一个方面的工作。”
  “吕惠卿吗?朕也早就听说过了,没问题。爱卿上折子吧。”神宗没犹豫就答应了。这时,他突然也想起一个人,随即又补充道:“说到用人,朕倒想起一个人来,要推荐给你。”
  “那太好了,不知道陛下指的是谁?”安石问。
  “苏辙,爱卿肯定知道的。这是他刚刚上的一本折子,说得倒也急切。我已经批了,正要转给中书,你就拿去看看吧。此人或许条例司也用得着,由爱卿定吧!”神宗说着,就将一本厚厚的折子,叫内侍递给安石了。
  这苏辙原来在哪儿,怎么又上了本折子呢?
  他老哥苏轼到凤翔府任判官,他不是借口父亲没人照顾,辞了商州的军事推官吗?到英宗登基,他就做了大名府的留守推官;苏轼也因为有吕公著推荐,由凤翔回京参加学士院考试,通过后,做了直史馆,到底入了馆阁。可是不幸,到治平三年,修礼书的苏洵,刚与同事将《太常因革礼》一百卷编纂好了,报给朝廷还没有结果呢,就一病不起;跟着,竟就那么去世了,不过五十八岁!到底是学者性情,临去的时候握着苏轼、苏辙的手,只交代了一句话:“可惜我的《易传》还没有写完!只能靠你们了!”父亲去世,三年守丧,弟兄俩先求朝廷追赏了他一个光禄寺丞的空衔,就又回了眉州。到守孝期满,这才刚刚回来。苏轼好办,原有馆职,好安排,带着直史馆的头衔分到官告院任职去了。苏辙呢,原在外地,怎么安排,不能不是个问题!不管怎样,先上个折子再说。他用心原比他老哥细密,又赶着要靠这个折子打动朝廷,好找个出路,更加精心,这折子自然有些分量。眼瞅着朝廷变动纷纭,怎么着也要说几句合潮流的话呀!也正是这一点,一下子打动了皇上。虽是越职上书,皇上不但不计较,反而褒奖有加了。
  苏辙的上书很长,不下万言。说来说去,不过说了三件事情——冗吏、冗兵、冗费,请求从这三个方面节减经费而已。这样的意思,从真宗时代开始,一直到神宗,说的人可是多了去了,苏辙的上书并没有多少新意。可从来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都没像苏辙的上书正好赶在点子上。除此之外,其他人的文章,大抵也没有苏辙说得精粹直切,刀刀见血。开宗明义,就说今世之患,莫急于无财。只有财,才是为国之命,万事之本。国之存亡,事之成败,无不由财而起。事胜财则无事不败,财胜事则无事不立。这些话,句句都说到了神宗的心坎儿里。说到要想去掉三冗,理财成功,必须择人久任,虽仍不过是些老生常谈,但最后谈到世风,说当今士大夫好同恶异,疾成喜败,不是出于自己建议的事情,小有龃龉就群起而攻之,徒成意气,朝廷如果持之不坚,上有所疑,下有所攻,再好的事也必败无疑,陛下要想成事,首先就必须力破浮议,不仅神宗动容,连安石也情不自禁地要将他引为同调了!
  但安石冷静下来,到底也看出了苏辙上书的另一面:多少有些纵横舌辩的陋习;而更为重要的,是他有些偏执,只看到节流,看不到开源,而且公然完全排斥开源,说是所谓“丰财者,非求财而益之也,去事之所以害财者而已矣”。他认为这就是根本,陛下抓住这个根本,就不会舍本逐末了。这当然有些问题。不过,能写出这样洋洋洒洒的文章,指陈时病,也就难能可贵了。毕竟还年轻,有些未必正确的见解,可以慢慢帮他在实践中逐渐厘定。不仅因为皇上说了,这个人倒真是应该用的。
  

大宋遗事 第七十回(4)
吕惠卿、苏辙,先就定下这两个人,报请皇上,要他们做了三司条例司的检校文字官员,负责一应文件的起草准备等工作,也就不啻是个秘书长之类的角色吧!惠卿除了在条例司,还在中书兼了看详中书条例,也是处理相关的文字事宜。
  条例司其他官员的配置,安石也同样颇费踌躇。是个庙,就有人举荐和尚,被推荐来的人倒是不少,可总得仔细挑选呀!
  有几个人联名来荐章惇章子厚,安石先就吃了一惊。这个人锋芒毕露,事故不断,推崇的固然说他博学善文,才大气豪,攻讦的也都众口一词,说他品行不端,总是惹事生非。还没入仕途,光考进士,就惹了一大堆是非。有人说他先考的乙科,也中了,嫌名次太低,连侄子都跑自己头上去了,一气之下,干脆不要功名,重新投考了甲科。又有人说,他进士中的是第六名,却嫌名次太低,吵着要与考官理论。人家要看他录取的敕单,他居然赌气将它扔到地上了!对朝廷这样大不敬,愣是吓得人家脸都白了!除此之外,误入花丛的事也传得沸沸扬扬。王陶做御史的时候,也有人举荐他,说他才大堪用,久居朝外,有违圣朝敬贤若渴的传统,请许他参加馆阁考试,却叫王陶一状劾消了:没说别的,还是说他人品不洁,不堪清要之职。安石自己是个一丝不苟的人,难免有个洁癖;何况,原先定的条例司取人标准,就是很高的呢!
  “听说这个人人品多少有些问题,怕不大好用?”安石直言不讳,说出了顾虑。
  “大人,没想到您也有这么多顾忌!我荐的是人才,只看他今天有没有用!果然有用,您还管别的干什么?操行有没有亏损,还不就是人嘴两块皮的事情吗?陈平盗嫂,品行岂不恶劣,汉高祖还不照用了?大人比我更熟悉历史,古往今来,一句品行不轨,该戕害埋没了多少人才!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难道大人还要作茧自缚,叫千百年的悲剧再重演一次吗?”其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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